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凇裏的短耳鴞,重新定義了我的汾河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0-03-17 22:32
短耳鴞,是華北冬天的見證。
現在它們已經北上,又開始了一個繁殖的輪迴。
但它們留下的故事,還在迴響。
它們重新定義了我的汾河。
對於任何一位觀鳥人來説,與貓頭鷹相逢的經歷都是美妙的、興奮的,過後還會不斷從回憶中拾起細細回味。
僅有的那次上山,我大手大腳驚飛了近在咫尺的領角鴞,時至今日仍然懊悔不已。
想要發現並觀察貓頭鷹,不僅需要做很多功課、十足的耐心,而且會消耗大量的人品。
如果你和朋友擁有一起看過幾種貓頭鷹的經歷,那可是堪比託妻獻子的交情。
短耳鴞算是我在河邊觀察水鳥的的副產品。
晉 · 水 · 鳥
很多鳥人的觀鳥生涯都開始於水鳥。
較為暴露的位置,發現和識別並不需要複雜的技巧,且更容易有效觀察到對應鳥種行為模式,對於初學者來説十分友好。
相對於林鳥,水鳥算是友好啦~金斑鴴 ©大貓
作為北方內陸省份的山西,境內多數區域乾旱多山,濕地面積佔比很少,水鳥的分佈也圍繞在主要河流的幹流及支流周圍。
特別是在遷徙過境期間,許多雁鴨類、鴴鷸類被壓縮到桑乾河、汾河等周邊,遷徙季節集中去巡河,收穫一般不會太差。
短耳鴞的生境
汾河被稱作是山西的母親河,流域面積佔到全省面積的四分之一。
自晉西北發源後一直在山間蜿蜒,在太原市西北流入晉中盆地。經過漫長時間的衝擊和複雜的地質變化,汾河谷地逐漸形成了今天的模樣。
汾河谷地自古就是人口密集區,也是華北重要的糧食產區。
後來為了工農業發展興修水利,幹流上築起四處引水壩和無數的液壓壩,泵站,使得整個流域被迫割裂,許多魚蝦絕跡。
我無數次地想象過**,上古時期山西梅花鹿和麋鹿活動在汾河邊,那是真正的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國麋鹿的野生種羣已滅絕,現在正讓重引入的麋鹿重返野外
這些景象應該也不再會出現,不過汾河邊還有無數鳥兒頑強的生活着。
我的家鄉是汾河流經的一個縣。
在長大後開始看鳥,我對汾河的瞭解逐漸加深。
華北所謂的大河在南方看來也就是渣渣,豐水期水面寬度也就二十多米。
但為了防汛,河流兩側還是築起了河堤。
上面修了公路,兩側河堤距離三百米左右,汾河也就在這個寬度內來回沖刷,走着之字。
河堰內會有零星的積水塘,其餘多是蘆葦雜草,每當冬季草木枯黃 ,短耳鴞就到了。
短耳鴞在蘆葦叢中飛行 ©李桐
短耳鴞在汾河特定河段有非常高的遇見率。但凡下午在河邊站定,或早或晚短耳鴞一定會出現。
當然,短耳鴞不會讓我們知道它藏身的位置。
隨着太陽逐漸西斜,忽然一個白點出現在視野裏,短耳鴞來了,一定錯不了。
短耳鴞的飛行姿態
短耳鴞在草叢上的飛行狀態伴隨着頻繁的轉向和滑翔,面盤長時間朝向草叢間來回搜索。
發覺有獵物的動靜後,接一個轉身換角度繼續觀察,如果有情況就順勢一頭栽下,瞬間消失在草叢間。
大部分時間它會失手,從不遠處再次升起,繼續在草叢之上翻身遊移。
柔軟的翅膀唿扇幾下略微上升,緊接着一個高舉翅膀的滑翔下墜又貼近草叢。
短耳鴞飛行的速度特別適合拿雙筒去觀察。
早早發現,用鏡子套住,看着它慢慢從你正前方飛過。
但鷹科中,就算足夠慢速的白尾鷂,如果沒有提前發現,常常是從身前飛過做出反應用鏡子套住時,只能看到個屁股了。
不過短耳鴞的飛行狀態還類似鷂類,翅膀前伸並上舉,緩慢揮動的時候比例上像是比白尾鷂的更加寬大。
官廳水庫的白尾鷂 ©大貓
加上迷離的飛行軌跡,我不禁問,這和撲稜蛾子有啥區別。
(短耳鴞畫外音:喂!(#`O′)
北方冬天的夜晚來很早,暗下去的速度又特別快。
有時短耳鴞下午四點多才開始出現,等到五點的時候天色已經發暗。
站在汾河的西岸,順着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再看翻飛的短耳鴞,它背面的顏色和草灘顏色類似。
背向我時輪廓已經不太清晰,忽然一個轉身,腹面朝向了我。
翼下雪白的部分好似瞬間被點亮,隨着它的翻飛和滑翔,遠遠地看就像星光在不停地閃爍。
夜幕落下,在寒風中的臉也已經動木,短耳鴞還在找飯吃,我肚子也餓了。
