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胡歌死裏逃生之後……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0-03-12 13:23
作者| 北方女王
來源| 最人物
每個人都會死去,但不是每個人都曾經真正活過。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多少天,但至於自己在這個世界還剩下多少天,沒有任何人知道。
高以翔不知道,科比不知道,喬布斯不知道,在疫情中離去的人們,不知道。
14年前的胡歌,也不知道。
然後,有了後來的故事。
截止到2020年3月12日上午,全國範圍內,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中,已有3173人離世……
倉促離別之間,我們看見生命的脆弱不堪。
可是,又有誰,教過我們怎麼去面對死亡?
它不在小學、中學、大學的教科書裏,更不在雞湯文裏,真正教會我們面對死亡的,或許只能是死亡本身。
我們拼命地學習如何成功衝刺一百米,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們在跌倒痛得無法忍受的時候,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別人,更沒人教過我們如何面對死亡。
白巖松説:“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死亡是許多人童年教育的缺失,長者們都在躲避這個話題,以致於有人甚至都不敢表達失去家人傷痛的情緒。
如果不能真正地理會死亡,就不可能真正地活過。
人不應當害怕離開這個世界,所應害怕的,應當是在短暫的一生裏,未曾真正地、絢爛地活過。

最近,胡歌的名字又被大家提起。
在此次疫情中,他匿名捐款,且捐的是最重要的物資——100台移動空氣消毒機。
還親筆寫了一封信,致敬堅守在抗疫一線的英雄們。
對於這所有的善舉,胡歌選擇默默去做。不張揚,不高調。
如今,關於胡歌的一切,都要從14年前那場車禍説起。那次事故之後,他對生命有了新的理解。
2006年8月29日,是胡歌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晚上十點,剛拍完《射鵰英雄傳》的他與助理張冕收工回上海,在滬杭高速嘉興路段,因司機疲勞駕駛,發生嚴重車禍。
坐在副駕駛的助理張冕,經搶救無效死亡。
半夢半醒的胡歌面目全非,幾乎毀容。四天時間,經歷兩次全麻手術,臉和脖子共縫了140針。
他回憶自己當時的狀態:
“鏡子裏把一個迷茫、恐懼的男人丟在我面前,他滿臉傷痕,渾身血垢,像從裁縫鋪裏爬出來一樣,緊繃的表情讓他的眼神看起來呆滯又彷徨。”
這張破碎的臉,沒有將胡歌徹底擊垮,反而讓他變得自在起來:“我的臉毀了,我終於可以擺脱這張臉,我自由了。”
胡歌《仙劍奇俠傳三》劇照
2007年,胡歌復出。
他繼續接演了《射鵰英雄傳》、《仙劍奇俠傳三》、《神話》等影視劇,再次迎來收視高峯。
金庸老先生寫了一幅字,鼓勵胡歌:
渡過大難,將有大成;繼續努力,終成大器。
金庸先生題字
彼時的胡歌卻並不快樂,他覺得自己的表演止步不前,反反覆覆重複着以前的自己,缺少了某種真誠。
“上天讓我活下來,一定不僅僅是想讓我做這些事而已。”他反覆思考,自己該去做點什麼?
人活着的時候,每時每刻都是那麼彌足珍貴。
2012年深冬,胡歌進入了《如夢之夢》和《永遠的尹雪豔》話劇組。一部長達八小時的舞台劇,一部白先勇原著的上海話舞台劇,讓他最終達成了突圍。
很多戲劇是在逃避生命,《如夢之夢》是在直面死亡。胡歌在裏面飾演的五號病人,讓他的演技發生了一次蜕變。
後來的一系列影視劇,讓他再次贏得關注與掌聲。胡歌藉由“梅長蘇”之口説出了久壓心底的那句:
“既然活下來了,就不能白白活着。”


《琅琊榜》胡歌飾演的梅長蘇片段
《西藏生死書》中説:我們是一個沒有死亡準備的民族。
往往死過一回,才明白該怎麼活。對此,胡歌深信不疑。
這些年,胡歌一直在嘗試用各種方式“逃走”。逃離巨大的關注、逃離世俗的枷鎖、逃離圈子的裹挾……
他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竭盡全力要浮出水面,因為他見過死神。
在高漲不下的人氣面前,經歷過死亡的胡歌心裏明白,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兒。
他直言,要對得起當年的苦難。
從死亡邊緣活下來的胡歌,執意要做一個逃離者。
2018年 ,拍完《南方車站的聚會》之後,他去了長江源撿垃圾,作為志願者,他打掃衞生,為其他人做飯洗碗。
最危險的一次,胡歌揹着幾十斤重的太陽能板上山,將野生動物攝影設備架在海拔4500米的峭壁上。
山上風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被刮跑。
胡歌冬天在長江源
不過,機器架好不到十天,就拍到了野生豹。胡歌表示,到自然中去,才是自己逃離外界的最好方式。
在這裏,沒人關心他是誰。
這讓他感到無比的自在。
劫後重生後的胡歌,明白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法找到活着本身的意義。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漸漸懂得自己無法真正逃離這個名利場。他可以短暫地離開一段時間,但終究要回來。
既然如此,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便好。

