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到處可渡,就看決心如何——任正非頂頭上司的逆境豪言_風聞
李霆-中国科技大学博士、民进会员2020-03-12 19:43
今天説的這個故事,發生在解放戰爭時期的至暗時刻。
眾所周知,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是軍人出身,在部隊裏待了14年。任正非當年所在部隊是基本建設工程兵,這是一個特殊的兵種,已於1983年11月撤消,只存在了17年。任正非也因此轉業到了地方,有了之後創立華為的故事。

**▲**部隊時期的任正非
今天故事的主角,是任正非在部隊時候的頂頭上司——基建工程兵主任李人林將軍。“長江到處可渡,就看決心如何”是解放戰爭時期,李人林發出去的一封電報中的一句話。
長江,自古以來就是天險。所以1949年渡江戰役的時候,才會有“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這樣一句著名的口號。而李人林發這封電報的時間,是1947年2月。

**▲**李人林將軍
這時正處在國民黨大舉進攻時期,外人看來,國民黨方面可以説是凱歌高奏,共產黨方面節節敗退。就在1個月後的1947年3月,胡宗南帶着大隊國軍人馬,直取紅色根據地延安。這一時期,是國民黨的軍事進攻和全面優勢達到頂峯的時刻。國民黨的頂峯也就是共產黨的谷底,從一定程度上來説,算是共產黨在解放戰爭時期的至暗時刻吧。
長江既然號稱天險,肯定不是紙糊的,隨隨便便想過就過。而且過江後一旦作戰失利,退無可退,搞不好是要全軍覆沒的。一年以後,在戰局已經大為改觀的情況下。即使是粟裕這樣戰神級的人物,接到帶兵過長江的任務後,也在研究良久後,斗膽直誠,勸説中央暫時不要渡江。
是不是李人林將軍為了鼓舞士氣,特意説了這麼一句話呢?
——還真不是,李人林將軍發這封電報的時候,已經帶領部隊,打過長江去了。這封電報,是從江南,發給計劃渡江過來的增援部隊的。
故事要從一年前的中原突圍説起。1946年6月,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鑑於中原解放區處於國民黨軍30萬重兵包圍之中,勢孤力單,多次指示中原局和中原軍區,準備以主力向西突圍,轉移至豫西、鄂西、陝南、川東地區,並在這些地區長期堅持,以牽制敵人,配合其他解放區作戰。在國民黨軍進攻迫在眉睫之時,中共中央於6月23日明確指示:立即突圍,生存第一,勝利第一。
6月26日,突圍行動開始。一部分部隊衝出包圍圈後,到達了其他解放區;也有一些部隊,留在附近,牽制國民黨軍。
李人林將軍時任江漢軍區副政委,隨江漢軍區部隊突圍到川鄂陝邊。接着,江漢軍區部隊又奉命東返,與另一支部隊共同組成了鄂西北區黨委和鄂西北軍分區,下轄四個地委和軍分區。李人林將軍被任命為第四軍分區司令員。
9月,上級準備以大洪山、桐柏山為依託,重新組建一個新的地委和軍分區,任命李人林為黨委書記兼軍分區司令員。此時,李人林帶領原江漢軍區一團團部、四個連、手槍隊、警衞排、電台、機要人員等約500人,執行東返大洪山重建根據地的新任務。
9月19日,李人林率領部隊,從南漳縣幸家坪向襄河(漢江)沿線行動。當部隊進至南漳縣以南果賀坪宿營時,召開了團以上幹部會議。會上傳達了上級的指示,確定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儘快渡過襄河。
當時國民黨軍對襄河的封鎖相當嚴密,把船隻集中到了一些大集鎮,組織河防部隊駐守控制。經過偵察,決定從宜城與鍾祥兩縣結合部,選擇一個渡河點。9月21日拂曉,部隊出發了,剛走十幾公里,就遭遇了一股敵正規軍。戰鬥打響,趁敵人還未展開,李人林指揮部隊迅速脱離敵軍。於黃昏安全到達李家壋,封鎖消息,休息待命。
李家壋距離襄河最近的渡口之一是轉鬥灣,22日凌晨3時,部隊向襄河邊疾進,一氣走了40多公里。前衞部隊於黃昏前接近轉鬥灣,手槍隊隊員身穿便衣,化裝成老百姓,先摸進街,活捉了敵人哨兵。然後由哨兵帶路,活捉了敵鄉長兼河防大隊長,直撲敵鄉公所和大隊部。經過短暫接觸,100多敵人全部繳械投降。
從俘虜的口供中得知,在襄河對岸的豐樂河也駐有敵一個鄉公所和一個保安中隊。轉鬥灣響了槍,估計敵人已經發覺。於是立即組織強渡,當先頭船抵至河心時,遭到對岸敵人猛烈射擊。先頭部隊沉着應戰,迅速佔領控制灘頭陣地。後續部隊分乘幾十條船,也迅速渡河。
東渡襄河,首戰告捷!
