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問津”的《歡樂喜劇人》:江湖再無“喜劇之王”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0-03-03 22:13
文 | 張娜
編輯 | 江宇琦
“不會,真的不會(再演小品)了。”
2月28日晚間,宋丹丹在《王牌對王牌》中的一段自白和“宋丹丹不會再演小品了”的話題,被一同送上了微博熱搜。儘管已經離開春晚舞台很多年,但當這樣的結論由宋丹丹本人説出時,還是引發了不少網友的感慨:那段關於“白雲”的歷史,終於正式成為了過往。
圖片來源於優酷官微
與小品舞台上又一位“傳奇”正式謝幕相對應的,卻是當下舞台喜劇的低潮。五年前,剛播出就以2.8%的收視率和豆瓣8.2分的成績,收穫了“喜劇現象級綜藝”的標籤,《歡樂喜劇人》節目組也並不會預料到,當節目來到第六季時卻會遭遇“無人問津”的窘境。
現如今,新一季的《歡樂喜劇人》已經播出了六期,但真正讓節目成為了話題的不再是作品和演員的熱度,而是幾個具有爭議的事件:高曉攀在節目裏“抱怨”舞台成為德雲社專屬、盧正雨在現場用微電影的形式放送網劇片段引發觀眾的指責、德雲社演員燒餅抨擊孫建宏“刨活”……
截至毒眸發稿,《歡樂喜劇人》第六季的豆瓣評分僅為3943人給出的5.9分,短評裏滿是類似於**“不歡樂不喜劇不下飯的德雲社大舞台”**這樣的差評。
《歡樂喜劇人》在口碑和關注度上的墜落並不是偶然,早在第三季時,節目的熱度和口碑就已經出現了下滑的趨勢。一位曾接近節目組的從業者告訴毒眸,在相關內容規定的限制下,如何挖掘、捧紅新的藝人一直是這類節目比較頭疼的事情。隨着沈騰、賈玲、岳雲鵬等一線笑星均露過臉後,這個舞台還是陷入到了大咖稀缺、創新力不足的窠臼裏。
《歡樂喜劇人》第三季
“後繼無人”的問題,不僅僅只體現在這一類節目上,甚至於在這幾年的春晚裏,很多觀眾們都在感慨,已經很多年沒有亮眼的喜劇新人出現了。到了今年,雖是多年以來傳統笑星參與最少的一次——蔡明、潘長江、馮鞏、郭冬臨等紛紛缺席,但接替他們走上前台的則更多是肖戰、張若昀等當紅明星,他們的表演或許受到了一些質疑,可也確實為春晚帶去了久違的關注度和流量。
這是否意味着舞台喜劇的“落寞”?實際上,過去幾年中肉眼可見的變化是,大眾的娛樂形式在逐漸增多,春晚和傳統喜劇綜藝雖然遇冷,可網綜、短視頻卻接力而上,給喜劇人創造了新的舞台,資本的入駐更為不少專注喜劇的公司帶去了廣闊的天地。
從過去只有春晚一方舞台,到如今遍地開花,喜劇人的舞台正變得越來越大。
而這種變化,也帶來了新的問題和挑戰。一方面,從業者該如何處理好與市場、資本間的關係,或將決定這個舞台能有多大;另一方面,大家各憑本事、適者生存,每一個人都必須找到自己的立身之本——這樣也就決定了,從今往後在舞台類喜劇這一江湖裏,必將是各顯其能、百花齊放,所謂的“喜劇之王”也不過是一個偽概念。
羣星璀璨的笑星時代
**“過去業內有個説法,不想上春晚的相聲演員,不是好相聲演員。”**相聲演員方清平曾在接受《貴圈》採訪時,曾如此説道。
早期喜劇行業內能有這樣的共同認知,一切都起源於1984年的春節聯歡晚會。那是一個娛樂方式極其匱乏的年代,第二屆春晚的到來順勢成為了一場年度盛世——相比於第一次舉辦時的倉促,這一年春晚新增的語言喜劇節目,憑藉幽默的表演在諸多節目類型裏脱穎而出,成了當時晚會的重頭戲。
