朱朝東｜如果蜜蜂滅亡，人類將會怎樣？_風聞

朱朝東：

昆蟲學者、中國科學院動物所研究員

十幾年專注於野生蜂羣的研究，他説全球被子植物中絕大部分是通過蟲媒傳粉, 其中主要的傳粉昆蟲就是蜜蜂。沒有蜜蜂，80%以上的植物將消失，世界也將面臨絕境。

今天我非常榮幸來和大家分享，我研究蜜蜂過程當中的故事。

首先我們來預言一下，**如果世界上沒有蜜蜂的話，我們的世界將會怎麼樣？**大家看到這個非常美麗的圖片，是我們現在的世界的情況。

那如果沒有蜜蜂，有可能世界就是這樣。

那大家可能會問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大家首先要知道，這個全世界有多種多樣的被子植物。各種各樣的植物為我們在製造着氧氣，但是植物要想繁衍它需要什麼東西呢？

大多數的被子植物它都是異花傳粉，所以它需要蜜蜂、需要各種各樣的傳粉昆蟲來給它傳粉，達到異花授粉的目的。最後才能夠產生果實、種子，繁衍後代。

絕大部分的傳粉昆蟲，大概80%左右都是蜜蜂。如果一旦沒有了蜜蜂那毫無疑問，這個被子植物無法授粉、無法產生後代。也就沒有種子，那麼沒有了被子植物。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各類動物賴以生存的氧氣就不可能充足。那麼世界就必然走向滅亡！

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動物研究所的。我專門研究的是昆蟲系統學。長期以來我們主要是關注膜翅目的昆蟲。

以蜜蜂和這個小蜂為主，經過我們多年的野外研究，蜜蜂目前已經知道的、給它定下名字的有1370種。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野生蜜蜂現在實際上還沒有發現，或者沒有采集到、沒有給它定名。在座的很多非昆蟲學專業的同志，從小從課本上得到的知識是這樣--蜜蜂應該住在這個六角形的這個巢穴裏面。

應該是羣居的，應該是給我們生產這個蜂蜜的。但實際社會性的昆蟲是非常非常少的，只有主要分佈在Apis蜂蜜屬的幾個種類。

大部分的種類應該是這樣，它們住在地底下、它們可能在樹木裏面打洞、也可能在土壁上、山崖上、牆壁上打洞築巢。這些蜜蜂我們一般人可能沒有注意到。

下面我想簡單講一個，我們研究油茶的故事。北方的同志可能對油茶不是很熟悉，油茶實際上是世界上四大木本油料作物之一，它有食用、保健的功能，一些營養學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經證明了，它相當於東方的橄欖油。那麼油茶除了能夠給我們提供保健和食用之外，還能夠水土保持。在我們長江流域十七個省市地區都廣泛地進行了種植。

國家對這個產業非常重視，但是油茶在種植區還存在着一個問題。就是產量非常低，每畝的平均產茶油大概60斤左右。國家政府希望提高油茶的產量，組織了研究人員對它進行研究。特別是進行了高產的品種的培育，引進一些高產的品種，但是儘管做了這些工作，油茶的產量仍然不是很高。

我們動物研究所著名的蜜蜂學研究員吳燕如先生，帶着一批工作人員到廣西、江西、湖南等地進行考察，希望能夠發現一些給油茶傳粉的蜜蜂。大家可以從這張圖上可以看到油茶的花很大，而且它的花粉顆粒大，花蜜的濃度也挺高，花蜜的容量也很高。地方政府就鼓勵蜂農，蜜蜂拉着過去，給他們一些補貼，然後希望他們能夠產更多的蜜。

但是很快蜂農就從油茶產區就撤退了。原因很簡單，油茶花蜜裏面含有一種生物鹼，生物鹼成體的蜜蜂吃了以後它沒有問題，但是它做成這個蜂糧給這個幼體，幼蟲吃了以後，幼蟲就爛死。這樣的話蜂農就沒有效益了，他就很快就撤退了。

所以當地的茶農基本上就對油茶就疏於管理，就不太去管它了。那麼在2006年我從國外回來以後，接了這個吳燕如老師的工作。吳老師鼓勵我們首先開展油茶的傳粉者的研究。

也就是當地野生蜂的研究，**我們希望通過了解這種蜜蜂，瞭解當地的土蜂是什麼樣的物種，這些物種又是什麼樣一個生活史，把它們進行一定的繁養，提高它當地的蟲口密度。然後為提高油茶訪花的效率、還有坐果率，做出我們的工作。**我們就派出了兩個助手就到了江西的宜春蹲點，蹲了兩年。