根據繳獲的敵軍文件和我方偵察到的情報,大洪山地區暫時沒有國民黨正規軍,只有縣保安大隊和鄉公所武裝。我軍決定利用這一大好時機,大量殲滅國民黨地方武裝,摧毀其統治基礎,抓住時機建立我方地方政權。
9月23日拂曉,我軍開始了奔襲張家集的急行軍。張家集,地處鍾祥、隨縣、宜城三縣交界處,是大洪山的西部門户,那裏除了鄉公所,還駐有鍾祥縣一個保安中隊,約100人槍。前衞部隊沒有猶豫,在敵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正面猛攻、側面迂迴包抄,拔除了這個重要據點。然後,我軍繼續前進,在鍾祥北之客店坡殲滅了固守碉堡之敵,駐守在這裏的湖北省保安大隊一部落荒而逃。接着,我軍又在京山北先後殲滅石板河、八字門、大花嶺、向家衝、熊家灘等地的敵鄉保武裝,再在周家畈、熊家灘擊潰京山縣兩個保安中隊,並匯合了兩隻當地的游擊隊。
為了早日實現上級擬在大洪山、桐柏山建立地委和軍分區的意圖,京(山)鍾(祥)隨(縣) 縣委和京(山)鍾(祥)工委建立起來,撥出了一部分部隊作為地方武裝的基幹部隊。這時,李人林手下還有約4個連的兵力。
為了擴大影響,為部隊籌措經費給養,我軍決定攻打多寶灣。作為襄河邊的一個水陸碼頭,多寶灣交通便利、商業發達,也是敵人的一個重要據點。經偵查,這裏駐有鎮公所和京山縣第二保安中隊,約200人槍。10月8日,我軍偽裝成敵軍,智取了多寶灣,並通過做當地商會工作,籌款約800萬元法幣。

**▲**現在的多寶灣(已劃歸天門)
東渡襄河後不到20天,我軍就消滅敵七個鄉公所,擊潰6個保安中隊,建立了兩個縣一級的地方黨政組織,形勢一時大好。但是,此時的國民黨方面,畢竟還是具有很大軍事優勢的,不會坐視共產黨軍隊就這麼發展壯大。
國民黨武漢行營一面從河南、湖北調集了14個保安團和當地保安隊,封鎖險要路口渡口,加強襄河防務;一面令整編六十六師一九九旅尾隨我軍進入鍾祥地區,同時將鄂東地區整編七十二師新十五旅調至大洪山、桐柏山一帶清剿,妄圖將李人林部一網打盡。
李人林率部離開多寶灣,向天門西方向行動,於10月12日午後到達天門北石家河附近。不料,駐地西南方向在半夜突然發現敵情,密集的子彈隨之從三個方向射來。部隊只能邊打邊撤,急速向北轉移。天明時,又有敵正規軍窮追不捨。千鈞一髮之際,八連指導員倪伯池帶領部隊把敵人壓了下去。
部隊穿過漢(口)宜(昌)公路,迅速進入京(山)南山區集結。稍事休息後,立即轉移。下午到達京(山)皂(市)公路南側時,突然又陷入敵人包圍,危急關頭,三連搶佔了東北方向酒架山制高點,掩護部隊又一次突出了包圍圈,到達花台山附近。
根據情況判斷,國民黨正規軍已經被牽引過來了,大洪山敵情嚴重,必須暫避鋒芒,爭取到敵人兵力薄弱的地區去。經過研究,我軍決定深入桐柏山地區展開遊擊,並將部隊番號改為“江漢遊擊支隊”。接下來,李人林所部沿着京山、安陸、隨縣、應山等縣的結合部向豫南前進。10月20日深夜,當部隊信陽南許家衝附近的一條大山溝隱蔽宿營時,與寧淮所率“豫鄂邊獨立遊擊支隊”一部約120餘人不期而遇,勝利匯合。
