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 UMA WANG 一席第756位講者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515-2020-03-18 08:36
Uma Wang,設計師
這是最後兩天我才加的熒光色,UMA WANG之前的很多東西都沒有看到過這個顏色。當時我覺得這個系列做得太沉重了,做完之後有一種巨大的悲傷在裏面,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加一些熒光色。生活還要繼續,我們人類也沒有滅亡,我希望用這個顏色來喚起大家對生活的熱情,所以用了一個非常飽和的顏色。
十年
2019.12.28 上海
大家好,我是Uma,是一個做衣服的。
大家熟悉我可能是因為姜文導演的這部電影,《邪不壓正》。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電影,我覺得是非常寶貴的一個經歷,因為接觸到了很多不同的人。
這是我為電影做的靈感板。
周韻的這個形象,其實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一種女性形象,她自由、果敢、美麗、堅決。這種女性形象也一直貫穿在我的設計當中,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表達對這種女性的讚美。
2006年我從倫敦留學回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那時還不叫UMA WANG,叫UMA STUDIO,因為英國的代理商給了我一個建議,UMA WANG透露了我的華人身份,在西方人眼裏,當時只有中國製造,沒有中國設計。迫於銷售量的壓力,這個名字我用了三年,但是內心的不甘,還是讓我在2009年更名為UMA WANG。
工作室一開始規模很小,只有四個人。右邊是打版師,那時候是趴在地上打版的,場地非常侷促。她不停地抱怨,讓我幫她買打版台,可是我的想法是,也許做不了多久就會關門收攤,買來傢俱還要處理掉很麻煩。所以她趴着打了差不多一年多的版。
這是我做的第一個系列。最初的時候,我只做針織設計,使用的大部分材料是羊絨。當時我們對羊絨的認知,就是媽媽手裏普通的、基本的羊絨衫,沒有設計,所以我就想用這種材質,去嘗試各種試驗和先鋒的手法,想去打破對這種材料的傳統認知。這條裙子是羊絨手鈎的。還有這條圍巾,我把材料切斷成了小條,然後再拼起來。
當時我想用一些更有意思的方式來設計,我就把一個清代女人的頭像跟甲殼蟲的印花印在了羊絨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把這兩種形象放在一起,但我覺得這裏面有一種衝突感,特別當代。
這個形象我不僅印在了羊絨上面,還印在了真絲上面。
敲門
有了衣服,接下來我們就要考慮如何去銷售它,當時我面臨一個選擇,要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銷售。那時國內的銷售模式都是寄賣,沒有買斷,所以整個庫存都會壓在設計師的身上,而國外的買手製度相對比較健全,我們拿着一套樣衣去,讓他們現場訂貨,我們按照數量去做,我覺得特別保險。所以我就跟同事商量,先從國外開始。
其實在第一個系列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有國外的客人在訂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家店,在莫斯科的TSUM。但在第二年的時候,他們沒有來Show Room,我們也遲遲沒有接到他們的訂單。
我們就想,既然他沒有來,我們可以送貨上門。所以在2008年的時候,我和同事就揹着衣服,一起去了莫斯科。我翻了很久才翻到這張照片,這是在紅場上,那個時候我的眼睛裏還充滿了對服裝的熱情跟希望。
