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堅果的黑猩猩，會進入石器時代嗎？_風聞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  花蝕的人間觀察

Down to Earth，是一個關注環境保護的網站，來自印度。最近，他們採訪了研究大猿和大象30多年的保護工作者伊恩·雷德蒙德（Ian Redmond），討論了動物文化（Animal Culture）的話題。

人有文化，中國人過春節，英國人出門愛帶把傘，俄羅斯人愛喝伏特加，法國人擅長舉白旗，這都是文化。動物文化，則是將人類的文化概念平移到了非人動物當中，一直充滿爭議，但其實爭議的核心是“文化”的概念。

這篇訪談很有意思，或許能開闊大家對文化這個概念的認知。我翻譯過來給大家看看，文章版權歸屬Down to Earth所有。

黑猩猩利用稻草來蘸取洞中的甜水喝，這段稻草被這隻聰明的黑猩猩加工過，它基部的纖維被咬鬆了，適合吸水。幾十年前，黑猩猩製造、使用工具的能力就為人類所知，那他們有沒有文化呢？這張圖拍攝於新加坡動物園。

**Down to Earth（以下簡稱D）****：**動物文化是什麼？

**伊恩·雷德蒙德（以下簡稱I）****：**動物文化的想法來自科學家在過去30年的觀察。科學家注意到，在非洲西部的不同地區，黑猩猩使用工具的行為是互相影響的，各個羣體會有一些不同。當你觀看它們一段時間後，這種差異就會很明顯。

通過觀察黑猩猩的行為，你可以分辨出黑猩猩的來源，就像你通過穿衣、舞姿或是舉止來辨認人類來自哪個部落一樣。

我研究大猩猩、黑猩猩和大象。在所有案例中，它們的行為都有些部分是在漫長的童年期學到的。因此，如果某個物種在小時候長期依賴母親才能成長，那它就會通過觀察母親和其他家庭成員來了解世界。有些行為並非本能，但可以學習。這種教學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需要漫長而耐心的觀察，不斷嘗試，哪怕弄錯了也得一次次去做，直到做對。

而這就是現在被認為是“文化”的東西。它包括很多事，例如黑猩猩移動姿態的差異、握手動作的不同，以及不同的“釣”螞蟻的方法。

我們正在研究一種黑猩猩的特定文化，並希望確保這種文化能夠存續下去，它的標誌是砸堅果。黑猩猩的砸堅果文化涉及很多行為，包括工具的使用，甚至工具的製造。

如果黑猩猩用石頭製造工具，看起來就像是進入了石器時代。當他們留下這些活動的痕跡時，就可以用類似考古學的方法來研究，瞭解他們這個行為是否已經持續了數千年。這很有趣。

砸堅果的黑猩猩和旁邊看着學習的孩子，這是COP 13會議的宣傳圖。

**D：**這在保護工作中意味着什麼？

**I：**對這種行為的研究在已經引起了學術界不小的興趣，有些紀錄片製片人也有關注。在保護工作中，動物文化獲得了關注。這就像一個測試案例，讓我們探討保護行動除了聚焦於物種或亞種，是不是還應以“部落”為單位來進行。在這種情況下，針對不同的黑猩猩部落，可能需要採取一些不同的措施，才能保護特定的文化。但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一些需要保護的行為的分佈範圍。

能夠砸開堅果，意味着黑猩猩可以在旱季利用森林中的堅果，而有些森林除了堅果可能別無食物。這就是一種生存技能。由於氣候變化，旱季正在加長。這些會砸堅果的黑猩猩有了更多的生存機會。我們需要知道哪些部落擁有這樣的技能。

我們也得考慮到人和黑猩猩的競爭。當人類社區靠採收相同的堅果或伐木業維生時，那裏的黑猩猩將失去砸堅果的文化。因此，保護文化將成為保護的新標準。

有時候，一個黑猩猩部落會砸堅果，路另一邊的那個部落卻不會。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能有一天，一個聰明的年輕小夥子砸破了一個堅果，其他人也跟着學會了，這個特定的部落就擁有了新的文化，但其他部落則沒有。我們不希望從不會砸堅果的部落中轉移出資源。他們可能擁有其他文化增強生存能力。誰知道呢。

