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工無望,1500萬人生計被斷!最嚴禁令下的“野味”餐廳何去何從_風聞
快刀财经-快刀财经官方账号-2020-03-16 22:39
呼聲甚囂塵上,等待這些“少數人”的,將是負債、破產,甚至返貧的命運。
作者:朱末
來源:快刀財經(ID:kuaidaocaijing)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成了一座山。
從17年前的SARS,到如今的新冠肺炎,源頭均起於口腹之禍,沉重的代價面前,最嚴“禁野令”來得既快又狠。
2月2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關於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羣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
被貼上“禁令”標籤的野生動物,不僅包括大眾普遍認知中被捕獵的陸生野生動物,人工繁育、飼養的亦未能逃脱。
大閘拉下,各省市迅速響應。昔日龐大的人工養殖產業瞬時陷入絕境,作為鏈條頂端的數十萬家餐廳迎來滅頂之災。
3月4日晚,國家農業農村部下發了《關於貫徹落實全國人大常委會革除濫食野生動物決定的通知》,明確將中華鱉(甲魚)、烏龜等166種水生動植物列入《國家重點保護經濟水生動植物資源名錄》,牛蛙等215種水生動物被列入《農業農村部公告的水產新品種》。
水生產品塵埃落定,但同樣備受爭議的陸生可食動物名單尚未明確,蛇類、竹鼠和鱷魚等商家和養殖户仍在“生死審判”中煎熬。
“一刀切是必要之舉,只有全面取締商業利用,才能徹底斬斷野生動物交易亂象。”有專家表示,“切掉少數人的利益,保護的是14億人的安全。”
呼聲甚囂塵上,等待這些“少數人”的,將是負債、破產,甚至返貧的命運。
01
夾縫中的“野味”餐廳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天堂和地獄在區區月餘徹底反轉。
隨着疫情的逐漸好轉,原本大受打擊的餐飲行業,終於重新煥發生機,不少餐飲店已恢復堂食。
但對處在夾縫中的幾十萬“特色餐廳”而言,復工依舊遙遙無期。相比已定論的牛蛙、甲魚,蛇、鱷魚等動物在人們的認知中更接近“野”這個字,這讓相關經營者的處境更為艱難。
在廣州,榕記是一張地標名片。16年間,從廣州番禺到廣西、湖南,從一家小店做成全國唯一的連鎖蛇餐廳,榕記擁有40多家分店,員工2000餘人,斬獲過數千萬融資,今非昔比,原本風頭正勁的榕記進退維谷。
▲平時門店生意火爆
武漢封城當天,榕記所有門店停業,隨着政策一次次收緊,氣氛越來越凝重,連榕記門店招牌上的“蛇”字也被要求掩去。
▲被摳掉的“蛇”字
“現在全部店面都在停業之中,我們是主題餐廳也無法轉型。”榕記創始人王國輝感到委屈不忿,“當年開店是合法註冊批准的,養殖户養蛇也是經過報備通過的,現在説禁就禁,我的店就該全部倒閉?養殖户的蛇就該全部活埋?”
如果養殖蛇被禁食,榕記的損失會有多大?王國輝説,除了每年4-5億的營業額,這個經營三代的品牌也將付之一炬,店裏的員工也只能另謀生路。
從頭開始談何容易。“很多員工跟着我做了十幾年,他們現在有家庭、孩子,需要還房貸、車貸,廚師做蛇是有門檻的,學一門手藝需要過程,人生沒有幾個這樣的過程,他們可以找到新工作,但又有幾個能找到比現在收入高的工作呢?”