當時俄羅斯特別冷,從住的酒店走到TSUM,風像刀子一樣吹到臉上。可是我們沒有推銷成功,因為那時是2008年金融風暴,他們的預算跟整個的商業流程都發生了改變。
我們拖着皮箱,很落寞地從TSUM走回酒店。在路上的時候。我們經過了一家非常棒的買手店,叫Litz。我記得當時整個櫥窗陳列的都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些大師的作品,比如比利時的六君子,Rick Owens,還有一些非常小眾的設計師的作品。
照片裏這個女孩,就是2008年跟我一起去的德國同事,她負責銷售。她就説,我們既然來了,可不可以去敲敲其他人的門?但是我一點信心都沒有,我説不可能的,你看看裏面都賣什麼牌子,你要敲門你可以自己去敲,我不能丟這個人。
她説Uma,你很有才華,可是你身上最大的問題就是對自己不夠自信,你為什麼試都沒試就否認自己,就把這扇門關上?於是她穿過馬路,我記得那天那條馬路特別寬,我躲在馬路另一邊的樹後面,看着她走進去。
她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有個人就把門打開,他們説了兩句話,裏面的人把箱子扛起來就走進店裏去了。她回頭向我招手説,進來吧Uma。我當時都不敢相信那一幕,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居然真的把這扇門敲開了。
進去之後,我看到一個非常優雅的店主,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店主是當地一個很有名的足球明星的太太。我們把箱子打開,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當時她就訂了19件衣服。
其實我今天説這個故事,重點不在這19件衣服,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這件事讓我知道,首先要學會敲門,因為沒有人會去猜你背後的訴求,你一定要先敲門,開不開門是他的事情。我們第一個動作要做出來,才能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當天晚上為了慶祝這19件衣服,我們去吃了莫斯科非常有名的餐廳,也看了《天鵝湖》,這19件衣服的錢幾乎全讓我們給造光了。但是很開心,因為這個經歷讓我知道,其實很多事情是你自己把門關上了,而有些門不可能對你關一輩子。
中間這位就是店主,這家買手店至今都在賣我們的東西。今年來訂貨的時候,她含着眼淚跟我説,Uma,我沒有想到,我們一做就做了十年。右邊這位就是2008年跟我一起去的銷售主管,滿頭白髮了,外國人還是有點不扛老。其實十年來時間沒有改變我什麼,我特別自信。但是真的很開心,這麼多年我們始終在一起。
在2009年的時候,因為中國Vogue的推薦,我去參加了意大利Vogue Talent,當時只推薦了兩個設計師,我是其中之一。其實那是我們第一次以中國設計師的身份,站在了一個非常專業的舞台上。
2010年,我受米蘭WHITE的邀請,去參加WHITE的一場活動。與之前不同,這次不只是做展示,還要在T台上做一場發佈。我想這是第一次在國外發布自己的作品,就想整點玄的,嚇唬嚇唬外國人。於是整個系列我用了《道德經》的一段文字作為靈感。
我不想用特別東方的符號去講一個故事,因為我覺得這樣做太表面化了,所以我就決定用形狀、用空間去講故事。空間,就像是中國古代畫裏那種留白,這種留白其實在每種藝術創作中都非常關鍵。
我的留白就是衣服跟身體之間的空隙,整個系列特別oversize,沒有太多地露出身體。女人穿着這樣的衣服走起路來,她步伐的律動,帶動她身上的衣服產生第二次的曲線,我認為是特別特別性感的。
我一直認為性感是藏起來的,不應該是很直接地看到你身體的曲線,我是這麼認為的,這隻能代表我自己的一些感受。有時候設計中會裸露一些背部和脖頸,我覺得這是特別含蓄的一種美。所以這個系列謝幕時,很多人説是無數個Uma走了出來。