信陽南部也是抗戰時期的老根據地,但同大洪山一樣,原來的共產黨組織和地方政權均已遭國民黨破壞。還有一點,就是此處敵情也十分嚴重——國民黨整編七十二師原在大別山區清剿,當時除其新十五旅已調到大洪山、桐柏山一帶外,新十三旅又調到平漢線之信陽、廣水、應山一線。此外,還有河南的兩個保安團和信陽獨立團都離此很近,大洪山之敵也可能追擊到桐柏山地區。因此,我軍決定再返大洪山,與敵兜圈子,並聯系在那裏分散活動的部隊。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部隊穿的還是突圍前發的單衣,幾個月的日曬雨淋過後,早已破爛不堪。為了籌點款和布匹,解決部隊的過冬棉衣,我軍決定對隨縣西澴潭鎮進行突然襲擊。戰鬥打響後,前衞部隊一氣衝入鎮內,消滅了敵保安隊和鄉公所武裝,迅速通過商會,籌款法幣約1300萬元和一批布匹。次日晨,部隊撤出澴潭,進入大洪山之六房咀、小阜街一帶。
此時的大洪山地區,國民黨方面到處修碉堡,設據點。敵軍不僅用約兩個旅的重兵晝夜不停地圍攻、搜剿,還進行“清鄉”、“疏户”,強迫山區居民集中移居平地,妄圖徹底摧毀我黨的基礎。國民黨方面的這些舉動確實給李人林所部帶來了極大困難。部隊在大洪山無法與分散的幾支游擊隊取得聯繫,於是北上棗陽隨縣北部地區,先後攻佔鹿頭、新市等集鎮。11月7日,支隊在隨縣棗陽地區之三合店附近召開了一次團以上幹部會議,總結了東渡襄河以來的鬥爭經驗,分析了大洪山、桐柏山地區的形勢。各級幹部一致認為,當前敵情十分嚴重,原有的工作基礎已喪失,重建根據地已無可能,但可以利用羣眾關係和統戰工作建立幾個歇腳點。
11月上旬,李人林率部北出豫南,一舉攻佔桐柏西部重鎮平氏,全殲該鎮土頑100餘人,聲威大震。11月12日,在隨縣北祝林店、新城附近,先後同張波、牛德勝率領的“豫鄂邊獨立遊擊支隊”另一部勝利匯合。隨即,李人林根據上級指示與寧淮、張波、牛德勝所部合併成一個支隊。新的單位番號為“豫鄂邊遊擊支隊”,由李人林擔任支隊長兼政委,鍾春林任支隊參謀長。支隊編為兩個大隊,每個大隊下轄兩個中隊。
豫鄂邊遊擊支隊成立後,在隨縣棗陽北部地區,先後殲滅和擊潰了鹿頭鎮、新市、新城、天河口等地的鄉保武裝。11月18日,部隊進抵隨縣青苔鎮時,鎮公所武裝憑藉夾層碉堡,負隅頑抗。於是,部隊果斷採用火攻戰術,鎮長以下50餘人大部被打死燒傷,少數被活捉,繳獲輕機槍兩挺,步槍30餘支。
從11月下旬開始,李人林所部的遊擊活動有了很大的改變。戰術不再是“哪個山大往那兒翻,哪個村小往那個村鑽”,而是白天行軍走大路、住集鎮或大村莊,以便偵察敵情、抽糧籌款、休整部隊、應付突然情況。但是,國民黨方面很快組織了第一次合圍:新十三旅由東向西,一九九旅由大洪山北調,河南兩個保安團向南封堵;還有湖北保安第五、十八兩個大隊配合,一時間來勢洶洶。在這樣的局勢下,李人林決定部隊實行高度機動,把打大圈子和套小圈子結合起來,南下大洪山,堅持外線作戰,避開強敵,乘虛打擊土頑,同時尋找當地游擊隊。
