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 · 見 | 飯圈思維的泛化，最終需要每一個受眾買單_風聞

作者｜船不走

編輯｜鯨落

**肖戰粉絲舉報，導致AO3被牆一事持續發酵。**大量網友抵制代言；鳳凰網娛樂連續發表《十問肖戰粉絲》及《十問肖戰》；藝人素人時期的言論被扒，再次空降微博熱搜前五。每天關於肖戰及其粉絲的新聞及黑料都會引發又一輪的風波。今日娛志刊發此文，從“飯圈思維”的角度再度討論本次事件的深層次根源。

“AO3風波”愈演愈烈，讀者和寫手轉戰代言區，以要求品牌更換代言人、抵制產品的方式表達憤怒，與此同時微博上不乏部分粉絲企圖集體磕頭、甚至自殺以道歉的戲碼，而“227大軍”中也出現向人民日報、共青團中央舉報肖戰及其粉絲的行為。亞文化兩個小圈子之間的戰爭升級為一場混戰，而粉絲“哥哥是無辜的”的新一輪吶喊加劇旁觀者的反感，越來越多的人滾雪球一樣捲入這場暴力，互相謾罵指責，甚至不約而同採取舉報、控評的方式。

自二月底以來，許多平台和賬號被屏蔽和封禁，無論是聲音平台Spotify還是被以“鼓勵傳播病毒”為名下架的遊戲《瘟疫公司》，亦或是前南週記者方可成的微信公眾號“新聞實驗室”，這些被疑與3月1日開始實行的互聯網新規不無聯繫。管制蔓延開來，並進入娛樂空間。AO3也概莫能外。然而粉絲的舉報在AO3的消失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無論屏蔽的結果是否由舉報直接產生，舉報的行為已經做出。網民帶着對公權力邊界一再延伸的憤怒、忌憚和無力選擇向粉絲和藝人開炮，而更多被疫情積壓的情緒無處釋放，選擇藉由肖戰粉絲的舉報風波爆發。

也許有粉絲質疑自己並非舉報的“腦殘粉”，或反對偶像替粉絲背鍋，但飯圈的切割邏輯此時在圈子外對憤怒的作者和讀者是無效的。粉圈內部固然不是鐵板一塊，但普通網民並不會在意你到底是“哪一類”粉絲，而只會在意你是“誰的”粉絲。“粉絲行為，偶像買單”也並不是一句毫無來由的口號或威脅，而是在粉絲經濟的強大活力和資本鍛造下最生動的真理。當微博超話、熱搜榜不僅僅是熱度的反映，更是二次售賣的標價牌時，它的危險性也不言自明：正主買單並非連坐制，而是資本發出的迴旋鏢。享受粉絲經濟紅利，就必然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這樣的結果並非肖戰替管制背鍋，而是公眾對話語權被粉圈管束的憤怒的一併爆發。

“天下苦飯圈久矣”不是一句玩笑話。隨着控評、給影視作品刷好評或差評、反黑成為粉圈的常見操作，互聯網生態正在一步一步走向迷霧。**控評讓普通網民獲取不到任何有效信息，彷彿機器刷出的整齊劃一面面俱到的評論早已失去了最初對偶像單純熱烈的好感，讓人如何相信這些評論的背後都是真心實意的個體而不是被操縱出的水軍？**普通網民的一句簡單評論很有可能成為粉絲眼中的“黑子”，輕則與單個粉絲髮生爭執，重則經受來自粉絲羣體的網絡暴力，越來越多的人不約而同使用藝人姓名甚至某些粉圈黑話的字母縮寫。這些行為早已不是出自單純熱愛，而演變為封閉持異見者發聲的權力，以多數人聲音的累積強行構築沉默的螺旋。

既然電影電視劇作為大眾文化產品，那麼點評和表達的權力就並非粉圈的特權和私有物，而是屬於大眾，屬於每個觀眾和聽眾；微博也不是粉圈肆意管束他人話語權的領土，而是公共輿論場和信息發佈平台。以傷害別人的自由和尊嚴為代價企圖守護自己的領地甚至開疆拓土，那便不是對偶像形象的維護，而是對其他人自由空間的侵略。