做完這場秀之後,很多媒體問我背後的哲學。這個很難回答,因為我覺得東方哲學跟東方的一些意境,其實在傳播跟描述的時候非常不討巧,它太大了,沒有在這裏生長過的,不是在這樣一個文化傳統下面成長起來的人,很難體會到。
接下來我就不敢那麼去講故事了,而且在創作過程中跟團隊也很難溝通,因為它太抽象了。所以後來我就開始嘗試着,用一部電影,一個人物,或者是我去過的一個地方,用面料跟我當時所感受到的情緒去完整地講一個故事。
這是我2014年看過的一部電影,賈木許的《唯愛永生》,它講述的是一對特別美的吸血鬼夫婦的故事,他們穿越了空間跟時間。電影美學上,有很多中東的元素,也有一些美國後工業時代的,還有一些哥特式的建築。電影特別打動我。
我開始運用電影的一些片段,去創造我想象中的面料的樣子。這個面料很特別,靈感就來自於他們房間裏的絲絨沙發。我把紋理做了一些激光的處理,用激光把這個花燒出來,所以這個面料的成本跟它的損耗率特別高,因為你可能手一抖,沒有掌握好“火候”,那個花就連起來了,就沒有那麼規則。
左邊是電影裏的一個鏡頭,他們喝完血後,杯子裏還有一些乾枯的血液。就是這幅畫面讓我有了右邊的這個設計。我在衣服的表面做了一個塗層,看上去特別像幹掉的血。
包括這個也是。我們把這種感覺印在了絲絨上面,還印在了中間的羊絨大衣上,它的下半段就像浸在血裏剛拎出來的時候的樣子。包括模特的妝容,模特的眼影,整個都很蒼白,特別像電影裏女主角的妝發。
當時給媒體的新聞稿是林劍老師寫的,他説,Uma Wang終於把設計落在了愛情上面。這個“落”字讓我心裏顫抖了一下,可能那時候還相信愛情吧,反正現在不信了。
甜蜜的危機
我在創作上逐漸找到了方法,但是接下來,我就碰到了十年之內最大的一個危機。因為UMA WANG走了米蘭時裝週,進入了官方日程,慢慢地越來越多的買手知道了這個品牌,我們從五家店一下子就擴大到幾十家店。但是訂單量突然增加,我們中國的這個小團隊和工廠都招架不住了。
而且我們的面料都是意大利生產的,面料的進口出口,都遇上了很大的麻煩。生產面料本來就會有很多很多的問題,如果是在意大利,你當天就可以把這個面料寄到工廠,工廠再做處理,但如果是在中國,這樣來回一兩個月都不止。
於是我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就是把整個UMA WANG的生產都移到了意大利。
我們來到了意大利北方的一箇中古小鎮,這個小鎮的名字叫做Quistello。剛剛進到小鎮的時候我特別吃驚,因為整個小鎮的人都穿黑衣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我才知道,一個非常前衞暗黑的品牌,它有一個工廠在這邊,小鎮上70%的家庭裏都有人在這個工廠上班,所以他們身上的衣服都出自於這個品牌。
我一到這裏,我覺得整個小鎮都不平靜了。因為第一,他們從來沒見過中國人,第二,他們也不知道我是幹嗎來的,就看我每天去市場,每天在街上走,每次對望都會很驚訝地互相打量。
這是我們住的一個莊園。這個莊園的外面,有一個五千平米的花園,特別特別地美。這是冬天的樣子,北方的小鎮總有很大的霧。我們每天早晨會在裏面走一走,去感受萬物的更替。旁邊的石榴從開花到結果到熟透掉在泥土裏面,都是非常自然的一個狀態。你也能碰到很多小動物,有時候能看到刺蝟帶着全家在裏面散步。
慢慢地我開始向外探索小鎮。我才知道開車十幾分鍾就有一個很有名的湖。當時到這個湖邊的時候真的是驚到我了,就像穿越了一樣,它特別像杭州,特別像西湖。
我覺得荷花是非常東方的一個植物,我從來沒見過它在國外這麼肆意地生長。聽説是在17世紀的時候,有一箇中國女人帶着一包種子在湖裏撒了一下。當然這個故事有待考證。
左邊是我們工作完之後的一些場景,我覺得我像是在談一宗很大的買賣。右邊是我的團隊,這個團隊的人跟着UMA WANG一起成長了很多年。其實特別感謝一席,因為沒有一席,我很難從大量的照片裏面去找到這些畫面。
當我再次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真的,我自己非常非常感動。讓我感動的並不是這個品牌,而是品牌背後的這些人,大家都有一個夢想,志同道合地走在了一起,在工作中慢慢地變成了家人,慢慢地一起變老,一起享受工作之餘的一些閒暇時光,這對我來講是最珍貴的。
