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的秘密_風聞
崑崳老妖-2020-03-17 10:27
做外貿,幾乎天天都在同老外打交道。每每在SKYPE或MSN上談妥訂單後,首次打交道的客户大都會選擇來中國參觀公司,考察工廠。他們的膚色有黑的、有白的、還有不黑不白的;歐洲的,非洲的,美洲的……,林林總總。記得有年盛夏,在萊山機場迎接一位約旦客户,明明在SKYPE上見到的是穿着大方、有着一張美麗面容的阿拉伯姑娘,接到的卻是一個除了眼睛、全身都包在黑色袍子裏的女人,猶如電視新聞裏出現的“黑寡婦”。
在眾多的客户中,印象最深的,莫過於來自烏克蘭航空工程師出身的謝爾蓋和南非的埃倫先生。
埃倫在南非德班經營着一家規模不小的貿易公司,主要業務是進口鋼管,鋼卷和鋁板鋁箔,然後再銷售到南非周邊的國家。
我們是在B2B網站上認識的,他要購買200多噸普通的無縫管。經過幾個來回的探討和討價還價。埃倫就成了我在B2B網站上用最短的時間談成生意的客户。從他詢價到訂單的確認,不到2天時間。
同樣的運作流程,他也選擇了來中國參觀公司、考察工廠。由於是非洲客户,我們就按要求發了商務考察邀請函。他辦好籤證後,通過EMAIL定下了來煙的準確日期和航班時間。也許德班到北京沒有直達班機,他是從德班飛往美國的亞特蘭大,再從亞特蘭大飛往北京,從北京再轉機到煙台。
按約好的時間,我帶着一名英語非常好的員工來到蓬萊國際機場接他。在旅客出口處。我們手裏舉着印有埃倫名字的A4紙,翹首踮足。因為埃倫是來自非洲。我們想當然的在魚貫而出的人羣裏尋找着黑人的身影。然而,當裏面再沒有乘客出來的時候,我們依然沒有發現想像中的黑埃倫。正着急之際,從機場接客區的自動門旁,走過來一個白人老頭,揹着個鼓鼓囊囊的半新不舊的旅行包,咧着嘴,邊走邊和我們打招呼……
接到埃倫,我們就走出機場接客區的自動門。埃倫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門外傍邊的垃圾桶,只見上面有半截煙捲還在冒着縷縷青煙。甭問,估計他的煙癮比我還大!
車子沿着機場路往市裏行駛。時值秋末初冬,路邊散落着泛着黃色的樹葉。坐在傍邊的埃倫,臉緊貼着車窗,不停地向外張望着。路過通用東嶽汽車公司,員工要到對面的公寓去拿落在宿舍裏的資料,車子便在東嶽汽車總成大門路邊等候。車子剛停穩,埃倫就鑽出車門,站在路上,張開雙臂,兩腳橫着左右跨步,嘴裏不停的嘟囔着:多寬的路!多寬的路!
回到公司,簡潔地把參觀的程序探討了一下,就驅車駛往鋼管工廠。
路上,埃倫依然把臉緊貼在車窗上不停的向外張望。車子離開寬闊的206國道,拐進建在山溝裏的鋼管廠。説實話,在我看來,這家工廠的很普通。但埃倫卻不是這樣看,走進廠區,他不時的感嘆着:這工廠好大,這工廠好大。
作為鋼管的經銷商。埃倫對鋼管當然很專業。看完生產線上翻滾着的紅紅的鋼管。又到放成品的庫房裏,選擇了幾個口徑不同的管子,一邊看,一邊用手裏的鋼棍輕輕的敲着,一會又掏出卡尺測量着鋼管的壁厚,確認了鋼管的其他技術指標後,一切OK,我們便離開了工廠。
雖然這次他只採購無縫管,但萬里迢迢來到煙台,也想就便參觀一下鋼卷廠和鋁板廠。我們來到了一家鋁業公司,由於事先沒有和鋁業公司的業務員聯繫好,我們只在公司的院裏看了看2mm的1050鋁板,然後我們便到了下一站,一家比較大的冷軋卷工廠。
經過冷卷廠的門口,照例是填好登記單,再拿着單子到公司辦公樓找外貿部的聯繫人。當我們拿着填好的出入單準備進入辦公樓時,埃倫卻立在那裏,一會看看塗着藍色整齊寬大的廠房,一會又望望那兩棟氣排的辦公樓,腳還在不時的搓擦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Yu,這是鋼卷工廠?…….,絕對是不相信的眼神。我對他點點頭,這才隨着我們走進辦公樓。
平心而論,走進辦公樓,別説是埃倫,就是我也被深深的震撼了--這哪是工廠的辦公樓。分明就是大賓館的迎客大廳。埃倫圍着大廳足足轉了好幾圈。轉完後本以為會隨着我們走進電梯到外貿部,誰知他冷不丁的問我:Yu,這裏可以抽煙嗎?我環顧四周,發現寬大的茶几上放着煙灰缸。我衝他點點頭,埃倫掏出煙。順勢坐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
到了公司的外貿部,和事先聯繫好的一位女經理寒暄了幾句後,一人一頂安全帽就走進了生廠區。