此時已是嚴冬時節,幹部戰士缺衣少鞋,有的同志甚至赤腳走路,晝夜不停行軍作戰。但是,即使在這樣艱難困苦的情況下,部隊仍然情緒高漲,鬥志昂揚地再次奔向大洪山區。當行進至鍾祥袁家台時,遇到了京(山)鍾(祥)隨(縣) 縣委書記李冠羣。據他彙報,大洪山當地游擊隊遭到強敵圍攻,結果有的失散、有的在當地隱蔽堅持、有的化裝轉移去了解放區。
這期間,李人林所部牽制了國民黨近三個旅,但也付出了代價。這説明,抗戰時期和內戰時期,民族矛盾和階級鬥爭有很多不同點,國民黨的階級基礎和統治力量遠比日本人強大得多。加上我軍主力突圍後,原有的地方黨組織和政權均已被破壞,如果繼續沿用抗戰時期的經驗和方法,依靠少數部隊分兵發動羣眾、建立根據地,難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很快,部隊在大洪山地區的活動,把國民黨軍新十三旅和一九九旅吸引過來了。於是,我軍又開始打大圈子,沿大洪山西麓北上。12月9日,全殲耿集鄉公所和土頑一部,斃傷俘近100人,繳獲輕機槍兩挺、手槍4支、步槍30餘支。次日,一九九旅五九六團三營跟蹤而來。李人林率部北移,但始終擺脱不掉身後追兵。12月11日,當進至棗陽西南琚灣南曹家衝時,我軍無路可走,只有背水一戰。
當時處境十分危險,我軍面臨平原,背靠大河。對手又是國民黨正規軍,裝備精良,人數眾多,一上來就組織多次衝鋒。李人林部先由四中隊直接抗擊兩個小時,然後以二、三中隊迂迴左翼,六中隊和手槍隊迂迴右翼。國軍左翼很快動搖,一處失守之後全線潰敗,其營長也被擊斃。此戰,我軍斃傷敵100餘人,繳獲美式機槍5挺、擲彈筒信號槍數具、步槍120支、子彈2萬餘發。值得一提的是,此戰還繳獲國軍軍服20多套,這成為後來化裝襲擊的道具。
這次戰鬥是部隊進入大洪山、桐柏山地區後的一場硬仗,第一次給國民黨正規軍以殲滅性打擊,意義重大。我軍贏得了喘息的機會,繳獲了大量武器彈藥,最重要的是消除了對國民黨正規軍的恐懼心理,增強了在敵後長期堅持游擊戰爭的決心。
接下來,我軍離開琚灣,越過襄(陽)花(園)公路北上。這一次,手槍隊利用之前繳獲的國軍服裝,以化裝襲擊一舉攻入太平鎮,俘獲鄉公所全部人槍。棗陽的保安隊困守縣城,不敢出戰。李人林正好利用這一時機,解決部隊的棉衣問題。12月14日,部隊來到隨縣西北三合店,依靠當地婦女和裁縫,經過三天三夜,終於使每個幹部戰士都有了一件短棉襖。
12月下旬,國民黨方面組織了對隨縣棗陽地區的第二次合圍,一九九旅從西南,新十三旅和湖北保安第五、第十八大隊從東南,河南保安一、二團從北面向棗陽北合擊。
12月20日,部隊轉移至新城附近,與隨縣第一保安大隊二中隊遭遇。對方迅速鑽進地主莊園和碉堡內頑抗。李人林所部沒有重武器,因此將其包圍,就地宿營。次日拂曉,李人林率部突然折向西南。剛走不遠,我軍在到桃園附近抓到敵1名諜報員。從他身上,搜到一封隨縣保安第二大隊大隊長寫給一大隊二中隊長的信,信中要求二中隊固守待援、二大隊正由澴潭趕來增援。
對我軍而言,這個情況真是天賜良機——當地地形適合打伏擊,又是敵軍必經之路。李人林與參謀長鍾春林商量之後,迅速部署戰鬥。果然,敵方匆匆忙忙地進了伏擊圈。隨着衝鋒號響起,埋伏在兩邊山上的伏兵如猛虎下山,突入敵陣。只用了半個小時,我軍就全殲該敵,活捉大隊長以下250餘人,繳獲長短槍200支、機槍8挺、子彈2萬餘發,李人林所部無一傷亡。這是東渡襄河以來,我軍打出最漂亮的一次伏擊戰,就此打破了第二次合圍。
