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兇手能逃走?南醫大原院系領導透露細節_風聞
土土爸爸-2020-02-28 06:38
澎湃新聞網 02-28 04:52 澎湃新聞記者 陳珂
2月23日早晨8點多,在兇嫌被抓捕一個多小時後,冷明祥接到一個熟悉的電話。 “案破了。 ”對方告訴他。
至此,壓在冷明祥心裏28年的一塊石頭,終於可以放下了。
28年前,1992年3月20日,位於南京鼓樓區的原南京醫學院,在校的大四女生林某不見了,幾天後她被發現已遭殘忍殺害。 當時,冷明祥是林某所在系——臨牀醫學系的系領導,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書記。
他全程參與了案發後的各種善後工作。 可以説,在這場長達28年的殺人案的追蹤中,他是協調家屬、學校、警方等各方連接中舉足輕重的人。
23日早上,給冷明祥打電話的是南京的一個老刑警,是多年來追蹤林某案的警察的其中一個。
大四女生林某被殘忍殺害案發後,警方破案工作一度步入僵局。 2020年2月23日晨,涉嫌殺害林某的犯罪嫌疑人麻某剛被抓獲。 “破案了”消息在案發時的南醫大幾屆師生中掀起震動。
28年過去,當中的許多老師已經退休,許多學生也成為南京和江蘇各大醫院的中堅力量,但他們中的很多仍然對該事念念不忘。
“既高興又傷心。 ”受害人林同學當時所在的系年級主任梁志軍對澎湃新聞説,“正義終於得到伸張,被害人冤屈得到昭雪。 然而,也感覺正義來得似乎太遲了。 ”同樣複雜的情緒也在冷明祥的心裏出現。
梁志軍至今記得,林某是一個連續四年拿一等獎學金、幾乎沒缺過課、上課都坐第一排的優秀學生,話不多,但為人謙和有禮貌。 “如果不出事,現在説不定作為優秀的醫生在一線抵抗新冠肺炎疫情。 ”
許多人掛念林某的父母。 自女兒出事後,這對遭受喪女之痛的夫婦,在每年3月20日(案發)前後,都會從無錫的家趕到南京,到女兒的受害現場進行祭奠,然後再去公安局詢問案件的進展。
梁志軍記得,當年聽聞女兒失蹤,林某父母凌晨三四點趕到學校,因為怕打擾宿舍同學休息,在教學樓直等到天亮才進宿舍。
事發幾年後,林某的父親因病去世。 目前其母親尚在,弟弟在深圳工作。 2月25日晚,澎湃新聞致電林某母親,其弟弟接過電話表示,母親心情不好,年齡也大了,不便對外多説,“希望媽媽以後能過正常生活”,“感謝南京警方”。
兇手落網消息公開的後兩天,冷明祥刷着網上不斷出來的報道和信息,看到途中一度流淚。 他想起了當年的許多事,包括28年前那些天的陰雨綿綿,自己給死者寫的追悼詞,以及林某的父母和28年來的每個3月20日。
冷明祥老師的口述
案發時,我是林同學所在系——臨牀醫學系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書記,2015年退休。
我記得,事發後林某父母在學校住了大半年,因為一開始公安很有信心,以為能破,省市兩級也很重視這個案子。
警方一開始把重點放在學校,排查教職工和學生,以及那段時間進出學校的外來人員。 幾個月後沒收穫,才把範圍擴大到社會。 於是七月份就在報紙上登出了嫌疑犯畫像,並公開重金懸賞。 這兩者在當時都是比較新的做法。 你想想,懸賞一萬元,這相當於當時的人幾個月工資了,説明警方當時是下了決心的。 我記得還請了北京的專家等一起技術會診過。
為什麼會有兇手大晚上在校園還逃出去呢? 因為當時有一個客觀情況,我們學校東邊,也就是罪犯逃出去的地方是一個口腔醫院,當時在新建院牆,有一個缺口,形成了一個安保漏洞。 平常我們校門口都有校衞隊把手,十幾人把門巡邏,進出要憑校徽學生證,看見不像學生模樣的都會詢問。
案發那幾天,春雨綿綿,很多作案現場的痕跡比如腳印、氣味都被沖掉了,警方帶的警犬都沒發揮出作用。
當時警方在學校排查,進出死者遇害的一號教學樓的學生都是重點,問那天晚上在哪、幹什麼、有沒有證明人。 當時DNA還是比較先進的手段,江蘇還不具備相關檢測的條件,所以查到可疑的人,都會將檢測樣本送往北京。
我負責學生工作,就要一次次動員同學配合公安,提供同學平時表現情況,同時也安撫同學情緒。 那時候學生對這種大排查都不大接受,當然放在現在這種工作更難做,因為現在同學更個性自由。
常常是公安在下午四點鐘學校下課之後來,緊接着一個個談話,搞到晚上,公安不撤,我們也不撤。
那件事情後,整個學校安全教育和安保措施都有所加強。 女同學中間會有些擔心和恐慌,晚上看書也不像以前敢一個人留在教室裏了。
