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門戴口罩”與“國民戴口罩”的二選一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665044-2020-03-13 17:15
來源 | tuzhuxi(ID:chairmanrabbit)
作者 | Chairman Rabbit
截至3月11日白天,中國疫情已經大致控制住。
本來是宣佈戰役首階段勝利、開始把重心全面轉向復工復產、恢復經濟的時候。
超出中國意料之外的是全球疫情爆發。具體看看歐洲的疫情,已經達到中國2月中的峯值。
人口自由流動的歐盟國家(人口五億)應當被視為一個整體。歐盟各國國家相互限制人口流動(雙向/多向封關)的政治與社會阻力遠遠大於中國的“封省”。疫病極有可能在歐盟全面爆發,並讓經濟與人口流動緊密但政治離散的歐洲一下無從應對。
下圖列出了3月11日白天歐盟/申根國家的疫情爆發現狀:
歐洲新增案例大概在3,400左右,確診人數接近兩萬。
這個數字是可以對標到中國的。
2020年2月3日,中國新增確診病例3,233,累積確診病例20,438,絕對數量基本和3月12日的歐盟相仿。
歐盟的人口(約5億)僅為中國(約14億) 的約三分之一。對應人口比例計算,歐盟的發展情況已達到了中國2月12~13日的峯值時候水平,其時,中國單日確診約5,000人(2月12-13日因為口徑問題使得確診人數大增),全國累積確診5.9~6.4萬。現在看來,2月12~13日已經是中國COVID-19疫情的峯值。
而在歐洲,儘管達到了中國2月中旬的水平,疫情可不是到了峯值,還只是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按這樣的發展趨勢,基本已經可以提前判定,歐盟國家最終的疫情一定會比中國嚴重得多。
很可惜,給了歐盟兩個月的時間去“抄作業”,贈送你一萬個“吹喇叭人”(假設“喇叭”比“哨子”的聲音還大),歐盟也沒有能力複製中國的防疫抗疫“業績”。
這不是嘲諷,而是在承認侷限性。瞭解歷史、公共治理、人類社會決策面臨的不確定性、複雜性、侷限性的人知道,歸根結底,這樣的歷史事件都不是一個事件或一兩個人可以改變的,不是“發哨”、“吹哨”的問題。艾芬和李文亮可以被人們浪漫化地去記憶和歌頌,但這樣的個體,這樣的個別事件,並不會從根本上改變疫情的發展。歷史不存在也不接受假如(what if),複雜的公共事件不會因為一個人或一個因素而改變。
我相信,我們把COVID-19在所有疫情爆發國家歸位到0,重新自由演進1萬次,都會得到類似的結果。我們不是在為某個政府開脱,不是在批判體制的優劣——因為無論體制與社會,所有的政府和社會都難以應對這樣的災難。而這才是人類的歷史與現實。這種歷史與現實的存在是超越政治體制與社會的。
筆者無意去冒犯、諷刺那些通過歌頌、紀念“發哨者”及“吹哨者”以表達情緒的大眾們,只是在指出一個並不合宜的事實(inconvenient truth)”。情緒宣泄可以理解,但不解決問題,激昂之餘,不妨也後退一步,看看人類社會在大自然面前的弱小與侷限。
迴歸主題。全球疫情之下,中國能不能“獨善其身”,正常復工復產,恢復原有的經濟社會秩序?