首先發現當地蟲口密度最大、數量最多、物種搞清楚了。是12種傳粉蜜蜂當中的油茶地蜂，我們要想搞清楚它的生活史，就必須就用鏟子挖地。我們當時挖了1.5米深，挖完了以後大家可以從這張圖中可以看出，這個油茶地蜂非常聰明。

它築巢以後的深度大概有1.5米，同時旁邊有每一個、每一個的小室，在這個小室裏面做上花粉球，同時在花粉球上產卵，過上七八天蟲卵呢就變成了幼蟲，幼蟲最後化蛹，就形成了最後羽化。油茶地蜂羽化的時間恰好就是油茶開花的時候。

給大家普及一下油茶開花的時間，一般都比較晚，屬於秋冬季節，一般在國慶節以後季節，在江南這個長江沿線17個省市，基本上屬於比較冷的時候，我們到當地很少看到各類昆蟲，包括蝴蝶、蛾子都很少，家養的蜜蜂也有一些，但是基本上都屬於不太活躍的情況。

但是油茶地蜂非常量大，這個最後就發表在我們的《昆蟲學報》雜誌上面，同時這些工作也為我們後續進行油茶地蜂的擴繁，提供了一定的基礎。但是儘管我們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效的傳粉者，但是油茶地蜂也可能不授粉。

為什麼原因呢？大家仔細觀察這張圖片，在這張圖上面大家可以看出來。我們在江西宜春開會的時候呢，有很多的當地的茶農他就過來聽我們的講座，希望瞭解為什麼他的這個產量比較低。

有一位非常聰明的江西農業大學畢業的本科生，他承包了當地的100多畝的油茶林。他希望像種水稻一樣、希望像種小麥一樣精耕細作。大家可以看地裏面非常乾淨，而且很少見到有茅草。南方來的同志都很清楚，當地雨水很足，你只要幾天不鋤草，地上的草就應該是很茂盛了。但是這個地方確實很乾淨，那我看了圖片以後我就問他，你做了什麼？

他説：我想像種水稻一樣，我第一灑除草劑，第二給它鋪上地，第三沒事我就找幾個人給它鋤鋤草。想象的非常好，但是人為干擾導致了一個什麼問題呢？仍然是雨水的問題，在江西一帶雨水很足，你把它這個草給去掉以後破壞了兩樣東西。第一個就是破壞了當地土蜂原來在這個地方築的巢穴的出口、這個進口。第二個就是它雨水一足以後，把這個鬆散的土壤給沖走了，把土帶走了以後導致這個地表板結。

這樣導致這個地蜂無法進去巢穴，所以這樣的話我們就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小的建議。我説你們不要打鋤草劑，這是一個。第二個呢不要那麼勤快，適當的讓它留點草。這樣草一長起來以後，當地的土蜂就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又進行築巢，授粉率就上升了，坐果率也就上升了！

因此，通過油茶和油茶地蜂的這個故事，我希望告訴在座的各位三個問題。

**第一個，包括作物在內的各類植物和這個昆蟲之間，它有一個長期進化形成的相互作用的關係，相互依存的關係。**這種關係呢非常地密切。

第二個，野生蜜蜂比如説我們剛才講的油茶地蜂，它有着家養蜜蜂無法替代的作用！

第三個，就是不科學的人為干預，包括人工耕作制度，有可能對某些作物適用。但是也可能對植物和蜜蜂之間的這種緊密的互作關係，產生負面的影響。

那麼下面再講兩個例子，我們已經發現了當地每個地方都有特定的野生蜜蜂，都可以實現這給作物傳粉的功能。舉一個例子獼猴桃，還有一個例子就是我們北方經常見到的果樹，蘋果、梨這些都是早春的果品。社會發展了，我們對果品的要求越來越高，以前的為了提高坐果率。更多的採用人工授粉的這種方式。

但是人工授粉導致了兩個問題，特別是在現在。第一 人工成本很高，第二個人工授粉裏面可能會加入一些包括像膨大劑、生長激素等等的一些東西。經過我們長期研究每一個地方，它都有特定的蜜蜂可以足以給這些果樹進行授粉，不需要人為的參與。