桃園伏擊戰後,我軍即向豫南前進,越過桐柏山主峯,渡過淮河,轉向河南桐柏、泌陽一帶打大圈子,再一次跳出了包圍圈。然而,12月27日進到天幕山地區時,又遭到新十三旅一部和信陽獨立團、泌陽保安大隊的圍擊。這次戰鬥從天不亮打到天黑,最後邊打邊撤,攀上天幕山主峯。多虧一位老大爺指引,我軍才從西北方向一條被山洪衝出的山溝裏面突圍出去。
12月28日,部隊折向西進,經河南泌陽、唐河,又回到湖北棗陽北部,於31日下午到達楊壋,在此宿營。當天深夜,一九九旅一部突然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包圍了駐地。戰鬥一開始就是短兵相接,部隊在突然襲擊下被打散了,紛紛向北突圍。危急時刻,李人林命令司號員吹緊急集合號,收攏了部隊,還把電台搶出來,只是架設天線無法收回。國軍方面聽到號聲,不明虛實,未敢追擊。在撤退中,戰士們個個灰頭土臉地相互調笑,説這次是“宿楊壋,過陽年;上洋當,下洋操”。敗戰之後依然信心百倍,可謂強將手下無弱兵,支隊已經鍛造為一支打不爛、拖不垮的部隊!
1947年元月,李人林率部沿着桐柏山南麓向東急行軍。一路上出其不意地殲滅了隨縣吳山鎮鄉公所和應山縣吳店鄉公所武裝。接着,部隊進入河南,到達信陽南部大廟畈、仙石畈一帶,此處也是敵情重重。於是,我軍轉而向南,進入應山縣東北中華山,半夜又遭襲擊。迅速推出戰鬥後,支隊沿平漢鐵路西側,向南穿過廣(水)應(山)公路,又遭敵攔擊,邊打邊走,渡過應山河,進抵安陸趙家棚地區。後來,指戰員通過襄(陽)花(園)公路,在平林附近夜渡溳水進入白兆山西北——但這裏依然到處有敵人。一連幾天幾夜,部隊吃不上飯,睡不上覺,整天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可以説是到了最危險、最困難的時期。
從各方面情報判斷,國民黨方面投入大洪山、桐柏山的兵力達4萬之眾,百倍於李人林所率領的400餘人的遊擊支隊。眼下,李人林已經把大洪山、桐柏山攪得天翻地覆,鄉、保公所大量被殲,國民黨沒法徵兵徵糧,庫存的軍糧也被開倉濟貧了,特別是正規軍3個旅被牢牢牽制住。為了騰出手北調魯豫戰場,國民黨逐漸加大了合圍清剿力度。
何去何從,李人林必須迅速做出決斷。
這時,有幹部向李人林提出,南渡長江,到江南去。這個意見引起了李人林的重視,但這是一個重大軍事行動,必須深思熟慮。
1947年1月16日凌晨,當部隊轉移到京山北火龍壋附近一個山村,剛剛準備吃午飯,敵人又追上來了。敵人十分瘋狂,火力很猛。部隊邊打邊撤,向西南山區前進。午後3時許,進到一個名叫“黑衝”的山溝時,李人林決定在此處打追敵一個埋伏。部隊迅速沿着兩側山崗展開隱蔽,不一會國軍就亂哄哄向山崖口爬上來了。敵我相距不到20米時,一聲令下,兩邊山上火力齊開,手榴彈在敵中間爆炸,部隊隨衝鋒號一躍而起,敵先頭部隊潰不成軍,後續部隊扭頭就跑。據被俘敵副營長供稱:追敵為整編七十二師工兵營加京山縣兩個保安中隊。該師圍剿主力是新十三旅、新十五旅。可是,由於李人林部隊行動迅速,大部分敵軍都被甩在後面了,只得動用師直屬隊。這次伏擊戰,我軍斃傷俘敵100餘人,繳獲日式機槍7挺,步騎槍數十支、擲彈筒3具、子彈2萬餘發。
