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後,我再也沒見過成羣的雁鴨南飛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0-03-09 22:48
今天的故事要從許多年前講起,整個家族,幾代人。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我是江蘇人,從小就喜歡動物。
因為我的祖母認識很多動物,我早期的動物知識就是來自祖母,這在改革開放前的江蘇是比較罕見的,那時候大部分地區還沒有動物園。
祖母並非江蘇人,而是浙江淳安人,她的家就在現在的千島湖水下。祖母的父親是一個富有的山民,解放前擁有自己的山場、竹林、茶場和橘園。
她的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狩獵,家裏有幾桿土槍和一羣獵狗,每到秋冬季,就和朋友進山打獵。
在那個年代,浙江山裏的豺狼虎豹並不罕見,所以,祖母對動物的認識比一般人要豐富得多。
並且,祖母是浙江大學畢業的,她不但知道很多動物的俗名,還知道它們的中文正式名,這又是一般鄉民所不具備的。
記得有次我去上海動物園玩,第一次見到豺。回去後告訴祖母,我還沒描述完,祖母就平靜地説,山裏管它叫叫紅毛狗,尾巴尖是黑色的,不怕人,野豬最怕它。
豺,攝於察隅
後來祖母告訴我一句很多書本上沒有的話:豺雖然會吃牛但是不傷人。我至今也不知道這是否是事實。
祖母還給我講過很多她見過的動物和有關狩獵的事情,比如打着火把走夜路遇見了老虎、狼羣在冬天進村吃狗、野豬受傷後反擊咬斷獵人的腿,麂子只會按固定的路線走路等等。
野豬,攝於黃山
祖母的父親曾經獵到一隻金錢豹,這是她常説的事。
由於這樣的背景,祖母自然有吃野味的習慣,她不但知道什麼處理野味,也知道如何烹飪,所以吃野味的習慣也傳給了我們全家。
小時候我體弱多病,父親甚至從動物園的朋友那裏搞來鹿血給我喝。那時候,人們沒有保護意識,一到秋冬季,市場上野味就和其它農產品一樣普通。
華南兔,攝於黃山
江蘇野生動物種類並不多,市場上無非就是野雞、野鴨、野兔、大雁、斑鳩等等,偶爾有些獾子和獐子,至於蛇、刺蝟之類的並沒有人吃,自然也看不到。
説實話,在那個物質並不豐富的年代,野味並不貴。
比如野雞的價格就比母雞便宜,因為野雞的肉硬又不能燉湯,如果烹飪不當,肉會如同木柴一樣難以下嚥,而且當時的野味幾乎都是槍獵的,吃的時候還要小心裏面殘留的鐵砂彈碎片硌牙。
白鷳,攝於黃山
但是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野味市場有了變化,由提籃叫賣的農民變成了專營野味的店鋪,從季節性變成常年經營,品種也越來越多,很多是從外省運來的。
走進這些店鋪如同進了動物園,只不過大部分動物是死的,很多都是我在20年後才從網絡和媒體上見到了活體。吃野味也從自家廚房變成飯店裏的各種野味菜餚。
那時候我手裏有一本動物百科,每次我走過野味店,看到不認識的動物,就回去翻書對照圖片。
果子狸,攝於黃山
但是我越翻,心裏越難受,因為很多售賣的野味都是受國家保護的動物。野味店越多,價格越來越高,周圍看到的野生動物也越來越少。
過去一到十月份,在每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裏都能聽見天空傳來雁鴨的鳴叫。
即使在城裏,只要你走出房子抬頭仰望天空,你可以看見成羣的大雁野鴨排着人字形或一字形從空中飛過,甚至在夜裏的月光下也能看見它們向南飛去。
大天鵝羣,大貓攝於官廳水庫
可是在1992年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成羣的雁鴨南飛。
1993年春節前,我幫着家人去我們當地最大的農貿市場買年貨,這次經歷讓我決心不再吃野味。
市場門口是我們當地最大的野味店,這家店進了一大批野味,據説是從江西、福建和安徽送來的。
我至今記得:一個大筐裏有幾十只死去的豹貓,內外一個大筐裏都是果子狸、鼬獾、豬獾和狗獾,都是滿口血污,地上的塑料布上堆着的野兔、野鴨、野雞有上百隻,店裏的籠子裏有上百隻活的野鴨大雁,甚至還有兩隻雕鴞,案板上擺着十多隻小麂和獐子。
豬獾,攝於黃山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店門口大樹上掛着三頭棕黑色的水鹿,一公一母,還有一隻尚未成年。那時江蘇還沒有哪家動物園展出過水鹿,很多人在圍觀。
雄鹿頭上有一副很大的鹿角,胸口上有一個拳頭大的彈洞。
因為是冬季,棕紅的血已經凝固在傷口上。
所有的鹿都是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水鹿,上為雌性,下是雄性,攝於江西
我實在看不下去,扭頭走開。
回家的路上我和母親説:“這太殘忍了,這是在滅絕動物,中國的野生動物太少了,我們不能吃了,再吃就絕種了!”。
到家後,我把所見告訴了祖母,她説了一句話:“過去獵人也是有規矩的,打老留小,網開一面。現在這樣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貪得無厭!”。
從那個春節起,我們家再也不吃野味了,不但在家裏不吃,在外也不吃。
到今年,我們家拒食野生動物就有37年了,祖母離開我也有22年了。
我確實曾經吃過很多野味,但是我要告訴大家:野味不是什麼靈丹妙藥,也沒有那麼美味,它帶來的只有貪婪和生態災難。
2003年我經歷過非典,今天我的女兒也和我當年一樣在經歷病毒的肆虐,這一次傳染性更強,孩子已經停課在家一個月了。
藉此機會,我呼籲大家: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從現在起,全社會禁食野生動物!
這篇回憶故事來自“同一個球兒 同一口氣兒”的徵集。
只有正視野味作為舊俗的存在,我們才能從記憶的梳理中看出它的侷限,以及它為野生動物帶來的苦痛和衰退。
舊時光不會重來。
曾失去的豺狼虎豹也許已和華東永別。
但還有堅強的野生動物以此為家。
我們永遠需要為共同的明天努力。
説出你的故事。
那也是野生動物曾與你相伴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