有了野生蜜蜂的授粉後，比如説我們在昌平有一個蘋果園，進行研究以後蜜蜂的物種，在我們減少人為干預之後，蜜蜂的物種也增加了、蜜蜂的種羣數量也增加了，導致果形非常漂亮，越來越漂亮！而且果實品質也很好，同時也降低了果農的人工成本。

但是非常嚴峻的現實，全世界的蜜蜂在急劇的下降。比如説在二戰結束一直到2007年，有一系列重要的文章都講美國的蜜蜂，特指家養蜜蜂種羣數量已經下降了將近一半。第二個中國的蜜蜂通過蜜蜂研究所同事的研究，他們發現90年代以來到現在10年裏面已經減少了10%左右，特別是中華蜜蜂種羣數量大大減少。

經過我們的研究，也發現很多的野生蜜蜂的物種，在被發現之前就已經絕滅了。比如説我們原來在中關村動物園都可以隨便發現一些很奇特蜜蜂物種，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那麼造成蜜蜂大量絕滅的原因是什麼？

大家首先就會想到氣候變化，氣候變化現在在國際上炒的很熱。但氣候變化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什麼呢？温度發生了變化，導致物候發生了不同，變化以後就會破壞蜜蜂和植物之間的緊密的物候關係。

比如説具體地講，**就是植物開花了但是蜜蜂沒有出來，這時候植物就得不到授粉。**另外一個的話反過來也是一樣。蜜蜂出來了，沒有花開，那這時候它沒有食物，沒有花蜜。

**第二個就是環境變化，**環境變化大家都深有體會，第一個就是空氣污染、水體污染，還有像播撒那個農藥，化肥等等。

**第三個就是土地利用，**我們國家的土地包括工業用地、商業用地，還有農業用地都非常地缺乏。土地利用以後必然就侵佔了大量原有的土著蜜蜂的棲息地。

**最後一個原因外來物種。**外來物種首先是意大利蜜蜂，我們家養的蜜蜂本身就是個外來物種。第二個就是外來的植物，它們到了我們中國以後，它因為沒有原著地的天敵,所以它們大量的爆發，侵佔了我們當地的土著植物的棲息地，導致當地土蜂的食物減少，蜜蜂就必然就會消失。

我們在座的各位能夠做些什麼來保護非常重要的傳粉功能的蜜蜂呢？

第一個，我們可以像做鳥窩一樣做一些巢穴。這個是我們最近在宜春的新餘，所特製的一些PVC管的巢穴，以此來提高蜜蜂的密度。

**另外一個，我們可以用一些舊的蘆葦管或者有一些竹管來做這個蜂窩。**另外我們可以在家前屋後大量地種植一些花。這裏也補充一個小的故事，我們在克拉瑪依採樣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克拉瑪依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產油區，也是一個沙漠地帶。

我們可能跑個幾百公里都找不到任何一隻蜜蜂，但是有個同事種了一百多畝的薰衣草，我們就發現遍地都是蜜蜂。所以採蜂首先得找花，所以保護蜂蜜我們也首先要養花。

另外一個呢，我們持續地觀測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蜜蜂的種羣數量，我們也發現2005年以來,蜜蜂實際上在逐步地迴歸。有些物種的數量也在上升。

在座各位很多人都拿着手機，拿着很高品質的手機、數碼相機。**拍一張蜜蜂的照片，我能提供一些什麼樣的信息呢？**第一個就是蜜蜂的物種，因為在你的眼裏它是一隻野生蜜蜂，但在我眼裏就可能是蜜蜂的罕見的一個物種。

第二個大家從圖上可以看出蜜蜂也在訪花，所以你拍到的是一枝花，我也會看到蜜蜂訪的寄主植物的名稱。

第三個我們可以瞭解這個時間。

第四個我們可以瞭解當地的氣候條件，所以把這些信息彙總在一起就有可能形成我們中國傳粉昆蟲、傳粉蜜蜂監測網的重要的數據基礎。

今天我給大家分享蜜蜂的故事，也是希望大家瞭解蜜蜂的神奇的力量，然後讓大家理解看似非常微小的這一類昆蟲功能羣，在世界上、也在大自然中有多麼神奇的力量！希望大家能夠拿起手上的手機。走在公園各處能夠拍攝一張圖片，上傳到我們的網站上面，然後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每個人都能夠像達爾文、法布爾一樣瞭解身邊的昆蟲，研究身邊的昆蟲，為我們國家的這個蜜蜂的研究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