而舉報無疑是這所有行為的升級版，矛盾並非無法自行解決，但是源於對話語權的渴望和讓對方徹底閉嘴的願望，舉報者不惜和公權力合謀以達成私人目的。師出無名的私人惡意被無限放大，隨之而來的後果是一次又一次的舉報，權力邊界無限放大，人人草木皆兵。亞文化最初的研究者們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震驚，粉絲文化出身於亞文化圈，而今日不僅被主流文化收編徵用，甚至還主動尋求其庇佑，並企圖對另外的圈層舉刀殘殺。從小粉紅出兵Facebook、Twitter，到“阿中哥哥14億活粉”，再到粉圈向主管部門舉報耽美小説，粉絲文化主動或被動與公權力一次又一次媾和，結果是肆意發展和縱容之下話語的日益僵化，這種影響的深遠和危險，甚於舉報本身。

而這些影響，最終要我們每一個人埋單。部分227大軍向黨媒舉報肖戰及其粉絲就是直接的展現。**肖戰粉絲的舉報是錯誤的，但是被傷害了的人反抗時仍然使用相同的手段，無異於工人與工人之間的異化與互相剝削。**真正需要被反思的仍然隱匿於一地雞毛背後。

飯圈思維的泛化，最終需要我們每一個受眾埋單。

追星本身是獲取能量的事情，當個體憑着最初的熱愛進入這個亞文化圈，經歷了粉絲文化和資本的鍛打，一部分判斷能力較弱的人逐漸被小羣體的行事準則同化，反黑、控評、沖銷量、刷數據，一套完整的流程之後，已經自我異化成為了數據的奴隸，成為人人見了都要避讓三分的“腦殘粉”，對偶像的崇拜也演進為排除異己的鬥爭，成為普通人對普通人的暴力。

**當粉絲文化藉由資本的放大鏡由二次元的虛擬轉為對現實生活的實際影響，粉絲文化已逐漸擺脱小眾身份；****在“出圈”越來越輕易的今天，濫用話語權和公權力的惡也會隨着偶像的“出圈”一同波及更遙遠的羣體。**當原子化的個體被共同鑲嵌在互聯網上時，圈層的法則也已經被修改為一榮俱榮，一損既損。飯圈思維泛化的受害者不只是AO3的讀者們，更是所有普通網民，是所有的“我們”，甚至粉絲本身也是其中一員，尤其是世界觀尚未形成的未成年粉絲。因為當在其他事件中發聲時，粉絲固然恢復正常社會身份，但這種拒絕理性探討問題的思維仍然在影響他們的聲音，進而影響事件的結果。

當然，粉絲並不需要也不可能為整個互聯網環境的惡化埋單。但是，拒絕異見者發聲的思維顯然已經蔓延到了對其他公共事務的討論上，觀點不和就要舉報對方，看不順眼就對博主進行人身攻擊，糾集與自己意見一致的人控評，闢謠之後馬上蓋棺論定，這些廣泛意義上的網絡暴力行為的存在，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保護性撤退，劣幣驅逐良幣，無知者手握正義，分享者無處可去，羣體之間的對抗讓網絡空間時刻處於不安之中。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誰塑造了這種溝通困局？需要為之負責的只是粉絲和藝人嗎？圈外人不僅要向飯圈要回表達好惡的權利，要回直呼藝人姓名的權利，更要反思：舉報行為如何生存至今？粉圈因何才會演進出這種拒絕包容的語言環境？

**粉圈的狂熱，不是肖戰一人或者肖戰粉絲一家為之，而是長久的累積。**當公共表達的限令越來越繁瑣細緻，那麼投身娛樂無疑是最安全的，但是當空間越縮越小，從前彼此獨立的圈層必然相互碰撞，甚至自相殘殺。話語權的暴力不只來自我們習以為常的，更來自我們自以為是烏托邦的娛樂。

偶像不是沒有獨立意志的紙片人，粉絲也不必成為數據女工。我們要反抗的，永遠是掌控權力對人的扭曲以及資本對人的異化，而不是在安全環境內互相爭鬥。

本文由娛志The Review原創出品

華東師範大學傳播學院學生娛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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