在生產區,我突然發現埃倫不像在鋼管廠那樣仔細的查看產品,而是不斷地看廠房,看設備,一直到走出生產區,他也沒看生產線下來的冷軋卷。離開公司的時候,我們的手裏多了幾本這家工廠的產品宣傳冊。我們告別銷售部的經理剛走出廠門,埃倫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話:Yu,他們的價格一定很高!作為同行,我理解他的意思,就是我,面對高端和現代化的生產線,也不會浪費時間去考察產品的質量。一分價錢一分貨。埃倫和我都明白這個道理。由於工廠不允許在廠區內拍照,臨上車前,埃倫拿出手機在大門外對着工廠照了幾張照片。
參觀完工廠,我們就回到公司,做協議,籤合同。因為事前我們已經通過郵件把這些工作做妥,所以,雙方再檢查一遍簽字蓋章就行了。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埃倫和我們都很興奮。考慮到他從德班乘飛機開始到現在將近30多個小時沒好好休息,我就建議先把他送到機械大廈賓館裏預定的房間裏休息一下,再到外面的飯店吃晚飯。誰知老頭連連擺手,懇求我陪他到外面的濱海廣場走走。60多歲的老頭不嫌累,那我自然願意領着他瀏覽一下煙台的市容。
初冬的濱海廣場沒有多少人,特別是臨近傍晚的時候。那天的風比較大,感覺很冷,但天空卻相當的給力,碧藍如洗,能見度極高。在已經歇業的音樂噴泉的池子裏,有幾個老年人吸引了埃倫的目光,老人們每人手持一條鞭子,對着面前旋轉着的陀螺,用力的抽打着,陀螺帶着響聲,忽左忽右,轉的歡快。埃倫盯了好長時間,胳膊也像在打陀螺一樣來回甩動着。看的出,他已經被這個貌似遊戲的運動迷住了。
我們在濱海廣場邊走邊聊,艾倫説他知道中國發展的很快,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現實中的中國還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在南非,無論是德班還是茨瓦內,雙向四車道的路已經是非常寬的道路,而在煙台,幾乎都是雙向八車道或十車道的路,這些路不僅比南非的寬,更比南非的平坦,漂亮。他也不明白路邊的綠化帶為什麼那麼整齊,那麼協調。
他説,他在南非只聽説過北京、上海、廣州這些城市,別人告訴他這幾個城市很繁華,很發達,到處都是摩天大樓,但他想不到煙台竟然也這樣發達,到處也是高樓林立,工廠密佈。更想不到煙台的天氣如此之藍,城市如此乾淨,絲毫沒有污染的痕跡。“中國到處都是塵土飛揚”這是他在南非原有的想法。當聽我説中國有幾百個像煙台這樣的城市時,他緊盯着我,先是驚詫,沉寂了很長時間後,他説了一句話令我不知所云。“YU,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美國怕中國”
談起今天參觀的工廠,他説:他以前到過土耳其的工廠,工廠的規模和工廠的現代化程度更本就無法同煙台這幾家工廠相比。他很疑惑,這麼好的工廠生產出的產品價格怎麼還那麼便宜。
他告訴我:Yu,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們公司。“為什麼?”我問道。
“你在郵件中非常好的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你的回答很專業,並且你的合同草案也很公平”。我點點頭。
我知道他主要指的是合同裏的付款方式。因為非洲大部分國家的銀行信譽很低,聯合詐騙的事情多如牛毛。所以,很多國內的外貿企業不接受非洲的LC,都要求使用TT付款。但事情總有例外,南非的銀行信譽相對來講就不錯,更何況我標註的是保兑的LC.説實話,採用LC付款,對買賣雙方都是公平合理的。
埃倫又問:YU,你一直做外貿工作嗎?我笑着搖搖頭,告訴他我早期是軍人,中尉軍銜。轉業後遇到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做起了外貿業務。他很不理解的望着我,似乎要説什麼,但是嘴角動了許多次也沒説出什麼。突然他説道:Yu,你有沒有你軍人時的照片?我告訴他,我電腦上存有,如果你喜歡,我很願意發給你。“ok,ok,Thanks,Thanks”他很興奮,連連的點着頭。
過了一會,他輕輕的告訴我:Yu,我有個秘密,我會發到你的E-mail裏。我禮貌的向他道了謝。心想,但願是一個數量很大的訂單!