這是工廠的一些角落。有我們即將去生產的樣衣,和一些做工的要求。
這裏還有一個寫着UMA WANG的垃圾桶。我要求工廠把每次生產下來的碎料,集中放在一個地方,可以做第二次的使用跟回收。我們嘗試着做了很多很多不同的東西,還沒有批量地生產,這個未來可能是UMA WANG的一條線。
芭蕾舞,摩洛哥和Frida
在品牌這十年來,2016年的春夏系列是特別重要的。因為我一直以為我是在做自己想穿的衣服,和我的年齡層是非常地貼切的,但是這個系列就打破了一些年齡的界限。
這是一個以芭蕾舞為靈感的系列。這是當時的邀請函,背景是一張中古時期的招貼畫,畫的是一個劇場。芭蕾是我很多年的一個夢,我小時候特別想跳芭蕾,但是個子太高了,一踮起腳尖來就找不到舞伴了,這個夢就一直藏在我的心裏。
我覺得芭蕾舞最打動我的地方,就是那種身體極致的表現力,以及它背後的殘忍,又柔美又殘酷,兩種美在一起,讓我感覺特別震撼。
這是在芭蕾舞系列後台拍攝的照片。當時我使用了大量的裸色,接近皮膚的顏色,也做了不同的印花和各種嘗試。這個系列所有面料的名字,都是用全世界最有名的芭蕾舞演員的名字來命名的。
我們在米蘭當地,邀請了這羣跳芭蕾舞的小朋友來秀前暖場,她們挺着小肚子,像一隻只小肥天鵝,很可愛。
也正因為這個系列,火了這雙芭蕾舞鞋。這雙鞋我們從2015年一直賣到現在,每一次上貨都斷貨。不過正因為這麼好賣,有了很多的抄襲,淘寶有很多假貨,大家買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接着這是2017年的春夏系列。小時候我喜歡看三毛的小説,始終對沙漠,對北非有一個憧憬,於是2016年,我就帶着這份願望去了摩洛哥。
當時一下飛機,我記得特別清楚,撲面而來的熱浪,熱浪裏面夾雜着食物的味道,香料的味道。因為我的嗅覺很敏鋭,這些味道讓我把所有的感官都打開了,我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探索這座城市。
這是全部在賣地毯的一條街道,地毯已經摞到跟牆一樣高了,我是去找靈感的,旁邊做了一些記錄。
白色佔了這個系列很主要的一塊。這是我用白色做的一個靈感板,有很多種不同的白。中間這雙鞋子是從當地一雙非常傳統的鞋演變而來的。大家看到那個底是包起來的,是整塊皮,這樣人們在沙漠裏走路的時候,沙子就不容易進到鞋裏去。而模特身上這塊面料是用兩種紗線織成的,看上去特別像風吹過沙丘時形成的紋理。
摩洛哥太陽很大,衣服的顏色在陽光下特別濃烈,隨手舉起相機就是一張很美的照片。我選了老城區的一家酒店,從酒店陽台望下去,就是非常市井的一個畫面。
照片裏是正午,有一些老奶奶在購物,水果、蔬菜都隨意地擺放在路邊,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在農村,跟我姥姥去逛市場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狀態。
右面這張圖片是當時喇叭傳來一個長者誦經的聲音,每次大家聽到這個聲音,就不約而同地開始往清真寺那個方向走。最右邊是一位父親帶着兒子在走的這麼一個狀態。
我把我用蘋果手機拍的照片,做了一些技術上的處理,把我想表達的東西提煉出來,然後就直接印在了衣服上面,比如左邊這些洋葱的顏色。我把右邊老奶奶的衣服變成了黃色,因為要配合摩洛哥這個系列裏面的主色調。
下面左邊也是一個街道的畫面,我把整面牆都變成了藍色,因為在摩洛哥,我的感受就是藍白,這個藍在陽光的照射下特別美,所以這個系列裏有大量的藍。右邊就是剛才大家看到的畫面,其實這對父子穿的是一身白,我把它提取出來變成了綠色跟藍色。
特別有意思的是,為了保持這個畫面的完整,我在裁剪上做了一些有意思的嘗試。這塊面料穿起來是一條連衣裙,等有一天你不想穿了,它就是一幅完整的畫面,你可以把它掛在牆上。
接下來對我而言很重要的,就是2017年的Frida系列。當時在米蘭做了大概五年的時間後,我決定從米蘭轉到巴黎時裝週。那時候我特別地緊張,就在想到底要怎麼樣來打響第一場秀。