▲王國輝與廣大蛇養殖户的訴求
國人吃蛇已有上千年的歷史,兩廣、湖南、貴州、四川等南方地區吃蛇司空見慣,湘菜裏的口味蛇、薑辣蛇亦是全國聞名,蛇類養殖在國內已超過20年,有着成熟的規模、標準及程序。
王國輝疾呼:“希望政府先統計這些‘嫌疑’動物的養殖數量,然後將已成規模的食材列入檢驗檢疫系統,在確保顧客食用安全的情況下,給我們這條產業鏈上的人一條生路。”
長沙幾十家做口味蛇的餐館老闆建了個微信羣,從每天分享動態到後來情緒越來越低落,很多人開始持悲觀態度,一部分人已着手調整經營重點,一部分人則計劃關店轉租,雖然心痛,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榕記的遭遇並非個例。據瞭解,目前各地有關蛇、鱷魚、鴯鶓的餐廳均處於停業狀態,鱷大大鱷魚音樂餐廳、諸鑼記烤串(主打烤鱷魚)、杭州竹鼠餐廳等皆大門緊閉,大眾點評上也屏蔽了其品牌信息。
“目前已經虧了1.8個億。”據鱷大大鱷魚音樂餐廳聯合創始人楊海嘯透露,他們分佈在廣州、深圳、珠海、茂名、江西、長春、重慶的鱷魚主題店目前全部處於“封禁”中,“停業的損失還在上升,如果鱷魚最後不讓養了,損失可能達到150億!”
▲鱷魚養殖場
牽一髮而動全身,禁食的影響隨之波及到下游養殖,全行業的地震仍在繼續。
02
無路可走的養殖户們
最嚴禁令下,受影響的不止是食肆,還有下游配套產業鏈,一起等待被裁決的,還有所有登記在冊的合法養殖户們。
截至目前,我國野生動物養殖、交易和加工產業年產值約6000億元,涉及從業人員1500萬人左右,人工飼養繁殖的野生動物種類多達數百種,已形成集約化生產。
近幾年來,蛇、鱷魚、竹鼠等動物養殖更是被列為重點扶貧項目而大力推廣,人工養殖野生動物已成為不少當地農民的主要收入。
和榕記有長期合作的合法養蛇基地在廣西,每年能提供100多萬公斤活蛇。據不完全統計,整個廣西,登記在冊的合法養蛇業主達15萬名之多,整個蛇產業總產值近百億。
“人工繁殖的蛇從孵化到幼苗到再成年,都可以追蹤其生長環境。”一位蛇場養殖户表示無法接受,“合法養殖場的蛇,都是子二代、三代、子N代,從出生到養殖,一直到銷售,與外界無任何接觸,沒想到一夜之間飯碗就沒了。”
眼下已至蛇繁殖孵化的季節,很多養殖户面臨“要不要繼續投餵”的兩難抉擇,蛇不吃東西會活活餓死,但若是投食,僅飼料費每日就要上千元,若最後鞭子落下,不僅血本無歸,基本的生計也會成問題:“就是一直處於停滯虧損的狀態,也沒人告訴我們,這些動物要怎麼處理。”
事實上,養殖野生動物脱貧的方法,在很多地區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湖南張家界的定家峪村,從2016年開始,組織30多户貧困户養豪豬,到2019年底為止,他們已經相繼脱貧。
▲定家峪村養殖的豪豬
廣西柳州的大石村是省級貧困村,因當地竹子特別多,村民便組織成立了合作社養殖竹鼠,其中有貧困户25户,現已穩步脱貧。
通過檢索可知悉,竹鼠養殖是最具經濟效益的養殖產業之一。雲南、湖南、廣西、川渝等地都將養殖竹鼠列入脱貧攻堅的良方,CCTV農業頻道也曾播放過竹鼠人工養殖脱貧致富的典型。
▲央視《財富經》欄目介紹養殖竹鼠
形勢陡轉直下,是在鍾南山院士表示竹鼠可能是中間宿主後,曾經紅極一時的“華農兄弟”和他的竹鼠成為眾矢之的,被人率先在公眾平台上抵制謾罵。
同樣跌入谷底的,還有南寧大滿村竹鼠合作社的負責人農振飛,去年他剛剛新建了30多畝養殖基地,投入了上千萬,如今幾千只竹鼠被封存在養殖場,再無交易:“一大半都是找銀行貸的款,為發展這個行業,不少人已債台高築,沒日沒夜的忙活,現在什麼盼頭都沒了。”