黑衝戰鬥後,李人林下定決心,打過長江,在江南開闢游擊戰爭的新戰場。1月17日凌晨,部隊出發,在孫橋、官橋之間越過京(山)鍾(祥)公路向南前進。中午,當部隊進到漢宜公路北側的下洋港附近時,李人林召開了大隊幹部會,提出了過長江的方案,獲得了一致贊同。當天黃昏渡過天門河,經過30多公里急行軍,第二天拂曉到達襄河北岸的泗港。在當地漁民的幫助下,順利渡過襄河,到達潛江縣黃家場宿營。
此處離長江還有約100公里,李人林所部日夜兼程,繼續南行,並冒充國民黨六十六師補充團,迷惑敵人。1月21日,農曆大年三十,部隊在傍晚抵達距長江約15公里的公益場,這裏離郝穴鎮不遠了。
據情報,江陵縣郝穴鎮駐有1個保安中隊,還有鎮公所、水上警察所,約二三百人槍,但毫無戒備。於是,李人林決定利用大年初一這個有利時機,化裝突襲從郝穴渡江。1月22日大年初一,我軍指戰員鬥志昂揚,迎着鵝毛大雪,聽着爆竹聲聲,向郝穴疾進。

**▲**現在的江陵縣郝穴鎮
幾乎兵不血刃,郝穴鎮上之敵就大部繳械投降了。這一仗俘敵約200,繳槍100餘支。上午11時,登船開始渡江。就在先頭船隊駛入江心時,從下游駛來兩艘炮艇,滿載敵人在江中巡邏,對方喝問:“你們是哪部分?幹什麼去?”李人林沉着機智,高聲應答:“66師補充團的,送壯丁。”敵毫不懷疑,駕炮艇沒減速,繼續駛向上游。這場特大驚險,瞬間巧妙化解。到下午三時,豫鄂邊遊擊支隊全部抵達長江南岸,長江天險被一舉突破。李人林率部渡江,完全出乎敵方意料。我軍當即決定迅速南進,乘虛掃蕩土頑,入湖南境內,然後向湘鄂武陵山區挺進。
只六七天時間,支隊就挺進至武陵山東麓的湖南石門縣暖水街,一路消滅了七個鄉公所,殲滅和擊潰四個保安中隊,共殲敵約500人,繳槍400餘支、輕機槍10餘挺、重機槍1挺,子彈數萬發。中原局和鄂西北軍區在得知渡江戰況後,也發來電報,祝賀嘉獎渡江成功,並對這一行動的軍事、政治意義給予很高的評價,指示要在江南開展更大規模的游擊戰爭,積極配合華北我軍主力作戰。至此,部隊也改名為江南遊擊支隊。
二月上旬的一天,李人林突然接到鄂西北軍區參謀長兼四分區司令員張才千的來電,詢問江南敵情和徵求過江意見。李人林立即覆電,把江南的敵情、地形、民情作了介紹,希望他們儘快渡江南下匯合,在電文最後,李人林留下那句大氣磅礴的豪言:“長江到處可渡,就看決心如何。”
2月14日,張才千率部從湖北宜都古老背鎮渡江成功。2月24日,兩軍在湖北五峯縣西紅漁坪勝利會師。會師後,立即進行了整編,經中央批准授予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江南遊擊縱隊”的番號,張才千任司令兼政委,李人林任副司令兼副政委,全縱隊約1600人。