其實這個系列是我一直想做的。Frida的女性形象在我心裏面藏了很久,但我總覺得時間還沒到,看的東西還不夠多。
我覺得她有很多特質非常吸引我,首先是她自己的形象,她很濃重的一字眉,她戴的花,還有她身穿的民族服飾非常有墨西哥特色。
當然大家熟悉她,是因為她19歲的時候經歷了一場車禍,讓她的精神跟身體都遭受了重創。但是她沒有放棄,她在病牀上把她對藝術,對性,對愛情,對政治的理解和探索,都放進了她的畫裏。她本人脆弱如蟬翼,但是她的畫卻熱烈動人,始終保有着一份對生命的讚美。
她的一生給我很大的觸動,像榜樣一樣。我幾乎把全球Frida的展都看遍了。最後一次是去年,我去到意大利博洛尼亞的一個博物館,裏面有一個房間,就放着Frida的衣櫥。在衣櫥裏,我看到了她生前穿的一些衣服,我還可以現場去感受那些材質,那些顏色。後來在系列中,以她衣服上的印花為靈感,我們創造了這個平絨。
Frida喜歡蕾絲,但蕾絲不是我經常使用的材料,因為這個材質太女性化了,用不好就會顯得很俗氣。當時為了找到這種古舊感、手工感的蕾絲,我聯繫了法國一個工廠。這個工廠裏面有三台機器,都有一百多年的歷史。
它們織出來的蕾絲,幅寬只有60公分,但它特別美,表面有一些毛糙,就感覺像是使用過的樣子。這個蕾絲我特別喜歡,特別滿意。
這是Frida的自畫像,我把她脖子上的荊棘,用提花的方式,放在了面料裏面。Frida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隔空呼喚世界上同樣奇特而不完美的人。我覺得我好像就是其中的一個,被她召喚過去了,冥冥之中就感覺跟她有一個隔空的對話。
這是講述Frida的一部電影裏的鏡頭,Frida發生車禍的時候,她身旁的人手裏捧着一碗金粉,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這一幕我印象深刻,於是我把金色也放在了這個系列裏。
因為我不喜歡全部都是金色,我希望它像這個畫面一樣,斑斑駁駁地有一些金色,所以在手法上我做了很隨意的處理,用一些絲綢、蕾絲,或者是用一些潑墨的樣子。還有這雙鞋子也是金色的。
這場秀我自己很滿意,而且它遠遠超出了我計劃之內所要做的材質跟面料,是我非常滿意的一個系列。
脆弱會
喚醒我們心裏的愛
最後與大家分享的,就是最新的2020春夏系列,講述的是龐貝的故事。其實最開始,我並沒有想到一次旅途會變成一個系列的創作。
龐貝是一個因毀滅而得到永恆的城市,埋藏了兩千年之後,它才展示到世人的面前。當時它是古羅馬的第二大城市,商貿非常地發達,在那個時候就可以找到東方的香料,還有中國的絲綢,可想而知它是多麼地繁榮。
當然這個繁榮還不只是表現在貿易上面,還表現在他們的生活方式上。那時候小小的一座城,兩萬多人,有25個妓院,3座公共浴場。遺址中出土的酒杯上面寫着:及時行樂。他們似乎就是在盡情地活着。
其實這座城市帶給我的震撼遠遠不止是眼前的樣子。遺址裏有許多遺骸,可以看到災難來臨時戀人緊緊相擁,還有母與子、小狗、奴隸等等。不論貧富,不論階級,不論權力,他們的生命都在火山灰的掩埋下戛然而止,特別平等。
當然還有今年特別暢銷的小説那不勒斯四部曲,也讓我對這座城市,對那不勒斯有一個嚮往。這是我為這個系列做的靈感板。
這是我拍的一些街道。這面牆非常完整,它在塵封兩千年之後還能有這樣鮮豔的色彩。我覺得它特別像紅酒的顏色。我把這面牆上斑駁的紋理織在了衣服上面。
這個我想特別説明一下。其實最右邊這兩件並不是我設想的樣子,當時因為機器出錯,它的中間這裏意外地出現了一些斑駁,我覺得非常好,特別像被毀壞的牆面,所以就保留了下來。
我特別想去重現災難來的那一瞬間。這些面料是在模擬火山灰到來的那一瞬,有一些瓦礫,一些灰塵,還夾雜着一些油跡,一些牆上的顏色。
這是教堂的一個墓誌,我後來才知道,對這個城市有貢獻的人才能埋葬在教堂的正中間。我把它也印在了衣服上面。這些所有的素材,都在幫助我去講龐貝的故事。
這個是浴室的瓷磚,瓷磚顏色特別美,真的想象不到它已經兩千多年的歷史了。我們嘗試了兩種方法,左手邊是印染,右手邊做了一些提花的處理,讓它有不同的肌理效果。