心懷敬畏,從更多人的故事裏感受死亡,能讓我們能更深入地理解生命。
遭遇死亡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天災 ,有可能是疾病,也有可能是抑鬱症……
2019年夏天,樂隊“海龜先生”因參加《樂隊的夏天》吸引了更多的聽眾。
樂隊主唱李紅旗像是一個温柔的闖入者。在他的身上很少能看到搖滾人的反叛姿態,他温文爾雅,講話的語調極為平和。
第八期節目的主題是理想世界,讓大家唱出理想信念與自己樂隊的獨特之處。
李紅旗選擇了作品《Where Are You Going》。
這首歌的創作背景,是他親身經歷的那次汶川地震。
2008年汶川大地震, 為了防止餘震帶來的傷亡,大家跑到了街頭。
但很快事情變得可怕,大批量的死亡呈現在李紅旗面前。他先是覺得恐怖,進而開始思考人從何處來、往哪裏去的問題。
作為海龜先生的詞曲創作核心,李紅旗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寫的“都是屁”。
地震這件事情,在李紅旗的內心不斷髮酵:
“為什麼是這一羣人去了,而不是我。他們這些人中,會不會有很多人比我更值得留在這個世界上。”
作為災難的倖存者,對於為什麼要活着這件事情,李紅旗開始有了認真的探索,他總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
《Where Are You Going》專輯封面
作為一個敏感的藝術創作者,他無法輕看逝者的血。
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又是怎麼死的,李紅旗想要搞清楚,於是便有了後來的作品《Where Are You Going》。
這首歌裏,反覆出現的句子是:媽媽往哪兒走,兄弟往哪兒走……

那次羣體性的災難過後,李紅旗成為了虔誠的基督徒,皈依之後,他開始嘗試更新自己生命的座標:
“我開始知道我是為一種價值觀、一種理念活着……如果沒有那個座標,我只是表達我自己,那其實就是隨波逐流。”
在這之前,李紅旗坦言自己在照鏡子時,發現自己變得很懦弱、很虛偽。也是在親歷死亡後,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應該要再看些童話書了。
如今的他是一個在童話裏尋找人生觀的中年男人,一個歷經災難後自我拯救的人。
那首《Where Are You Going》在演唱即將結束時,李紅旗甚至在最後演繹了死亡。

災難的不可預見性,總會讓人開始懷疑生的意義,而死的意義就在於讓我們知道生的可貴。
一個人只有在認識到自己會死的時候,才會開始思考如何好好地活。
不再沉溺於金錢與名利,為了保守自己最純真的那顆心,願意承受身體上面的痛苦與生活中的不幸。
正如李紅旗所説:靈魂的自由是第一自由。
李紅旗

“為什麼我這麼有趣?是因為我死過很多回,才知道生的意義。人生太苦,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在不犯法的前提下,活下去吧。生命,是一次奇遇。”
説這話的人,是熱依扎。
在2019年12月21號的《奇葩説》中,作為此期的飛行嘉賓,熱依紮在節目上暢談心聲,面對生死和抑鬱症話題,熱依扎有着自己的深刻而疼痛的感受。
熱依扎參加《奇葩説》
這兩年,熱依扎活得像個鬥士。
那些人像看笑話一樣看着這個女孩,去逗弄她看她每次是如何反應。可縱使遍體鱗傷,熱依扎也要與那些想要詆譭自己的人死磕。
多數藝人遇到這種情況,會選擇息事寧人,但熱依扎不吃那套,她沒把藝人身份當成禁錮。
這讓她的經紀公司感到緊張,一來擔心她的公眾形象,更重要的是,擔心她的個人安危。
每當這時,熱依扎就會説:“藝人怎麼了,難道因為我是藝人,別人捅我一刀我就不會流血嗎?”
回想在《甄嬛傳》裏的葉瀾依和《長安十二時辰》裏的檀琪,其實都有種不安於宿命安排的勁頭。
《甄嬛傳》熱依扎扮演的葉瀾依劇照
這個世界上,多數人像順從的羔羊。一隻羊走出羊羣,即便它不想作惡,也會打亂其他羊內心的秩序,引發巨大的恐慌。
2019年夏天,熱依扎因為低胸吊帶,引發了“得不得體”的爭論。
被誤解是女明星很容易遭受的命運。熱依扎可以選擇不作理睬,但她的選擇始終是正面剛。
不是每個人都有熱依扎這樣的膽魄,因為她沒有後顧之憂。
這個姑娘是家裏唯一的女孩,有個玩搖滾的哥哥,父母曾是出版社編輯。從小就沒有揹負着要改變家庭命運的使命,自己過得開心就行。
除了開心,熱依扎還學會了“反抗”,這個中性詞彙一直伴隨着她的成長過程。
在她的內心,悲傷和快樂不是最重要的,情緒平和才是最重要的;快樂與否和生死沒有關係,如果一生活得很有價值,可能就不想再活了,比再過一生更重要的是,此生無憾。
熱依扎
然而,2019年下半年,熱依扎卻迎來了最難熬的時光。
她一直飽受抑鬱症的折磨,曾經多次自殺未遂,而自己98歲的姥姥也在冬天去世了。
老人家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很多人都羨慕她的長壽,但是熱依扎看到的卻是無盡的痛苦。
姥姥一天從早到晚,會神志不清地説一些胡話,而熱依扎快七十歲的母親,還要守在姥姥的身邊,所以她覺得,快樂與否和生死沒有關係。
弄清楚生的意義,自然便明白死亡的本質。正如村上春樹所言: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生的一部分。
人生本沒有什麼意義,人生的意義便在於我們要努力賦予它的意義。生命是一次奇遇,而傷口終究會變成光照進來的地方。
熱依扎