筆者認為這很困難。中國面臨的是空前的挑戰。之前的內防擴散(湖北省內)、外防輸入(其他省市要防止來自湖北的輸入)的“敍事”和“模式”需要發生很大的調整——由內部防控變成防止境外輸入(作為註腳,防疫重地北京今天的6例確診病例全部為境外輸入)。
中國耗費了巨大代價才控制住了疫情,正打算復產復工,復位生活,而抬頭一望全球,發現全球居然在經手更嚴重的疫情大爆發(“中國以外全部疫區”)。這給中國的復甦帶來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挑戰。
外部輸入的風險是非常高的。英國政府嘲笑道,歐洲第一個對中國“封關”國家是意大利,,但這無法阻止COVID-19侵入意大利。在突破意大利的“馬奇諾防線”後,病毒開始在人口自由流動的歐盟、廣大西方世界乃至意大利護照可以自由通行的全球各國開始傳播並肆虐各地社區與人口。
美國早在2月初就對過去14天有過中國旅行史的人士進行入境限制,並要求過去14天訪問過中國的美國公民進行14天自我隔離。這個行動一直被Trump宣傳為聯邦政府抗擊疫情輸入的有力舉措。
但很可惜,在全球化的今天,在複雜多變的COVID-19面前,這種舉措是完全不足以防止病毒輸入。截至本文發表時,美國已確診1,052例,新增確診每日在以30%左右的速度增長。一旦病毒發生本地傳播,絕大多數國家束手無策,進入某種聽天由命、坐以待斃的狀態。
筆者認為,即便中國對個別境外疫區進行封關,由於也無法完全隔絕境外國家之間的人口流動,使得很難杜絕外部輸入——也正如美國不能通過對訪問中國人士限制入境而杜絕病毒侵入一樣。
一個境外輸入,一個超級傳播者,就可能引發社區傳播,引發疫情的全面爆發。這就和其他國家目前經歷的一樣。如果這樣,一個境外輸入隨時就可能瓦解中國辛苦構建的防疫“長城”。中國過去兩個月付出巨大代價成就的防控事業可能功虧一簣。
中國的社會已經被凍結、壓抑達兩個月。國家亟需復工復產、社會亟需恢復正常的經濟秩序。這就需要放鬆社會隔離(social
distancing)、恢復圍繞人均互動的第三產業(典型如餐飲、線下娛樂及服務)、恢復人際互動的社會活動與組織形式(差旅、走訪、開會、聚集等)。如果保持防疫戒備狀態,人人保持距離,佩戴口罩,則這些經濟行動、組織方式及社會活動都不可能恢復。要恢復經濟,就需要恢復社會與經濟互動。
而在全球疫情爆發之下,中國面臨兩個具體選擇:
選擇一:“國門戴口罩”——全面“封關”
國門戴口罩就是“封關”,限制一切人口由外國入境,或者對入境人口採取極為嚴格的隔離措施,籍此最大程度減少人口跨境流動。
筆者目前看到的是中國不同省市在按不同標準限制人口流入及事後管控:
——“北京:自疫情及非疫情嚴重國家入境進京將隔離14天”
——“上海:對來自韓意伊日等國的入境人員一律隔離觀察14天”
——“廣東:疫情嚴重地區人員入境後需隔離觀察14天”
——“海南:來自疫情高發國家(地區)的入境人員需隔離14天”
——“黑龍江:日韓入境者在集中隔離點醫學觀察14天”
由各省市把握、制定入境隔離政策是不足夠的。
原因如下:
1、僅採用“入境隔離”的手段是不夠的,因為中國對外國人士往往會不自覺地採用“超國民”寬鬆待遇,因此外籍人士的隔離效果很值得懷疑;
2、僅對來自“疫情嚴重地區”的人進行限制與隔離是不夠的。到訪者可能借道第三國來到中國。“非疫情嚴重地區”可能已經出現疫情爆發,只是疫情沒有充分暴露。在中國內地疫情爆發以來,許多國家與地區都採用“一刀切”的辦法,禁止中國護照持有者入境(而不考慮真實的旅行史),但即便這樣,也無法阻止疫情輸入。
3、各省市是相通的。這就和歐洲一樣。只要一個歐盟/申根國家採取了更低的標準,使得感染者得以進入境內,則該感染者就可能在整個歐盟/申根區域內流動,影響到大量人口,使疫病在歐盟內部廣泛爆發。全國一盤棋,疫病防控的有效性不能看實施最嚴格的地方(例如北京),而要看最薄弱的一環。例如,一個感染但無症狀的沙特人經過埃及進入山西,規避了隔離政策,在當地發生人傳人,COVID-19病毒就實現了再輸入,並可能在山西爆發社區傳播,並進而出現跨省傳播,甚至進入北京。因此,外防輸入必須由中央自上而下推動,採取全國統一的嚴格標準。