這是最後兩天我才加的熒光色,UMA WANG之前的很多東西都沒有看到過這個顏色。當時我覺得這個系列做得太沉重了,做完之後有一種巨大的悲傷在裏面,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加一些熒光色。生活還要繼續,我們人類也沒有滅亡,我希望用這個顏色來喚起大家對生活的熱情,所以用了一個非常飽和的顏色。
這是當時模特的妝容,這次選的模特做的Casting是我最滿意的。這些模特可能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美,但是她們的眼神,她們的整個狀態,特別符合我想表達的,龐貝災難來臨的那一瞬間人們的驚恐。
這個系列我覺得真的是如有神助。這是我們一直合作的一個日本的首飾設計師。其實在語言上面我很難跟他溝通,但是他第一次給我看樣品的時候,我真的很吃驚。
他真的是四兩撥千斤,他用的這個材質就像是廢墟里面的瓦礫,信手拈來,把它用最簡單的方式呈現出來。但是看似簡單,其實他每次燒300片只有20片能用,因為他使用的是一種非常非常輕薄的陶瓷。這個系列裏面出現一些脆弱的東西特別好,因為我覺得脆弱會喚醒我們心裏的愛。
每一塊陶瓷都有一些凹凸的感覺,都是經過設計的,像左邊的凹凸呈現的其實是一個死者的骷髏頭。右邊這件首飾特別像遺址裏的屍骨的關節,而且他用最簡單的捆綁方式去表現,我非常非常滿意。
接下來就是挑選場地。我希望我們懷着一顆敬畏的心去生活,去面對每一天的困難,所以在教堂來呈現這個系列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個場地了。
這是後台的一個場景,這張照片我特別喜歡,因為像電影的畫面。
UMA WANG十年了。這個十年,品牌一直按照我想象的模樣成長,它沒有大,但也不算是很小,這個狀態特別好。
這十年來有一件非常有儀式感的事,就是我父親每一年都會為UMA WANG寫一個戳,戳裏的那個年號是他用小楷筆寫的,這變成了我跟他之間的一個特別默契的交流。
我出生在一箇中藥世家,我父親是醫生,我爺爺,我爺爺的爸爸都是醫生。其實回頭看看,UMA WANG的美學,整個品牌的基調,整個品質的養成,跟我的出身都有很大的關係。
我喜歡一些古舊的東西,我喜歡一些被時間留下痕跡的東西。當時我們的那個吊牌真的是用一副中藥染色,這個右上角可以看到。後來因為成本太高了,所以我們現在是用茶染色。
最後我想用我的名字結尾。我的中文名字叫王汁,很少有人知道。為什麼一直不想用這個名字,是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生活在一個陰影中。小時候寫字不那麼緊湊,所以整個小學,我的名字都叫王三十。
真的,每次哭着回家我就抱怨,讓父親改名。我父親就説,你長大一定會感激我的。當時我沒法體會這個字裏的意思,隨着慢慢長大,慢慢懂事,我才知道父親起這個名字是希望我的人生像這個名字一樣。
大家都知道汁是精華,沒有外力的作用很難成汁,比方説擠壓、煎熬,我覺得我爸預先地製造了很多的“困難”在我的生命裏,所以我現在回想起來特別感激我父親,我覺得這裏面有他的希望,他希望我歷經磨難,慢慢地去除糟粕,保持最純粹的那個精華。
當然現在父親經常會開玩笑説,你不要自滿,你現在僅僅是一碗水而已,還沒有到成汁的時候。等時間火候到了之後,這個汁會越來越醇,所以我在這裏感謝我的父親。
還要特別感謝的是我的團隊,因為團隊現在在加班,馬上巴黎時裝週要到了。也順便感謝在座的每一位,感謝支持UMA WANG品牌的每一位,因為通過衣服我認識了你們,衣服作為一個媒介,讓我認識了更多跟我有共同想法,有共同愛好的人。
我也感謝一席,沒有一席,我看不到那麼多之前的回憶跟照片。因為這次演講,也讓我對自己、對品牌的十年進行了特別完整的一個梳理,特別感謝。
2020年快到了,我希望大家享受當下,不懼未來,始終有夢。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