馬季表演的單口相聲《宇宙牌香煙》諷刺了當時市場上常見的虛假廣告,在8分鐘內讓觀眾大笑26次;陳佩斯和朱時茂用作品《吃麪條》開創了春晚小品的先河,迄今為止仍為人所津津樂道,二人也就此成為了中國觀眾心中的第一代“小品王”。

陳佩斯和朱時茂用作品《吃麪條》
小品這種表演形式,最早是戲劇學院用來表演教學的考核項目,並不算太嚴肅、正式的表演,在走上春晚的舞台後,才逐漸成為一個獨立的節目形式。朱時茂在之後的採訪中也表示,在登台前他們才知道,“原來比話劇壓縮一點,靠兩個人之間一人一句對出來的節目就叫小品”。
但就在這陰差陽錯間,以相聲、小品為代表的語言類節目開始成為春晚的標配,同時也是關注度和話題度最高的存在。在這樣的背景下,一批批優秀的喜劇人也開始走上春晚和歷史的舞台,開啓了羣星璀璨的笑星時代。
1986年,馮鞏通過表演相聲《虎年説虎》在春晚正式亮相,1989年又與牛羣搭檔表演對口相聲《生日祝辭》並大受好評,開啓了自己連續32年登上春晚的記錄,成為目前參加春晚最多的喜劇人之一。去年和今年馮鞏連續兩次缺席春晚,也讓不少網友唏噓不已,哪怕是聽見他再説一句“我想死你們”,似乎都會覺得春晚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1989年,馮鞏與牛羣搭檔表演對口相聲《生日祝辭》
馮鞏亮相兩年後,帶着一口唐山腔的趙麗蓉通過小品《急診》也走上了春晚。在之後十餘年的時間裏,她一次次通過《英雄母親的一天》《如此包裝》《打工奇遇》等小品,塑造出了那個有着慈祥的笑容、時髦的舞步,偶爾還能唱出rap的摩登老太太形象,也多次獲得春晚語言類節目的第一名。
1991年,蔡明和鞏漢林合作表演了小品《陌生人》後一舉成名,日後又與郭達搭檔演繹出了《黃土坡》《追星族》等經典名作,前幾年則與潘長江合作、在《想跳就跳》等作品中化身成為毒舌女王而屢屢登上微博熱搜。但在2010年郭達告別春晚後,蔡明和潘長江也缺席了今年春晚,成為繼馮鞏之後又一中斷自己春晚紀錄的老喜劇人。
《想跳就跳》中的毒舌女王蔡明
**那是一個星光熠熠的年代,而如果要選出羣星中最璀璨的那一顆,那必定是趙本山。**他通過一句“小樣兒”,將滿嘴東北俚語的“徐老蔫”送至全國觀眾的面前,雖然在此之前已經連續被春晚拒絕四次,但最終通過小品《相親》開始在春晚上大放異彩,並在之後的《賣枴》三部曲、“白雲黑土”系列中,迎來了“本山時代”。
在“忽悠,接着忽悠”、“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伕”等經典台詞的走紅後,趙本山也成為了陳佩斯之後觀眾心中公認的“小品王”。由於那些年間,趙本山的小品總是被安置在晚會當天的晚上11點左右,很多人都有“看完趙本山就去放炮”的默契,因此趙本山也被觀眾生動地形容為“炮捻子”。
趙本山與宋丹丹的黃金搭檔
當老搭檔範偉、高秀敏(離世)、宋丹丹相繼離開春晚舞台後,這支“炮捻子”於2009年也曾引爆過一個大炮仗——這一年,趙本山提攜徒弟小瀋陽演繹小品《不差錢》。一夜之間,全國人民記住了一個穿着蘇格蘭裙子、説話有些孃的小瀋陽,時年28歲的他也成為了新世紀後,春晚舞台上第一個真正意義走紅的新喜劇人。

小品《不差錢》中的小瀋陽
回顧羣星薈萃的20世紀80、90年代,**春晚毫無疑問是一年當中最受全國人民關注的娛樂內容這一,也的確是喜劇人最好的造夢舞台。**即使進入到新世紀之後,春晚造星能力在逐漸下滑,卻依舊是很多喜劇人追逐的夢想,沒有人願意從這場盛會里輕易退場。