被鴉科大佬羣毆
雖然一般把鴞類劃到夜行猛禽那一撥,但短耳鴞也有很大一部分行為活動發生在白天。
如果想在白天找到它,就需要尋求一些幫助。
短耳鴞 ©李桐
在華北一些靠近人類聚落的生境,空中的霸主一般是喜鵲。
除了蒼鷹遊隼等實力派,喜鵲可以聚集起來懟一切它們感覺有威脅的鳥類。
當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樹梢上的喜鵲撲向一個地方,趕緊踩油門趕過去一定錯不了。
短耳鴞一般會落在地面草叢,喜鵲會在它的上方找可依附處落下,頭衝下向着它大叫。
短耳鴞受不了了就會奮力飛出,喜鵲在後面窮追不捨。
相對平時,擺脱追擊的短耳鴞會迅速爬上較高的高度,但喜鵲的直線飛行速度並不慢,短耳鴞只能通過更靈活的轉身,一次次嘗試擺脱喜鵲。
一般最後短耳鴞會選擇更深的草堆下落,躲進去死活不出來,喜鵲再在它頭頂落下看一會,最後覺得無聊也就走開了。
短耳鴞和遊隼打架欸
年初在進行一項水鳥調查的時候,我看到了更精彩的一幕。
(以下場景發生得太快,沒有照片,請自行腦補~)
元旦後山西普降大雪,早上去河邊還是白雪茫茫又霧氣昭昭。
即便有霧凇特別漂亮,但數不清楚鴨子心情還是挺糟的。
過了中午,天光才開,看到大羣水鳥後,我又下車把頭埋進單筒裏數鴨子。
數着數着,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長吠。
我不敢分心,已經數到一百多了回頭忘了到幾那可咋整。
把這個視野裏的小集羣數完後立馬回頭,兩隻短耳鴞已經一前一後飛離到我後方很遠的位置。
我還正琢磨,好好飛着叫啥叫?
忽然看到又有一隻鳥衝向它倆,三隻鳥一同栽向地面。
原來是短耳鴞打架,和同伴對了對眼神後又繼續埋頭數鴨子。
(短耳鴞內心:?看啥鴨子撒,倒是理理我啊
快速數完後,正商量要不要嘗試接近短耳鴞進行拍攝。
這當口,又傳來一聲比剛才更犀利的長嘯,從那個方向奮力飛出兩隻短耳鴞。
起初我以為只是兩隻短耳鴞在相互追逐,但又有一隻鳥從斜刺裏殺出衝向它倆,我馬上反應過來是隻遊隼。
遊隼 ©大貓
短耳鴞再發出的聲音明顯更加驚慌。
其中一隻立刻伸出爪子迎擊,遊隼輕巧躲開後馬上爬升,但這次衝擊已經把兩隻鴞衝散。
一隻鴞轉身從我頭頂飛過,猛然又發現天上更高處還有一個黑點,用雙筒一看發現是另一隻遊隼。
我心裏一緊:這對遊隼到底想幹嘛!
扭頭和同伴説話間,高處的遊隼已經開始俯衝,像斯圖卡轟炸機一樣以幾乎垂直地面的角度衝向短耳鴞。
我心裏捏了一把汗,平飛的短耳鴞也有察覺。
遊隼即將接近的時候,它做了個比平時更大幅度的下降轉彎,和戰機的落葉飄機動非常相似,瞬間把遊隼讓到了身前。
遊隼被擺脱後沒有馬上回追,又把自己拉了起來。
這隻短耳鴞趁着這個時間差,貼近草叢向南逃走。
另一隻被追擊的短耳鴞成功的幾次擺脱後向北飛去,兩隻遊隼卻盤旋着越來越高,消失在霧氣中。
整個過程只有幾十秒,我和同伴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我們的干擾或是這對遊隼確實不餓,最終放棄了這場追擊。
一切都過於突然,大家照片都沒有拍好,收拾心情繼續沿河南下,還有不少鴨子等待我們去數。
但沒走幾百米,我們看到的先前逃走的短耳鴞落在河堤上。
我們緩慢移動過去,它扭頭看着我們,撲閃着黃色的大眼睛。
可能快門的聲音讓它不適,又起飛飛向前方的水泥柱。
我們的車也往前緩慢的挪動,直到和它對視。
我們看不出對方的心情,雖然我很想採訪一下它被遊隼追擊是啥子感受。
此時短耳鴞和霧凇站在一起,場景真的過於美好。
感謝和野生動物的每一次相逢。
其他貓頭鷹
縱紋腹小鴞也是山西分佈廣泛的留鳥,但我在汾河附近卻一直尋不到下山越冬的小鴞,很是煩惱。
白扎林場的縱紋腹小鴞 ©大貓
每年深冬,雕鴞和長耳鴞都能被找到,小鴞卻不曾出現。
北京的雕鴞 ©大貓
本來想把汾河的幾種鴞集中介紹一下,不料用力過猛,光短耳鴞兩千多字就碼了上去。
作為暗夜的精靈,貓頭鷹在國內很多地區都是不祥的象徵,但到這個年代,誤解也該消除了。
大眼睛沒脖子的鴞類確實足夠萌,有機會我們接着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