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我和新冠特效藥的研發者聊了聊,你關心的問題他都作了解答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2884-2020-03-17 09:28
過去一個多月裏,馮叔和大家一樣,為了躲避疫情,宅居在家。從繁忙的工作中閒下來,讀書、寫字、健身,和家人一起做飯、喝茶、擼貓……馮叔把這些閒暇中的點滴和所思所想記錄了下來,寫成若干篇文章,命名為《避疫六記》。
上週,我們分三篇連載推送了《避疫六記》之一:《拾書記快》。
本週,我們連載《避疫六記》之二:《抗炎記道》。昨天推送了第一篇:《抗炎記道(一)》(點擊此處可閲讀全文),今天推送第二篇。
文|馮侖(微信公眾號:馮侖風馬牛)
因為疫情的緣故,悶在家中。每天看到的新聞也大多與疫情有關,病毒、肺炎、治療、用藥、防範等等詞彙不斷映入眼簾,這讓我想起了自己與丙肝病毒纏鬥的經歷,想到幫我治好丙肝的吳總。
吳總叫吳勁梓,是一位傑出的科學家,也是國家千人計劃特聘專家。吳總在 2011 年回國創業前,是葛蘭素史克抗病毒藥物研發副總裁,回國後,創辦了歌禮生物科技公司,專門針對丙肝、乙肝,以及艾滋病病毒進行藥物研發。
去年年初,在服用了吳總公司研發的新藥之後,我體內的丙肝病毒沒有了,徹底去根了。所以,在疫情肆虐的這段時間裏,每次看到新聞中出現「病毒」這個詞的時候,我就會想到吳總,忍不住跟他在微信上展開討論。
2 月下旬的一天,吳總髮給我一個好消息,他説,「馮總,歌禮治癒你丙肝的蛋白酶抑制劑,正在開展治療新冠肺炎臨牀試驗,應該會有效的。」
我非常高興,説,「那你趕緊推廣啊。」他説,「正在南昌做臨牀試驗,有 11 個病例在做。目前看效果非常好,和瑞得西韋等藥物的效果不相上下。」
不只是抗丙肝藥物,歌禮公司的科研團隊發現,抗艾滋的藥物利托那韋在體外細胞試驗中表現出對新冠病毒有很好的抑制作用。早在 1 月 25 日,歌禮公司就已向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及其藥品評審中心申請,將利托那韋首仿藥以及歌禮公司自主研發的創新藥 ASC09/利托那韋複方片納入國家應急通道。
當然,這些藥物本身是治療其它疾病的,要能夠用於治療新冠,還需要有臨牀試驗和審批的過程。
吳總告訴我,「目前,兩種藥物已被武漢同濟醫院和浙大第一附屬醫院倫理委員會批准應用於由華中科大同濟醫院感染科寧琴教授團隊和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執行院長裘雲慶教授團隊發起的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臨牀試驗中。臨牀試驗已經在武漢和浙江啓動,為治癒患者抗擊疫情點燃希望。」
吳總也特別希望能跟馬雲的基金會合作,因為馬老師正在大力地支持研究這樣的新藥。吳總問我,「你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
我説,「沒問題,如果能夠迅速地研究出新藥,治療這個病,那就解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我相信只要有機會幫你,任何人都願意幫你。你把你的資料發給我,我轉給馬老師。」
第二天,吳總就發給我一封很長的信,我馬上轉給馬雲,馬老師也立即安排基金會的人跟吳總對接。現在,他們在快馬加鞭地工作,有希望在中國本土生產出一種治療新冠的特效藥。
與此同時,關於新冠肺炎,我有一些疑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吳總。感覺在微信上討論不過癮,於是我就打電話向他請教。
我疑惑的第一問題,是這個病到底可不可治?當年我治丙肝的時候,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我在中國看了很多醫生,幾乎所有有名的專科醫院、著名專家我都去看過。醫生也好,甚至是媒體報道也好,都説這個病可以治好,打幹擾素就沒問題。