就在小瀋陽成名後的2010年,一個“後春晚時代”也已經悄然到來。中國的互聯網蓬勃發展,以微博、微信為主要渠道的移動社交時代來臨,智能手機成為年輕人娛樂生活的主要載體,人們想要獲得歡樂的成本變得更低、方式也更加多元——以前是春晚製造流行語,差不多從那時候開始,反倒是春晚語言類節目開始蹭網絡流行語的熱度了。
**“僅僅只看春節晚會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春晚導演朗昆在2013年時,已然看到了時代變化背後的“冷冽”。春晚的特殊性保證了其收視率的穩定,但其實熱度和口碑卻在逐步下滑。1983年的第一屆春晚雖然已經過去了37年,但豆瓣網友依舊給出了8.4的高分,但在2013年,當年春晚的評分已經下滑至5.7分。
也正是在這一時期,一些敏鋭的喜劇人也開始着手尋找晚會舞台之外的“新舞台”。2011年,當《人再囧途之泰囧》大熱後,一個創建了將近十年的喜劇團隊,開始有了“把電影當個正兒八經事”的想法。2012年後,開心麻花團隊開始頻繁亮相春晚舞台,但真正讓旗下沈騰、馬麗、艾倫等人名聲大噪的,則是《夏洛特煩惱》《羞羞的鐵拳》《西虹市首富》等一系列爆款電影,而他們也成了從舞台到大銀幕轉型最成功的一批喜劇人。

《夏洛特煩惱》
《夏洛特煩惱》上映的2015年,《煎餅俠》也登陸了影院,這部電影的導演和主演大鵬(董成鵬),是趙本山的第53位弟子。雖然他也有過春晚的經歷,但從業多年以來他卻並沒有像師父和其他師兄弟一樣,執着於春晚或者其他晚會的舞台,而是與互聯網文化深度捆綁。直到今天,他自編自導自演的迷你網劇《屌絲男士》也仍舊是他最為重要作品之一。也正是從大鵬開始,網生內容逐漸成為另一批傳統舞台喜劇人的新選擇。
此時在《煎餅俠》裏,相聲演員岳雲鵬作為客串短暫地露了個臉、賣了個萌,而他更知名的身份正是德雲社力捧的新人。與開心麻花、大鵬一樣,岳雲鵬和師父郭德綱雖然也都先後登陸過春晚舞台,但對於德雲社來説,更大的舞台還是在線下。
《煎餅俠》裏的岳雲鵬
當小劇場表演早在上世紀就被多人“判了死刑”時,德雲社卻在郭德綱的帶領下重新激活了這一市場。此外,整個德雲社還深諳粉絲和偶像化的運營方式,捧出了張雲雷、郭麒麟、孟鶴堂等多名青年相聲演員,人氣完全不輸當下娛樂圈裏的很多流量明星們。
電影、網生內容、線下演出和粉絲化……在春晚開始式微的那些年裏,新的舞台其實已經被悄然搭建了起來。
一個新的“春天”
喜劇人在尋找新出路,平台和內容方亦是如此。
2014年前後,在户外真人秀氾濫的情況下,東方衞視另闢蹊徑,推出了素人喜劇選秀類綜藝節目《笑傲江湖》,引發了一陣外界關注的浪潮,也撕開了喜劇綜藝的口子。隨後,有越來越多節目製作公司選擇跟進,並湧現出《我為喜劇狂》等近20檔喜劇綜藝,因此2014年也被業界稱之為“喜劇節目元年”。
素人喜劇選秀類綜藝節目《笑傲江湖》
但真正將喜劇綜藝送上現象級節目的行列裏,則是一年後東方衞視和歡樂傳媒操盤的《歡樂喜劇人》。這檔集合了沈騰、宋小寶、賈玲等喜劇人的節目,一經播出就取得了高達2.8%的收視率,僅次於大熱綜藝《奔跑吧!兄弟》;一年後《歡樂喜劇人》的第二季的平均收視率為2.595%,在省級衞視綜藝市場獲得季度第一,收視率最高一度達到3.6%。