不談不代表堅強,不面對終將還是要面對。
《奇葩説》曾有一期辯題:臨死前,你會選擇冷凍自己,送到100年後嗎?
辯手陳凌嶽分享了自己的真實故事。2014年他被誤診為重度的心臟病絕症,醫生告訴他只能活一兩年。
因此他非常“幸運”地擁有了一個月臨死的時間,他切身地知道了當一個人真正面臨死亡,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他説:
“當死亡剛剛衝擊你的時候,説實話你當然會感到恐懼。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你發現自己真正恐懼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一種驚慌,就是你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樣子。”
陳凌嶽
當你真正接受死亡本身這件事情時,反而會放下。
其實兩年前,在《奇葩説》的舞台上,也有過類似的辯題。那一期的話題是:能看到別人的死亡時間,該告訴他們嗎?”
老辯手邱晨辯論時,講了自己的故事。在她的手機上有一個倒計時軟件,她曾在上面寫下5個字:
你好,腫瘤君。
邱晨
2018年3月14日,邱晨被診斷為甲狀腺惡性腫瘤,外加淋巴結轉移。
她是一個人去的醫院,拿到診斷書後的一個小時,邱晨做了自己想到的所有該做的事。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拿着醫生的診斷書,從診室的門口走到上車的地方,在從醫院回家的一個小時路程裏都做了哪些事情。
她聯繫了做手術的醫院,上網查詢了手術前後應該注意什麼事情,與家人朋友商量了手術安排,跟工作夥伴交接了所有的工作,甚至沒有忘記跟健身教練請假,説要暫停訓練。
處理完這些事情,前後只用了一個小時。
邱晨
當天晚上回到家,她還做了兩件事情。
認真地給自己的團隊寫了一封信,交代了病情。第二天參加了公司的讀書分享比賽,做了十幾頁的PPT,還拿了第一。
邱晨本身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是在癌症面前,她很樂觀,沒有一蹶不振,而是直面腫瘤。
因為動手術,自己的脖子上有了一道深深的疤痕。當同事問起時,她也只是輕鬆地説自己換了個頭。
邱晨
邱晨很清楚直面死亡,才能對抗死亡。
隻身與疾病的對抗,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比賽,如果你選擇勇敢 ,它遲早會行至人跡罕見的賽道。
只有我們敢於談生死,我們才不會被生死所桎梏。只有我們敢於面對死亡的確定性,我們才能找到比迴避死亡更高的意義。
每個人都應該思考如何去面對生死,而思考的結果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不開追悼會,不受奠儀,至多七八至親相送。”這是楊絳先生的遺願。
面對死亡時,她從容淡定,後人們也從她豁達寧靜的文字中,汲取着無聲的力量。
楊絳先生
死亡,是對生命最直接的教育。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已經在這個世界活了多少天,卻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見到幾日太陽的東昇西落。
死亡不會跟我們討價還價,對我們一視同仁。也只有如此,我們才能放下內心的偏見和傲慢,放下那些沉重的包袱,珍惜此刻。
疫情之下,人來人往,冬去春來,鶯飛草長。在這隻有一次的旅程中,萬物終將凋零,生命終將退場。
只是,怎樣才能在這滾燙又無常的歲月裏,沒有遺憾地活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