我的英語口語差的要命,全程都是公司翻譯陪同着……
天色將晚,我們走進公司對面的哈哈哈大餃子館,艾倫説他想吃最地道的中國飯,於是,我就要了幾盤水餃和幾個小菜,又單獨給他要了套刀叉餐具。
艾倫不僅是“煙鬼”,還是個“酒鬼”,看得出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當我提議喝張裕白蘭地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於是,與艾倫有着同樣嗜好的我,要了兩瓶張裕白蘭地,遞給他一瓶,翻譯幫他打開了瓶蓋……,
水餃上來,艾倫想學着我的樣子用筷子夾,結果幾次都沒成功,於是乎先用刀把水餃一切兩開,再用叉子叉起來送入口中。我們邊吃邊聊,他告訴我,他是南非籍法國人,他夫人是位黑人,當初是他夫人救了他的一條命。
那是艾倫上銀行取錢,誰知取完錢被後面跟着的黑人用木棍擊倒,搶走了他的錢。他現在的夫人路過,見倒在路邊的他血流滿面,就背起他去了醫院,傷好後,待了一段時間,他們就結了婚,並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這個公司是他和夫人兩個人開的,僱了幾十個員工。而他不滿20歲的兒子,竟然在美國的NBA打球!
他告訴我,南非在非洲有着特殊的地位,政治和經濟影響力很大,打開了南非市場,也就基本上打開了非洲市場,南非市場在一定程度上是非洲市場的跳板。他這次買的鋼管就是銷往馬達加斯加的。
按計劃,明天中午埃倫就要飛往北京,依照來的路線再回到德班。放在我和埃倫面前的白蘭地瓶子,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酒了。徵求了埃倫的意見,我們不再繼續喝了,酒足飯飽,我讓翻譯和司機把他送回預定好的賓館,我有些頭重腳輕,回到辦公室一頭拱在沙發上,暈乎乎的睡了。
待我醒來,天已經大亮。簡單的洗了把臉,就習慣地打開了電腦。打開郵箱一看,有一封埃倫的郵件。我突然想起昨天他説的話。就興奮的一邊打開郵件,一邊想想着大的詢盤。然而,仔細一看,郵件不是埃倫寫的,而是他的夫人寫的:Yu,我知道你的英語不好,所以我沒有給你打電話。我知道此刻是中國的早上,埃倫自離開德班,一直就沒有和我聯繫,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我現在就在電腦旁,如果你能聯繫上他請你轉告他立即和我聯繫,我會一直守在電腦旁,謝謝。
我看了看郵件的時間,就是在10分鐘前發的。此時是早上7點40.德班應該是後半夜1點40.我來不及關電腦,衝出辦公室,一邊給翻譯打電話,一邊急匆匆往機械大廈方向奔。等我趕到賓館,翻譯正好也從出租車裏出來了。我們趕到埃倫的房間,敲開門,把情況和他説了下。他趕忙找出手機,卻怎麼也開不開機,甭問,手機沒電了。我遞過我的手機,可埃倫説啥也不用。他是用賓館的電話和遠在萬里,大半夜守在電腦旁的夫人聯繫上了……
在賓館吃完早飯,埃倫似乎是帶着歉意,一邊比劃一邊説:他非常喜歡昨天在濱海廣場見到的陀螺。我會意的笑了笑,讓他在房間收拾行李等着我們回來。我和翻譯就奔往三站市場尋找賣陀螺的商店。翻譯説:埃倫在給夫人打電話時,説要帶一種最中國的禮物送給她,估計,就是這個陀螺了。
等我們回到賓館,接近10點了。埃倫已經退了房在一樓的大廳等我們。他看見我手裏的陀螺,竟像一個老小孩,一邊拍着手,一邊咧着嘴,不停地叨唸着:Thanks,Thanks…….
在機場分手時,埃倫很鄭重的吩咐道:Yu,我剛發了一個重要的郵件給你,請你回去看看。希望我回到辦公室也能從E-mail裏看到你軍人的照片。
送走埃倫,回到公司。我的電腦還開着,打開郵箱,裏面果然有一封新郵件。我很興奮,心想:郵件裏肯定有埃倫的新訂單,或許這個訂單能有上千噸鋼管!
我美美地把郵件打開,然而郵件裏沒有常見的附件,郵件的內容也僅僅一行:Yu,I am a South African Communist Party memb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