這樣的成績顯然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要知道,在第一季節目播出之前,由於節目內容偏向於傳統的相聲小品,因此在舞台喜劇式微的情況下,《歡樂喜劇人》的出現並不被外界所看好,甚至還陷入了沒有冠名和贊助的“裸奔”狀態。
在前兩季裏,沈騰和岳雲鵬相繼拿下冠軍,儘管褒貶不一,但他們二人確實被很多觀眾視作是新生代裏頗具代表性的兩位喜劇人。因此在近幾年的春晚裏,他們也是出場頻率和呼聲都較高的兩位,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他們的表演正代表當下很多觀眾的喜劇審美。

《歡樂喜劇人》中的岳雲鵬
不過並不是每檔喜劇類綜藝都能像《歡樂喜劇人》這麼如意。
2014年喜劇類綜藝噴薄而出時,東方衞視一檔主打脱口秀的綜藝《今晚80後脱口秀》已經開播了兩年。主持人王自健每期通過脱口秀的形式,展現年輕人對社會熱點、文化事件的態度。雖然節目的口碑還算不錯,但由於脱口秀這種形式過於小眾,節目收視率、招商並不穩定,日後還逐漸被從黃金檔挪到了午夜檔。
為了挽救節目,節目導演葉烽想到尋找專業的寫手來為節目補充段子庫。24歲的李誕此時已經在微博上頗有人氣,於是便成為了節目組第一個招募的對象;而在網易微博上拿着1500元月薪的王建國也被看重;隨後包括思文、程璐等寫手都相繼成為了團隊中的一員……在這些喜劇儲備人才的基礎上,笑果文化於2014年正式成立,主打中國喜劇類脱口秀的文化產品業務。
蛋蛋和王建國常出現在王自健的脱口秀中
新鮮血液的加入,的確給《今晚80後脱口秀》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卻沒能徹底改變節目不温不火的窘境。葉烽和製作人賀曉曦逐漸意識到,想要在電視台的舞台上打開脱口秀的局面並不現實,於是便趁着網綜的熱潮和相對寬鬆的網絡創作環境,於2017年推出了第一季《吐槽大會》,向中國喜劇綜藝投下一顆重磅炸彈。
最終該季節目收官播放量總和超過14.5億次,其中單期播放量最高達2.1億,微博同名話題#吐槽大會#閲讀量近11.5億。李誕、池子、王建國等一批與傳統笑星形象截然不同的新喜劇人逐漸走紅,笑果文化也接連推出了《脱口秀大會》《週六夜現場》《冒犯家族》等作品。
市場上多檔喜劇類節目的火爆,給因為春晚式微而陷入沉寂的喜劇行業又注入了一劑強心劑,吸引了更多觀眾注意的同時,也吸引到更多資本的進入。
賈玲在《歡樂喜劇人》第一季裏的表演,讓其在觀眾間的知名度又上了一層,隨後她便開始不再滿足於單一的喜劇人身份,選擇創建了大碗娛樂,持續挖掘喜劇新人,並帶着旗下的張小斐、許君聰等多位喜劇人先後參加了《喜劇總動員》等節目。2016年7月,大碗娛樂獲得北京文化1000萬元的投資,估值達到5000萬元。
《喜劇總動員》
同一年,笑果文化也獲得了普思資本的天使輪融資;2017年4月,公司宣佈完成了1.2億元A輪融資,一個月後完成A+輪融資,彼時笑果文化融資總額已經超過2億元,公司估值一度達到12億元。隨後幾年,藉助線下小劇場和線上節目聯動的方式,公司又陸續將卡姆、呼蘭、龐博等新人推到了大眾面前,並開啓了脱口秀的全球巡演。
至於在多年以前就開始公司化運作的德雲社,更是成了《歡樂喜劇人》這檔節目最大的“受益者”。岳雲鵬等演員得到了大量曝光機會,郭德綱更是成為了常駐主持人,原本線下演出就十分火熱的德雲社,借這檔節目收穫了更多路人緣。