**▲**江南遊擊隊會師紀念碑
出現在江南的這支部隊,攪亂了國民黨大後方的安寧,引起了國民黨當局的恐慌。1947年2月25日《湖南日報》報道雲:“奸匪李人林、王定烈兩股,人槍近千,分由江北之郝穴、古老背兩處渡江南岸,現已竄至鶴(峯)桑(植)邊境。應促請政府迅速撲滅,以安地方。”提議省政府“電呈行轅,趁奸匪喘息未定,根據地尚未達成之時,指定部隊,並嚴令4省邊區綏署,限期肅清”等等。
李人林率領所部四五百人,轉戰大江南北5個月,渡襄河、跨長江,衝破重重包圍,克服無數艱難險阻,縱橫馳騁數千裏,作戰110餘次,殲敵2000餘人,繳獲各種槍支1000餘支,子彈6萬餘發,牽制國民黨正規軍3個旅及鄂豫兩省保安團、隊14個約3萬餘人。李人林直接率領的部隊,僅傷亡50餘人,不僅保存了基本力量,而且牽制了大量敵軍,有力地支援了兄弟解放區的作戰。考慮到解放戰爭初期的整體形勢,其戰果簡直是開了外掛級別的存在。李人林支隊作為中原突圍後轉入外線的一支部隊,威震大江南北,為戰略全局做出重大貢獻。李先念同志曾誇讚:“這確實是一支好部隊,缺點是骨多肉少,瘦了一點,希望很快得到補充,迎接即將到來的大的戰鬥。”
接下來的故事裏,中國人民解放軍江南遊擊縱隊馳騁在湘鄂川黔邊境,採取避強擊弱、聲東擊西、雷公打豆腐——揀軟的欺的戰術原則,牽制吸引了國民黨正規軍6個旅。1947年5月2日,考慮到形勢變化,縱隊北渡長江,重返鄂西北。在湖北南漳西南偏頭巖,與羅福厚等同志率領的部隊勝利會師。再次奉命整編,番號改為“中原遊擊縱隊”,人數約3000餘人。根據黨中央的指示,於6月,到達豫皖蘇解放區,改編為“中原獨立旅”。接下來,這支部隊,加入劉鄧大軍,重新回到大別山。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李人林任湖北軍區政治部副主任、47軍政委,並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66年,李人林受命組建基建工程兵,並在1978年首任基建工程兵主任。
在這支新的部隊中,李人林將軍最有名的部下算是華為創始人任正非了。據熟悉任正非的戰友説,當基建工程兵部隊撤銷的消息傳開後,任正非一段時間裏對前途感到茫然。他到北京找到兵種主任李人林問下一步怎麼辦好。李主任給他指了一條路子:去深圳吧。深圳是中國第一個經濟特區,是一塊創業的熱土,到那裏會大有作為。領導的話,任正非聽進去了,於是他單獨來到了深圳,就此有了後來開創華為的故事。後來,李人林將軍聽到任正非創辦華為取得驕人成績時,高興地説了這麼一句話:“中國軍隊可能少了一個將軍,國家多了一個著名企業家。”

李人林將軍於1995年去世,享年81歲。四分之一世紀之後,他的得意門生創辦的企業崛起至世界之巔,也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和機遇,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任正非也許能夠想起李人林當年那句話——“長江到處可渡,就看決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