在疫情爆發前,很多養殖户是完全符合政策要求的,所屬的養殖場均拿到了國家相關部門頒發的《野生動物經營許可證》、《野生動物馴養繁育許可證》、《動物防疫條件合格證》。
▲華農兄弟所持有的許可證
但現在,特種養殖不等於野生動物的事實已無人關心,這個曾經政府支持和引導的產業,突然間像斷了線的風箏,直接面臨“生存還是毀滅”的重大問題。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數》中説:“所謂弱勢羣體,就是有些話沒有説出來的人,就是因為這些話沒有説出來,所以很多人以為他們不存在或者很遙遠。”
據媒體報道,很多地方只是一關了之、一封了之、一停了之,對相關養殖户不僅毫無補償,也未有幫助其轉型的措施。
談野色變下,傾注全部心血賺辛苦錢的養殖户們,不得不揹負生意和心理的雙重磨難。
03
“一刀切”後問題重重
明明是馴養的動物為何要按野生動物來處理?這些盤繞在商家和養殖户們心中的疑問,正是這次“禁食風波”中需要被儘快釐清的。
從我國法律法規及實際操作上來看,野生動物的概念其實非常寬泛,除了我們常吃的家畜家禽(豬牛羊雞鴨鵝等),其他動物皆被視為野生動物,無論是生活於自然中,還是由人工繁育出來的品種。
▲2018年《野生動物保護法》中的定義
產業規模大、涉及種類多,加上執法成本高,使得長期以來,野生動物產業治理局面複雜、跨度大,很難逐一制訂養殖標準及建立統一的檢疫體系,也正因如此,養殖野生動物從未被劃歸家畜,也不歸農業部管理,而是交給了經驗相對多一些的林草局。
其中牽涉到的更大問題在於,野生動物交易過程中,存在大量“冒充養殖”的行為,因野生和家養動物從外觀很難鑑別,某些無良攤販和餐館將抓捕到的野生動物,混在養殖的野生動物裏販賣,違法勾當被掩蓋在合法外衣下。
▲一家農貿市場公然銷售不明野生動物 圖:新京報
但另一方面,這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將包袱甩給養殖户的做法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算是禁掉所有的野生動物,讓野生動物在自然環境中繁衍,野生動物的泛濫又將造成其他危險。
眾所周知,新冠肺炎是接觸性和氣溶膠傳播,野生動物數量的增多意味着風險的上升,如果做不到和動物完全的生態隔離,單純禁食還是治標不治本。
一個普遍被接受的提議是,將部分物種納入人工馴養繁殖名錄,採取類似家禽家畜的管理,適用《畜牧法》規定,允許包括食用在內的商業利用。
3月12日,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劉永富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目前,國務院及其行政主管部門正抓緊制定詳細的畜禽遺傳資源目錄,明確哪些不能養,哪些可以養。
框架將從人-動物共患疾病風險、檢疫規範、野外捕捉洗白、二代以上繁殖、市場可行性、監管可行性及商業利用等多維度進行測評,以便各地開展相關工作,也給上千萬養殖從業者一個交代。
濫食野生動物帶來的後果無疑是慘痛的,但“一刀切”何嘗不是走向另一種極端,保護和合理利用野生動物的重點不是粗暴禁止,而應落實到如何能夠更完善、更精細化的管理上。
有法可依,違法必究,既嚴守安全底線,又避免矯枉過正,才是真正的長遠之道。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部分已標明出處)
參考資料:
紅餐網 《“野味”禁令下,多少餐飲老闆被逼上絕路》
餐飲老闆內參 《“野味”餐廳迎來審判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