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文化,到底有多可怕?_風聞
朝文社-朝文社官方账号-关注我们爱历史(ailishi777),阅读更多2020-03-17 15:33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一、大清發生了什麼?
這類“沒文化”真可怕的事兒,晚清學者張祖翼,就可現身説法。
光緒四年(1874)夏天,二十五歲的無錫書生張祖翼來京城趕考,被同學拉去參加場飯局。同桌有個叫阿勒渾的老先生,是剛退休回京的原黑龍江副都統(正二品),舉手投足都是貴氣。一聽張祖翼是南方來的,這阿勒渾老大人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問十幾年前南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張祖翼嚇了一跳:您不會連太平天國動亂都不知道吧?

然後簡單聊了幾句太平天國,什麼洪秀全楊秀清,老先生聽都沒聽説過,至於“再造江山”的曾國藩左宗棠?老先生更聞所未聞,一番長談下來,老先生聽得眼都直了,竟比天橋底下聽評書還過癮,連連驚呼“奇哉、奇哉”。
堂堂大清二品副都統,一大把歲數的沙場老將,真連太平天國都不曉得?張祖翼當時就暗暗吐槽:您老人家真的在當我大清的官,還是跑進山裏隱居了?待到宴席結束,拉張祖翼“飯局”的同學尷尬解釋了:這阿勒渾大人別看是個副都統,其實連字都不認識,平時除了吃喝玩樂騎馬遊獵消遣,日常公文都是“皆不閲”。國家發生了啥大事,他老人家是真不知道。

大清捱揍,何止因不能“開眼看世界”?連“開眼看當下”,如阿勒渾等大清高官,也是真心做不到啊。
二、學個數學有多難?
兩次鴉片戰爭,清王朝被揍得滿頭血,切身體會到中國落後的“洋務派”們,也認清一個事實:要強國,先強數學。
1866年,恭親王奕訢毅然上《請開算學館折》,疾呼要在大清建立近代數學教育,不料立刻招來一片罵聲。在大學士倭仁等“守舊派”看來,《四書五經》才是正經學問,算學都是工匠們的“雜學”,西方數學更是“雜學”裏的“妖法”。跟學數學的“妖人”同朝為官?臣等丟不起這人!
雖然經過一番博弈,大清的“算學”艱難啓動了,近代西方數學也在中國普及起來。可在清政府看來,數學可以學,數學公式不能亂寫,原版的“數學符號”,各個都是洋人送來的“鬼畫符”,動不動就“惑人心智”,比《聊齋》裏的狐狸精還可惡,必須嚴厲禁止!
所以那時讀書人,哪怕寫幾個阿拉伯數字,都是嚴重的大逆不道。清末江蘇算學考試時,有考生寫了幾個數學符號,接着就被江蘇督學黃漱蘭一頓狗血淋頭大罵。考生驚懼之下,竟然發狂而死。捧本當代中學數學書“穿越”到清朝?那是拿命開玩笑。
雖然以後人眼光看,清末這些反對數學的理由,一個比一個扯,但現實如此“高危”,清末那一批數學家們,也不得不開動腦筋,每一個現代數學的公式,他們都只能用繁瑣的漢字來“替代”,甚至絞盡腦汁“造字”。於是清朝人的數學書,往往比“原版”更加晦澀難懂。
(清代“造字”版數學)
直到1911年,武昌一聲槍響,近代的中國學子們,才徹底結束了“玩命加難度學數學”的苦日子。可學個數學都這麼難,近代中國的跋涉之路,可以想象有多難。
三、用“心”去抗敵
同樣是光緒四年(1874),羽翼初豐的日本,悍然侵擾東南沿海,中國海疆危機驟然加重。許多有識之士強烈主張引進西方先進造船火炮技術,建立新式海軍。然後也不出意外,又招來“守舊派”們的一頓怒懟。而這其中“懟”得最清奇的,當屬劉錫鴻。
其實,同為“守舊派”,劉錫鴻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性格高傲的他自號“儒俠”,還曾給“洋務運動”領軍人物郭嵩燾做過助手,後來又在郭嵩燾的推薦下,做過幾任駐外公使,親眼見過西方列強的強大。可見識得再多,心思長歪了,該懟還是懟。

