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是重大隱喻_風聞
大牧_43077-2020-03-15 16:50
疫病是重大隱喻作者:俞菀
本文轉載自:半月談(ID:banyuetan-weixin)
導讀
疫病是整個世界的重大隱喻,大疫中的人性善惡無所遁形。善,逆行之善、堅守之善、諒解之善;惡,發國難財之惡、造謠傳謠之惡、魚死網破之惡。善惡之間,人彷徨沉浮,最終展示出生命的韌性。災難當下,我們為崇高精神歡呼;災難過後,我們要有“吃一塹長一智”的自省。
生與死
重大傳染性疾病對人類生命的威脅,從未消失。
人類歷史上三次鼠疫大流行,奪去了一億多人的生命。霍亂的七次世界性大流行,使之被稱為“最令人害怕、最引人注目的19世紀世界病”。還有禽流感、埃博拉、SARS等,以及我們如今面臨的新冠肺炎。
“新冠肺炎為何令人恐懼?這個恐懼的來源,就是未知。人類對大自然,對其他物種,對自身,都不是十分了解。這其實也是科幻的根本命題。科幻作家一直把病毒等微生物,視作滅絕人類的最大威脅之一。這是非常現實的威脅,甚至超過核戰爭和小行星撞擊。”著名科幻作家韓松説。
生死麪前,對未知的恐懼讓我們急於尋找合乎邏輯、能夠自圓其説的“解釋”。“就拿這次疫情來説,對於很多人而言,相信病毒來自一個精心預謀,會比相信來自大自然的演化更容易。”一位高校教授説,“前者用我們習慣的邏輯很容易理解,我們也容易找到可以怪罪的‘責任人’,而後者充滿了各種學術名詞,晦澀難懂,就算有科學家講解,也不得不承認這裏頭有大量的未知難題和不確定性。”
但這絕對不意味着我們就要放棄自己的理性,屈服於恐懼和陰謀論。科學防治,恰恰是人類對抗和跨越疾病的“文明腳步”。
當人類面對鼠疫的時候,其發生與消失的記錄,大都帶着宿命論和神秘主義色彩。可如今,我們快速掌握了病毒毒株的全基因組序列,聯合抗病毒藥物和中西醫結合施治顯示臨牀有效,部分疫苗品種進入動物試驗階段,從康復患者的血漿中找到大量保護性抗體。
“只要不再死人,大家就不慌了。”大疫之下,人們的訴求就是如此基本和真實。
善與惡
災難性疾病是對人性的深層次考驗。卑劣的張牙舞爪,崇高的綻放光芒。
大疫背後的人性之惡,是對自然的破壞和殺戮,是故意隱瞞、僥倖放縱和魚死網破的心態,是造謠傳謠、毆打鬨搶和秩序失控。
60塊錢1根黃瓜,120塊錢一棵白菜,200塊錢一個N95口罩……詫異於最艱難的時刻,還有人在為不法商販賺錢撐腰打氣:“發國難財的人,是給那些遭受災害的人更多的幫助,更多的選擇。他們應該得到的是獎勵,而不是懲罰。”
疫病背後的人性之惡,是偏見壘砌的大山,是玩笑放大的痛苦。
從“剛買的武漢鴨脖扔了”“剛交的武漢女朋友分了”到“武漢人,別過來”,被羣體情緒裹挾,精英也會變傻。
《流行病世紀:驚恐、歇斯底里和狂妄自大的一百年》作者馬克·霍尼希斯鮑姆説,醫史給我們一個重要的教訓,在疾病流行期間,我們需要謹慎措辭,以免語言成為產生排外情緒、污名和偏見的發動機。即時通信時代,錯誤信息和虛假新聞比任何病毒都傳播得更快、更廣。
以善止惡,我們需要一種最單純的責任感,也是一種最真實的正義感。“崇高之所以崇高,就在於它是多元價值中的正確抉擇。”中國人民大學倫理學與道德建設研究中心教授喬法容説。
疫病背後的人性之善,是醫者仁心。“我們沒有超能力,沒有炫酷的戰甲,但我們依舊在戰鬥,在堅守。作為守護者聯盟的一員,我願意。”2020年除夕,浙江醫生白如冰在朋友圈寫下這段話。
疫病背後的人性之善,是“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在一場縱火案中失去妻兒的杭州市民林先生,為抗疫前線默默捐獻了數萬元物資。“在重大疫情災難中,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我們不能做旁觀者”“我經歷過的事情,讓我意識到人性中有善也有惡,有各種利益訴求。學會原諒,一切才能過去。”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總會有一顆感恩之心。我想,不管怎麼下雨,不管怎麼颳風,太陽總是要出來的,花兒總是要開的,我們的生命,總是要生生不息、代代相傳的。”一位新冠肺炎治癒者,出院前在病房的小白板上寫下了這樣的話。
最可悲的是“一切照舊”
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的念頭什麼時候最強烈?對我而言,是那個陰冷潮濕的傍晚,駕車駛過錢塘江畔的時候。空曠的橋面沒有一輛車,飄浮着霧氣的江上沒有一艘船。高樓間的腳手架凝固地立在那兒,一扇扇窗户成了一個個黑洞。
希望車水馬龍,人間煙火依舊。卻也希望,我們對生命的認識、生活方式有所不同。
“在人類生活中,禍害始終以各種形式存在着,為了不讓它們蔓延開來,我們必須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周國平在“非典”期間重讀阿爾貝·加繆的小説《鼠疫》後寫道,“真正可悲的不是SARS,而是在SARS之後我們的生活一切照舊。”
在加繆的名作《鼠疫》中,不難發現很多似曾相識的“細節”:先是一個人死於怪病,接着越來越多。某一位醫生終於鼓起勇氣説出“鼠疫”這個詞,其他人卻心存疑慮或不敢承認。當疫情迅速蔓延後,奧蘭市府的政客掩飾諉過,到消息封鎖不住的地步才公佈疫情、採取措施,消毒、監控、隔離,直至封城。
重温電影《傳染病》,曾經被吐槽的推理成了寓言式的諷刺:原本在蝙蝠身上寄居的病毒,藉由豬這個中間宿主和處理生肉的廚師,感染到了1號女病人身上。這個女病人又攜帶着這種病毒,出入人流密集的賭場,乘坐密閉的國際航班,病毒通過人傳人快速蔓延,導致全球各地迅速暴發疾病。
“只要地球上還有病原微生物,傳染病就永遠可能發生。如果我們放鬆了警惕,疾病暴發的時候就會措手不及。”中國工程院院士李蘭娟説。
我們要更徹底地改變那些可能導致傳染病發生的陋習,比如食用和買賣野生動物,比如過度地開發和佔領本屬於它們的棲息之地。
攝影師塞巴斯蒂安在他的紀實電影《地球之鹽》中,把人類比喻成鹽,鹽若失了味,便是無用,只能任憑丟棄和踐踏。面對疾病,“思想上是恐懼的巨人,行動上是無畏的侏儒”,這便是一種“無用”。
“我們總能找到一些方式來做一些實際的改變,比如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選擇怎樣的信仰,以及,選擇過一個怎樣的人生。”塞巴斯蒂安説。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20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