節目的助力加上偶像化等運作模式,如今德雲社的演出票經常是一開賣即售罄。坐擁着肥沃的流量,德雲社的吸金能力自然毋庸置疑,雖然郭德綱很早之前就表現出了對上市並不感興趣的態度,但與之相關聯的、負責德雲社演出經紀與演出服務商的環宇兄弟,還是於2017年申請掛牌新三板。
相較於德雲社在資本運作上的“沉默低調”,另一位《歡樂喜劇人》冠軍沈騰背後的開心麻花,在資本市場裏的目標和想法就顯得更為明確了。
《歡樂喜劇人》中沈騰的卓別林形象
開心麻花於2015年12月在新三板正式掛牌,定增方案裏顯示彼時估值已達50億元;之後因為新三板的流動性無法滿足開心麻花融資需求,於是在2017年宣佈擬在創業板IPO上市,並在同年6月向證監會提交了申請並獲得受理。雖然這番IPO申請最終以失敗收場,開心麻花也於2019年5月正式被摘牌,不過隨後有消息稱,開心麻花或赴美上市。
顯然,春晚的式微,讓一些喜劇人將目光從舞台轉向電影、網生內容等;但在2014年後,喜劇綜藝又把一部分人的目光拉回到了舞台上;而資本的湧入,則讓兩種選擇開始交互彙集。一時之間,在時代裏趕着趟,坐上了一輛行業快車的喜劇人,都在憧憬着一個春天的到來。
還會有下一個喜劇之王嗎?
然而,事情並不總是一帆風順。
通過內容製作方的搶灘登陸,《喜劇總動員》《跨界喜劇王》等綜藝扎堆的出現,確實讓喜劇人們露臉的機會增多了。可由於內容同質化嚴重、喜劇人才稀缺等問題,導致不少節目從收視到口碑都呈現出下滑的態勢,《歡樂喜劇人》只是一個個例。
《歡樂喜劇人》六季以來的豆瓣評分
互聯網時代,信息交互的頻率加快,資本和平台方希望輸出更多內容圈佔住流量,但密集的創作也把喜劇人一步步逼到了角落。《歡樂喜劇人》第二季的總冠軍岳雲鵬談及參加節目時,表示經常會覺得疲憊不堪,每週創作一個新的節目,一季12期就得要12個作品。
賈玲團隊的編劇孫集斌也曾向媒體抱怨,“一週一個小品就是有悖於一個好作品的創作規律的”,有時除了錄像彩排的時間,每週只有四五天時間創作,還要面對殘酷的末位淘汰。因此不少喜劇人都被曝光稱,參加一些節目時出現過情緒上的崩潰。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脱口秀行業。有脱口秀演員告訴毒眸,在脱口秀創作中,普通演員創作5-7分鐘的段子,可能要用上幾天到幾周的時間。並且這些剛創作出來的段子,還遠達不到商業演出的標準,必須到開放麥進行反覆試演、觀察觀眾反應,而後再進行調整,這個過程可能會長達數月。
但在《吐槽大會》等綜藝每週一播的密集型排播下,雖然是採用集體創作的模式,仍有從業者向毒眸感慨,他們“創作的過程很辛苦、很不容易”。而隨着很多“老梗讓人看不下去”等負面評價的出現,《吐槽大會》系列評分也從最初的7.6分下滑至6.1分。
除個體創作上的壓力,很多團隊、公司也不得不面對喜劇人才短缺、新人湧現較慢等問題。不同於影視表演,無論是線下演出還是線上節目,舞台喜劇都需要直面觀眾,感受觀眾反應並與之進行互動,這對舞台經驗要求極高。除個別極具天賦的演員外,多數人都必須經過多年打磨和培養——然而在國內喜劇市場裏,並沒有形成類似的完整產業鏈。
李誕、池子的走紅,讓更多的脱口秀演員們在面對機遇的同時,卻也在被迫快速成長。笑果文化培訓師、噗哧學院院長史炎在接受《第一財經週刊》採訪時曾介紹,一個美國的脱口秀演員,其成長時間需要5至10年甚至更久,但比如龐博從噗哧訓練營走到《吐槽大會》,在開放麥鍛鍊的實際時間不到一年,“這是個快到有些不正常的速度”。
最新一季《吐槽大會》