於是,比起其他“守舊派”的陳詞濫調來,劉錫鴻當年的言論,樁樁叫人虎軀一震:我承認歐美列強的船呀炮呀機器呀,都比咱大清先進,可我大清不能搞呀。為什麼哪?因為你一旦搞了,全國到處是機器槍炮西洋戰艦,這些洋玩意咱們有了,老百姓手裏也有了。他們要是造起反來,“恐不待滋事之洋匪也”。所以,不如不搞。
那你不發展軍備,外國人打來怎麼辦?劉錫鴻一句話,更是“擲地有聲”:練兵之道,練心為上。咱們得“練心”呀,彷彿只要將士們心懷仁義禮智信的浩然之氣,拿燒火棍也能殺敵!
搞笑的是,多年後中法戰爭和甲午戰爭相繼爆發,當年阻撓“買船造炮”的守舊派們,有人放言要“一戰收其威”,還有人豪言“東討日本,西擊法國”,恨不得分分鐘掃平天下——練兵備戰拼命攔,打仗卻一個個積極,似乎真是虔誠相信,練“心”就能殺敵。悲慘結果,相信都已知道。

如此看,從用“心”抗敵到用“愛”發電,“沒文化”的套路一脈相承,可怕程度,足令人擦亮眼睛。
四、通靈救國
清政府垮台後,中國進入了軍閥混戰的北洋時代,民族危機進一步加重,許多當時的重量級“精英”們,情緒卻十分穩定:怕什麼,咱靠“通靈”來救國。
通靈學,是19世紀末興起於歐美的新學説,近代名流伍廷芳等人,也曾對此深信不疑。20世紀傳入中國後,經過文化名流俞復、陸費逵、楊睿等人的“加工”,終於在1917年,變成民國時代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上海靈學會”。
在當時的中國,“上海靈學會”可是個重量級組織,其打着“靈學救國”的旗號,創辦《靈學叢志》,那怎麼“救國”呢?人家設有“盛德壇”,每週二到週五“開壇”,每次都用“通靈”請來孟子、莊子、墨子做“壇主”,還能請來濟公、呂洞賓、北極祖師、觀音菩薩、達摩祖師五位“大神”下凡,負責與現場觀眾交流,解答一切疑難問題。

當然,不管是管理現場的“壇主”,還是解答問題的“大神”,請來的都是人家的“靈”,都是附在“盛德壇”現場員工們的身上,與大家各種交談的。發展到最熱鬧時,托爾斯泰、蘇格拉底等外國牛人,都這麼給“通”了一把,“降臨”到上海“盛德壇”現場。
而除了“下凡”外,“上海靈學會”還做“靈魂攝影”,就是把照片經過技術處理,顯示出“特殊影像”,宣佈“攝出靈魂”,然後誘導人們“支付更高報酬”。這麼個“技術活”,當時也惹得多少民國精英奔走相告。如痴如狂的醜態,也恰如魯迅先生對此一聲怒斥:滬上一班昏蟲。
這“昏蟲”景象,何嘗不是那個鬧哄哄的民國,諸種亂象的縮影。
五、被繳獲的“中國軍旗”
説了幾個近代中國“沒文化”的事兒,最後一個説説外國的。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美國糾集的“聯合國軍”裏,土耳其是格外積極的一家。直接派了個5000人的“土耳其旅”來,這支“土耳其第一旅”號稱作風兇悍,每個士兵除槍械外還配備匕首,以至於“其他盟軍對他們敬而遠之”,沒打仗就兇名在外。
但1950年11月26日的軍隅裏大戰,兇悍的“土耳其旅”卻被中國人民志願軍暴打,四天的血戰裏,他們與我軍反覆交手十多次,從炮火對轟到白刃戰,都是被一路碾着打。打到12月1日就完全被擊潰。全旅傷亡3514人,其中被俘244人,一仗就被打慘。
可遭遇完敗的土耳其旅,卻還有個“炫耀”的資本:俺們雖然死了不少人,可中國人的軍旗卻被俺們繳獲了,不信就去俺們國家的博物館看看,軍旗在呢。

可看看熟悉的青天白日“軍旗”,就更讓人啞然失笑了:這土耳其,你…..你打的到底是誰?

補充説一句,同是在朝鮮戰場繳獲的軍旗,中國軍事博物館也收藏了一面:1950年12月的新興裏血戰,作為美國傳奇部隊的美軍七師31團(綽號“北極熊團”)被我軍成建制殲滅,其軍旗也被繳獲並“收藏”到今天。比起土耳其的“戰利品”,這面貨真價實的軍旗,卻有更重大的意義:一個歷經“沒文化很可怕”時代,承受多少次落後捱打的中國,“站起來”的見證!
參考資料:《清代野記》、張惠,劉學忠《從奕訢《請開設算學館折》、透視近代數學教育的發展歷程》、張程《微博晚清民國史》、馬伯庸《中西迷信合璧的上海靈學會》、張立勝《晚清守舊官僚集團研究》、劉俊平《朝鮮戰爭中的土耳其旅》、嗨説歷史《這面軍旗至今珍藏在這個國家戰史館,説是他們繳獲的志願軍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