之前我也講過,我打了一年干擾素,累計發了 130 天的燒,然後轉陰了,三個月以後又轉陽了。可是我也不能一直打。
只有美國斯坦福醫學中心的 Doctor Keef 告訴我,通過精確檢測,基因分型,發現 70% 的人可以通過打幹擾素治好,但是有 30% 的人打幹擾素是沒效的。他告訴我,我就是 30% 這一撥裏的,所以就別治了,治也沒效果。這 20 多年裏,只有這個醫生告訴我,我不用治。
也就是説,到底為什麼當時中國的醫生都説能治?而美國的這個醫生説 70% 的人可以治,還有 30% 不能治?**是不是兩邊診斷的精確性有差別?**我們這邊當時還診斷不出 70% 與 30% 的區別,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就説都能治。於是就出現了我這種打幹擾素之後,轉陰一段時間,之後又復陽的情況。
而我看新聞,現在治療新冠肺炎,也沒有特效藥。但又有很多人治癒出院了,這顯然也能治。那會不會出現類似於我當時治療丙肝時遇到的情況:因為診斷的精確性不是很夠,所以就只是大概齊能治。實際上會有一部分人沒有真治好,用了藥之後,轉陰了,過些日子又轉陽了。我看一些報道中也提到,有個別患者在醫院治癒之後回到家又轉陽了,這跟我當年的情況非常像。
我問吳總,「這個事情,你怎麼看?」
吳總説,「你説的不錯。現在判斷有沒有治好這個病,有四個標準。包括連續 3 天不發燒;呼吸道症狀明顯好轉;胸部影像學顯示炎症明顯吸收,也就是肺部感染沒有了;連續兩次呼吸道病原核酸檢測為陰性。達到這四個標準,就可以認為是治好了。在這個標準下,的確有回去之後轉陽的。你擔心的情況,現在有一些信息披露出來。目前還在監控、觀察的過程當中。」
我又問吳總,「經常説陰性轉陽,陽性又轉陰。這到底是啥意思?是病毒含量的問題嗎?我當年得丙肝的時候,醫生跟我講過,我這個病治好的標準就是由抗體陽性轉為陰性。我問過醫生陰性、陽性到底啥意思,醫生告訴我就是病毒含量的意思。如果體內的病毒含量非常少,少到某個範圍以下,那就相當於根治了;病毒含量在某個範圍內,就是陰性,但是沒根治;如果病毒量超過了某個範圍,那就叫陽性。那麼,新冠肺炎的治療,陽性轉陰性,或者陰性再轉陽性,是不是跟當年丙肝的測試方法、測試原理是一樣的?」
吳總説:「你説的這個是對的。當時你的病轉陰之後又轉陽,實際上跟我們測試的試劑、方法、手段有很大關係。**如果我們的試劑、方法、手段比較差,就測不精準,那就是個大概齊。**也就是説雖然看起來轉陰了,但是可能還留了一些病毒,過些日子它又拷貝了,又復活回來。就沒有辦法知道它是不是根治了。經過差不多這 20 年,在丙肝病毒的研究上,我們的測試方法和試劑有了進步,最後才出來一個根治的標準,也就是一毫克單位裏邊,病毒量在 10 個以內,這才叫根治。你服用的戈諾衞有非常好的效果,服用戈諾衞的人, 97% 以上的人都徹底根治了,絕對不會再恢復到陽性。但是,我們面對新冠病毒的時間還很短。這麼短的時間內,測試的精確度和敏感性還達不到像測試丙肝病毒那樣精確。目前我們還處在緊急應對過程中,還需要時間來進一步研發和提升測試的試劑、方法、手段。提高了測試的精度,才能看清新冠肺炎是不是根治了。判斷一種藥物的最終療效,跟測試的精度有關。」
我又問:「那你們公司的藥,現在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他説:「我們正在快馬加鞭地做。你吃過的戈諾衞是治丙肝的特效藥,它和治艾滋病的藥,以及針對埃博拉病毒的藥,有一個共同的抑制劑。所以大家都按照這個方向在抓緊時間做研究。根據部分臨牀結果來看,它的確是很有效的。」
我説:「你説很有效,是怎麼個很有效?」
他説:「有 11 個病例吃了我們這個藥以後,五天就轉陰了,七八天就出院了。我們還在觀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反覆,沒有再轉陽。我們的研究報告也都出來了,但還在繼續做臨牀試驗**。**」