同樣在被“催熟”的還有部分喜劇團隊和公司。由於喜劇行業在近幾年才被資本盤活了起來,使得很多喜劇團隊開始了公司化運作,而該如何規範管理團隊的運作、如何處理內容創作與資本直接的關係,也成為了考驗之一。
比如以傳統的社班制度起家的德雲社,曾多次在藝人運作上受到外界的質疑。去年以來,張雲雷因多次調侃“地震”、“京劇表演藝術家”等內容,引發了巨大的爭議,並在2019年7月被青島市文化市場行政執法局下發《關於對北京德雲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整改意見的告知函》,德雲社就調侃事件進行道歉,也一度暫停了張雲雷的演出活動。
另一邊,脱口秀演員池子前不久的出走,則撕開了脱口秀行業在喜劇理念和商業邏輯之間的矛盾點。儘管具體的分歧點各方並未對外詳細公開,但正如池子在微博中所説:“公司很亂、領導很精,用所謂喜劇夢想牽着大家走,但其實是做大夢。”
喜劇人來到了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一方面他們兼收名利的機會多了,但另一方面在資本帶來的衝擊下,留給喜劇人思考創作和喜劇精神的時間都在不斷減少。該如何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大概是能否將2014年後的這個“春天”延續的重要因素。
好在雖然挑戰不小,可前方的可能性也更大。
在此前毒眸的文章《<歌手>真在“當打之年”嗎?》裏曾經寫道,“綜藝產業和唱片產業的迭代,讓觀眾在音樂審美上出現了分眾化”。互聯網的發展同樣給喜劇市場帶來了分眾化、給了各種類型的喜劇人和內容以生存空間,但不同之處在於:大眾音樂審美上的差異是市場培養的結果,但喜劇偏好、笑點的差異卻是長期存在的,只不過在當今的媒介環境裏被放大了。
即便是在互聯網時代之前、春晚最火的時代,也有“南方觀眾不愛看小品”的説法。對此有業內人士和毒眸解釋道,過去喜劇之王、小品王能頻繁誕生,是恰逢了一個娛樂方式匱乏的時代,全民都在關注從春晚舞台上走出的喜劇人,那些有特色的笑星更容易走紅併成為當時的喜劇頂流。
但現階段無論是信息交互的密度,還是網絡文化的多樣性與包容性,都決定了觀眾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做選擇。於是相較於其他行業“內容培養市場”,在喜劇領域,人們發現行業反而常會“慢一步”。
在《脱口秀大會》之前,卡姆曾在《奇葩説》等節目中露臉,可他格外誇張的舞台風格卻並沒有得到鏡頭的“注視”。即便是在更懂脱口秀的笑果文化裏,他也並非最初得到機會最多的那一批,在《脱口秀大會2》初期也屢屢未能獲得上場機會。可最終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支持聲,還是將其捧為了2019年最讓人意外的喜劇新星——如今他的全國巡演一票難求,這點很多從業者可能也並未想到。
《脱口秀大會2》中的卡姆
口味各異的觀眾一直都在,只是網絡的交互性和“平等性”,讓他們終於被看到了。
因此,在市場給出反饋之前,沒人能知道觀眾對於喜劇的口味有了怎樣的變化或者有着怎樣的期許;而這也決定了,當喜劇的舞台不再唯一時,觀眾註定不會再捧出下一個 “喜劇之王”,但每個人都能擁有自己收穫快樂的方式與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