中國現在的注意力應該轉移到如何防止境外輸入上面,並充分汲取其他國家防止輸入的成功或失敗經驗。
而由於中國對外籍人士的一貫友好態度及“外交無小事”的心態,可能使得“外防輸入”的執行比“內防擴散”要困難不少。
要有效防止輸入,中國就需要執行絕對的、全面的“封關”——不分國家/區域、不加選擇地全面限制境外人士進入中國,對所有必須進入者(例如中國公民及外交人士)都採取最嚴格的隔離政策。
相當於把窗子完全關上,確保一個蒼蠅也飛不進來。
如果實現了完美的“封關”和“隔絕”——即讓中國國門“帶上口罩”,則國內可以適度鬆懈,鬆綁,恢復原來的經濟社會秩序。其中最主要的指標就是復學、恢復線下餐飲及其他人力密集型的服務業。
但這種無差別的、絕對的、全面的“封關”從政治/外交/社會/經濟/實操上看可能都不太可能。
選擇二:國民戴口罩
國家不去實現全面“封關”,人口仍可從境外流入,對入境人士只有有限的隔離管理,有“外防輸入”的政策,但僅有有限效果。
相當於把窗口半掩上,但蒼蠅蚊蟲終歸是可以找到路徑飛進來的。
如果不能全面封關,而這時中國國民因為疫情結束了,鬆懈了,不戴口罩了,恢復常態了,人羣廣泛互動了,那麼一個境外輸入案例理論上就可以導致COVID-19在中華大地局部或大部再次爆發,前兩個月的抗疫努力灰飛煙滅。
只要“封關”不是絕對的,境外輸入就是可能的,後果是嚴重的。這時,只能保證“內防擴散”,讓國民維持現狀,繼續佩戴口罩,繼續暫緩、凍結涉及人羣互動的社會經濟活動,接受經濟復甦的拖後。只有這樣,才能最小化疫情輸入,防止病毒發生社區擴散,保住前期防疫來之不易的戰果。
這就是中國現在面臨的二選一。
筆者認為選擇一不具備操作性——全面徹底的對外“封關”不可能。而全球化的今天,在其他國家完成抗疫之前,中國也很難“獨善其身”。而中國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完成第一階段的防疫,也絕對不能接受疫情從外部輸入並再次爆發。
這個時候,中國只剩下了選擇二——在全球疫情平復之前,繼續維持目前的防疫狀態與生活。
中國政府和民眾還得熬一段時日。
這就好比考試。全班第一名的學生第一個完成答卷(且應該能夠取得最佳成績)。
但老師不讓離場——必須要等到全班同學都答完卷之後才能離場哦。
這位第一名的學生慷慨地拿出了自己的答卷讓其他同學傳抄。但可惜其他同學能力相差實在太遠,連抄也抄不好、抄不完。第一名的學生這時別無選擇,只能安靜的等待。
時不時的,第一名的學生還可以幫助、指點一下那些天資稟賦更差的同學——幫助他們更好地抄作業(中國向日韓捐贈口罩防護服;中國向意大利提供口罩等醫療資源,派遣專家團隊前往意大利支援)。
畢竟,只有同學們都答完卷後,自己才能離場啊。
中國基本成功完成了首階段抗疫,但全球化之下,疫情已經實現全球傳播,除非真正做到全面的、絕對的封關,COVID-19還可能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和渠道再次輸入中國,引發第二波、第三波疫情。因此,中國很難按照自己的節奏馬上恢復原有的社會經濟秩序。
這個時候,渴望脱下口罩、全面復學復工、朋友相會、美食聚餐、線下娛樂、旅遊出行、恢復經濟生產的中國可能要再等一等了,要等到全球其他國家成功渡過中國已經經歷的疫情週期。
全球化之下,中國的命運實際上已經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現在必須要有耐心。除了做好自己之外,為了加速全球復甦,我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對外國伸出援手,幫助他們儘快度過難關。任何一個沒有渡過疫情的國家,都可能對全球造成新的威脅。
2020年,中國乃至全球社會將切身體驗所謂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國家與政治邊境其實是人類的虛想象,疫病之前,才可能看到這種虛擬想象的侷限。它不能真正做到把人分割,甚至會阻隔人類的互助與協作。人類的命運必定是相互聯繫與綁定的,沒有誰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