我説:「這麼神啊?那我可踏實了,也不怕了。萬一我招上這個病毒了,第一時間來找你,你趕緊給我拿藥來。」
他説:「沒有這麼簡單。萬一你得上了,你可以跟醫生説,我們跟醫生馬上聯繫,經過一定的程序和批准,你才可以用我們這個藥。」
我説:「那太好了。還有一個問題,我用過你的藥,那我是不是對這個病毒有免疫力了?」
他説:「還沒有,這個病毒有點像流感,你今年得了,可能明年還會得,不等於有免疫力。但是,如果在你服藥期間,在這 50 天之內,比如説你正好服藥服到了第 10 天,接下來 40 天你只要還繼續服藥,應該是得不了這個病的。但是,服完藥以後,你可能還會感染,感染了以後你必須再吃我們這藥,才能夠把它抑制住。」
我説:「這也算是個好消息,至少給我一個特別大的安慰,讓我心情放鬆下來。我接下來就該做事情做事情,遵守所有的管理要求,嚴格防護。萬一中招了,至少還有個救命稻草,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問題是,吳總,既然這樣子,為什麼這藥不趕緊拿到市場去賣,都弄到武漢去讓病人吃?」
他説:「這牽扯到一個審批體制,臨牀新藥的批准體制。**常規狀態下,臨牀要經過三期,要經過一定的時間才能夠批下來,這個階段,可能需要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國外有一種做法,就是在特殊情況下、應急機制下,可以加快審批,直接拿來應對。**現在我們國家還沒有這套機制。如果有機會,我們要給衞建委建議,讓他們能夠建立這樣一套機制,在特殊情況下加快審批。這樣的話,我們和其他研發機構的這類新藥才能夠迅速拿到市場上。」
我説:「那就得在體制上進行建議,然後完善這樣一套應對機制。換句話説,我們不僅有應對和平時期的一套體制,還得有一套戰時體制,也就是你説的應急體制要加快建立,是不是?」
他説:「是的。」
我説:「好吧,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一起努力推動這個事。這是造福大家的事情,我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幫忙。前兩天我看新聞説美國的瑞德西韋也在加快審批上市的進程。」
他説:「是的,都在加快。但是根據過去的經驗,每一種新的病毒出來,大體上都得十幾二十年,才能夠把這個病毒徹底摁住。要麼把它變成一個慢性病,常態化,病人終身服藥。比如艾滋病,最開始,一中招就等於接到死亡通知,現在不是了,患者可以通過終身服藥保護自己,把它變成慢性病。要麼針對病毒開發出疫苗,一打就徹底結束了,你就不招它,它也招不到你。要麼就是特效藥,而且特效藥不是一種,一定是十幾二十種特效藥,才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我説:「為什麼要這麼多?」
他説:「因為每一個藥的靶點不一樣。比如,一個人有艾滋病,還有糖尿病,同時又有高血壓,他要吃的藥,和只得了艾滋病的人吃的藥不一樣。每一種藥的靶點不一樣,針對不同的人,就需要不同的藥,所以整體人羣要解決這個問題,大概要十幾二十種藥。未來要解決新冠肺炎,把這個病毒消滅或者控制,要麼把它變成慢性病,要麼用疫苗徹底解決,要麼用特效藥解決,也同樣需要十幾二十種藥。瑞德西韋是一種,戈諾衞是一種,還有其它的。**反正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最終解決這個問題。但時間不會像大家想象的那麼快,我們緊趕慢趕,也得一兩年才能拿出一些特效藥。最後把疫苗搞定,可能還得更長時間。所以,我們現在判斷,新冠肺炎跟我們會有一個膠着相處的時期。**當然我們製藥企業有責任加快再加快,跟政府配合,儘快把特效藥推向市場,拿給病人服用。這樣讓大家安心了,也使得我們的科研能直接造福於人類。這是我們要做的工作。」