為什麼這次兇手被抓獲,那個老刑警會立馬聯繫我呢? 因為這麼多年,學校這方面一直是我跟他保持聯絡,他們在整個破案工作中我做工作也可以説做得最多,像半個學生家長一樣。
我再跟你講一個細節。 林某實際是3月20日失蹤被殺害的,但那天是星期五,大家以為她回家了。 後來到3月23日,星期一中午,年級老師到我家説林某沒去上課,問我要不要報告學校。 我當時就表示要報告,因為我之前聽説過這個同學,從來不缺課。 當時我還做了兩個決定,第一個,發動同班同學、年級學生幹部不要午睡,去各處找林某。 第二個,聯繫家長。
一聯繫家長,才知道她沒回家。 當天林某父母就趕到了南京,住在學校安排的賓館。 到了第二天,人還是沒找到,下午三四點,林某父母再三問我們女兒最後一次是出現在哪裏,我們立馬去了她當時遇害的教學樓。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我們出現在林某自習的教室裏,裏邊的同學看我們來了,都陸續收拾書包離開了。 教室空了,瞬間變得很安靜,林某的母親就坐在那裏,留着眼淚,不斷嘀咕着女兒怎麼回事,突然間她講到一句話,説“怎麼老聽到流水聲音”,並且還説聽到女兒喊救命。 我當時立馬反應過來,我們之前都是在地面找,角樓裏樓道間,地下的下水道沒查。 所以立馬組織人圍繞教學樓去查,不出半小時,找到了遺體,當時是下午五點多。 隨後通知了警方,他們到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已經黑了,公安到現場打着手電。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萬幸在事發第四天還是找到了遺體,否則就有可能連DNA這個物證都要失去了。
後面林某的追悼會我到了現場,作了悼詞,寫了碑文。 之後的許多年,每臨3月20日,公安都會給學校打電話,問一下林某家人會不會到學校,讓我們做好接待工作,我都會參與其中。
他們(林某父母)每次來除了祭奠,就是去公安局問案件進展,林某的母親有心率不齊的疾病,有時候也會順便去下醫院,所以短則三四天,長則一個星期,學校會派人接站送站,負責他們的食宿、交通。
和我聯繫的那位老刑警,他以前是刑偵大隊隊長,是林某案專案組的負責人,現在退休兩三年了。 二十多年他一直跟着這個案子,沒有放棄。
我和他交往沒其他事,就是林某這個事。 每年都會通一兩個電話,問問林某家裏人的情況。 有時候他會告訴我有什麼新的案子,警方在找與林某案的關聯。 雖然案發一段時間後,公安不可能像初期一樣投入專門的人力物力來破林某案,但專案組一直沒撤,就想着能不能通過其他的案子帶出來。
他們認為是能破的,一直不甘心,總認為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這位老刑警也是,總覺得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不能留下這個遺憾。
學校的很多師生也放不下,經常聽説他們有同學聚會都會提到這個事,都會問這個案子“破了沒有”。 林某的一些同學、老鄉會到無錫會去看望她的父母。 有一個在江蘇省人民醫院的年級同學經常給林某母親提供診療方面的幫助,逢年過節也會代表同學打電話關心他們。
接到破案消息的當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給林某當時的年級主任梁志軍打了個電話。 他和我一樣,也是在一線直接面對學生。 第二個給在省人醫照顧林某母親的同學打了個電話,讓他告知林某母親這個消息,後來學校辦公室也給我發了關於破案的短信。
聽到消息,我的第一個感受是這是個大快人心的事情,正義得到伸張,被害人冤屈得到昭雪,第二個,我感覺正義來得太遲了。 第三個,的確要感謝南京公安。
我有一整天在刷關於破案新聞和消息,有時候眼淚止不住流下來,想到案發當年的一些情況,我自己感慨萬千。 從內心來講,我好像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稍微放下了。 因為畢竟是我的學生,對學生有一種愧疚感。
每次林某的父母到學校來祭奠,看到他們,我們心情也是很沉重的,像犯了錯的小孩,總感覺欠了他們。
我還記得林某的爸爸是很內向的一個人,言語不多,他是畢業於清華大學,在無錫一家芯片企業任副總工程師。 大概十年前他因病去世了。 他離開這麼早,跟他女兒的遇害肯定有關係,父親對女兒的感情(跟母親相比)往往更深,這種打擊非常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