但可以採取一些措施，例如要求當地社區不要砍伐樹木尤其是堅果樹，以免人和黑猩猩產生競爭，帶來危險。另一個措施則是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社區的黑猩猩不同尋常。

其實紅毛猩猩和黑猩猩都會製造、使用類似長矛的工具，還曾有報告説紅毛猩猩會叉魚。

**D：**黑猩猩會演化到新石器時代嗎？

I：（笑）這是一個有趣的觀點，也許我們會看到《猩球崛起》！有趣的是，我們的研究是在一個圈養的庇護所中進行的，那兒的黑猩猩都不會砸堅果。然後，有個堅果開得很熟練的個體被引了進來，逐漸就有越來越多的黑猩猩學會了砸堅果的技能。似乎在某些情況下，行為會迅速傳播。

**D：**這會改變保護工作嗎？

**I：**如果你採用部落的類比，那麼年長的個體就是長者，和人類一樣，長者是智慧和知識的儲備庫。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中，這些長者活到了60歲。在過去，每10年到20年就會發生一次旱災，長者會教給年輕個體在哪裏可以找到水和食物。

隨着氣候的變化，這些知識可能更加重要。因此，這項研究説明，在具有文化或知識的物種中，你需要針對老年個體採取特別的保護，這與通常的做法相反，老觀念中，年長個體沒有繁殖能力而對種羣的價值比較小。

大猿和大象讓我興奮，它們的社會世代相傳，技能不只從父母傳到子女，知識和經驗還會從祖輩傳到孫輩。如果你要找一頭可以“收穫象牙”的大象，那肯定是一個長者——擁有對羣體生存至關重要的技能和知識的長者，這些技能和知識本可以傳給年輕的大象。

我們的保護思想與保護遺傳多樣性息息相關。這個想法受圈養繁殖者影響，他們會交換動物並維持遺傳多樣性。但是，圈養繁殖不能維持文化。因此，對於有文化的社會性哺乳動物，那些被圈養的個體擁有適合圈養環境的不同文化。因此，動物文化的想法，帶來了對圈養育種對“智慧”物種影響的質疑。

對於瀕臨滅絕的物種，我們應該多研究一些偏遠地區的羣體，這些羣體具有某些其他地方沒有的文化。即使你想把錢花在動物數量最多的地方，而不是去保護那些具有潛在生存優勢的稀有文化，那也需要多想想這方面的可能性。

**D：**也就是説，我們不能只是保護生物多樣性？

**I：**我很幸運能在維龍加火山地區生活和工作，坐在大猩猩的身邊研究他們。大猩猩們准許了我的存在，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兒去了，這真是太好了。當你與非人類家庭建立信任關係時，你不會將其視為野生動物。我認為大猩猩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等等，這就像好比説，我在談論的朋友，而不僅僅是一些瀕臨滅絕的物種。這可以給你帶來對瀕危物種的不同看法嗎？

英國的藍山雀，會啄開牛奶瓶的錫箔蓋，取食奶皮。這個行為是20世紀20年代出現的，隨後在英國藍山雀種羣中逐漸普及。這是動物文化傳播的經典案例。圖源是一個悲傷的網站——ARKive。

**D：**其他物種是否表現出相似的行為？

**I：**科學家在許多物種中發現了新的行為。比方説烏鴉，它們是真的很聰明的鳥。你可以找找看烏鴉的視頻，有些烏鴉學會了把堅果放在紅燈攔住的車輛前面，等待燈一變綠，車輪就把堅果壓碎，它們再飛過去撿起果仁吃掉。

這顯然是一項發明，一種新的行為，當一個個體開始這樣做時，許多其他個體跟着學會了。這些新行為是如何傳播的，引起了學界極大的興趣。如果傳播是來自觀察和模仿，那對物種意味着什麼？鳥類因大腦結構所限，應該不會很聰明，但其中一些還是具有傑出的工具製作能力。

人類通常會用一種特別人類的視角看世界，我認為這些非人類的動物文化有助於拓寬我們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