我説:「吳總,這真是太給我啓發了,同時也讓我對這件事有了一個很理性的判斷。最後還有一件事,國內對新冠肺炎的阻擊戰,也進入了打掃戰場,收尾的階段。但國外疫情又都起來了,各個國家應對的方法還非常不同。亞洲的新加坡、韓國、日本,之前突然一下發現了很多感染者,緊張了一段時間,現在看樣子又穩定了,他們有一套針對公共衞生的響應機制,是建立在經濟發展、社會運轉、私人權利和政府應當承擔的責任這幾方面相對平衡的基礎上。目前看來也還是有效果。**咱們國家採取的方法更徹底,有點像休克療法,把病毒悶住,用強制的方法,舉國之力,把疫情阻擊在湖北武漢,其它地方也都暫停一下。犧牲經濟發展,犧牲短時期內的個人權利和自由,最後達到阻擊疫情的結果。目前看也很有效果,是成功的,只是我們在經濟、社會方面付出的代價有多大,現在也沒辦法估量,但我們老百姓是滿意的。**此外,西方國家,比如美國、英國也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吳總,你是專家,你怎麼評價這個事?」
吳總説:「亞洲這情況你説的是對的。美國一開始把新冠肺炎當成流感,認為死亡率不高,只要有病,去醫院看就行了,他們是基於這樣的判斷去處理的。但是現在來看,他們輕敵了,疏忽了,美國現在已經進入特別緊急狀態,頒佈了一系列措施,其中一些措施和中國過去採取的措施有些像。他們一旦動員起來,應該會很有效,相信很快就能夠見到結果,能抑制住這個病毒的快速傳播。這就像二戰的時候,一開始美國遲遲不參戰,但是一旦參戰,動員力很強,最後把希特勒打敗了。」
我説:「你對美國的判斷我大體可以理解。現在意大利看樣子有點崩潰,對歐洲各個國家來説,這都是非常大的挑戰。英國的套路很獨特,他叫共同免疫,讓老年人別出來,小孩別出來,身強力壯的人就正常應對。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得一下這個病,招一下,最後集體都獲得了免疫力,這事就過去了。英國這事靠譜不靠譜?」
吳總説:「有一定的道理,理論上是有這樣的説法,因為新冠肺炎在統計學上的死亡率不是太高。但是有一個問題,新冠病毒在不斷變異,如果變異速度很快,傳染又很快,百分之六七十的人今年得了病,病毒又變異了,共同免疫這件事就沒法搞定,第二年疫情還會再來。想要達到英國人希望的效果,前提是這個病毒不變異,這也是一種冒險的選擇。」
我説:「現在天天看新聞,有點懵了,腦子有點亂,先不關心老外了,還是關心關心國內。國內現在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大家的心情都放鬆下來。但是現在的數據還不是很精確,又沒有疫苗或特效藥,幾萬人怎麼就説治好了,出院了。如果能治好,那還着急要什麼疫苗和研發特效藥呢?!這好象邏輯上有些彆扭。萬一情況跟我當年治丙肝時一樣,使勁用藥,表面上轉陰,兩三個月以後,他們中的部分人又轉陽了,成為帶菌者,有的人很嚴重,又傳染別人。如果會這樣,那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不能輕易説根治了,只能説階段性勝利,新冠肺炎的阻擊戰贏了,但是後邊還有拉鋸戰、游擊戰,這個事還得拖一段時間,直到你們的特效藥出來,能夠徹底根治為止。會不會是這樣?」
吳總説:「你説的這個可能性,我們也在觀察,也擔心會變成你説的這種情況。一切都還在發展中,現在很難下結論。我們要警惕這樣的情況,所以我們的研發還要快馬加鞭,新藥的審批也要快馬加鞭,這是我能給你的判斷。」
我説:「OK,謝謝吳總。這幾個問題問完了,聊完了,我也算踏實了,我今天可以踏踏實實睡覺了。我希望明天睜開眼,看到太陽出來的時候,我比今天又多了生的勇氣和積極的希望,對人類最終戰勝這些疾病,又抱有了更大的信心。」
生活會更加美好,心情和天空一樣會變得更加晴朗。祝福我們的生命,祝福我們的家園,也祝福我們所有還在和病毒戰鬥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