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略薩 | “讓我失望的祖國”_風聞
混沌大陆-向阴谋论患者说不2020-03-19 17:22
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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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1936年3月28日出生於秘魯阿雷基帕,是擁有秘魯與西班牙雙重國籍的作家及詩人,拉丁美洲地區最具影響力的小説家和散文家,1959年以《首領們》初獲文名。1962年出版代表作《城市與狗》,著有《綠房子》《胡利婭姨媽與作家》《公羊的節日》《天堂在另外那個街角》等多部長篇小説,以及《塔克納小姐》《瓊加》和《陽台上的瘋子》等戲劇作品。1965年發表的長篇小説《綠房子》,讓他成為1967年首屆羅慕洛·加列哥斯國際小説獎得主,1994年獲得西班牙影響最大的年度文學獎——塞萬提斯文學獎,2010年10月獲得諾貝爾文學獎,10月7日瑞典科學院在揭曉諾獎時表示,要向略薩文學作品中“對權力結構和個體堅持、反叛與抗爭鞭辟入裏的形象刻畫¨致敬。
我的國家不是叫我生氣,就是讓我傷心
——作家巴爾加斯·略薩的政治生涯
作者:南方週末記者 夏榆 特約撰稿 趙德明
本文原載於2010.10《南方週末》,經授權發佈
■他曾支持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的革命模式,1960年起,曾多次到古巴“朝聖”及瞭解情況。後轉向自由主義。
■他在1963年創作的《城市與狗》引起秘魯軍方的不滿,曾經被禁,並被公開焚燒。
■1980年代,他開始組織政黨,並參加秘魯總統競選,競選期間,政客用極其骯髒的手段和陰謀詭計對他造成了極大影響,後來他説:“這個世界是由魔鬼統治的,誰介入政治,誰就和魔鬼簽了契約。”
■競選失敗後,他正式宣佈退出政壇,選擇與妻子到倫敦居住,後加入西班牙籍,專心投入文學創作。
10月7日,瑞典科學院宣佈巴爾加斯·略薩獲得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有人問這位身在紐約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秘魯馬上就要舉行總統大選了,你會不會再次回國參選?”“絕對不會,我有很多寫作計劃要完成。”巴爾加斯·略薩回答説。
獲獎消息公佈後,略薩的生活並沒有改變。目前正在普林斯頓大學講學的他,還是照常授課、散步、上街,和朋友吃飯,一切如常。
略薩今年74歲,近年來穿梭於美國、法國、西班牙、英國,在各個大學擔任客座教授。2004年,他還自費去過以色列、伊拉克,採訪巴以衝突和美伊戰爭。
略薩筆耕不輟,近年先後完成三部長篇小説:《天堂在另外那個街角》、《公羊的節日》、《壞女孩的惡作劇》。
略薩遠離自己的祖國秘魯已經二十餘年,然而在精神上從來沒有擺脱過祖國。“它不是叫我生氣,就是讓我傷心;往往是既生氣又傷心。”略薩在他的自傳《水中魚》説。
水中魚:略薩回憶錄
[秘魯] 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 趙德明 / 人民文學出版社 / 2018-6
想要握薩特的手,結果握到了加繆
“我要去見見薩特,我要握握薩特的手。”略薩一生深受法國思想家薩特的影響,在秘魯他曾被稱為“小薩特”。
1957年9月,青年略薩參加法國一家雜誌組織的短篇小説比賽,獲得去巴黎旅行的機會。略薩把法國看成是一個神話般的國度,那裏有他最欽佩的作家們。
當時他在巴黎與後來他在法國近七年的日子不同,那時略薩稱自己為上等公民。“我感到這是我的城市,我要在這裏生活,我要在這裏寫作,我要在這裏永遠呆下去。”後來在巴黎的七年,他近乎是幽居在左岸。
1958年初期,在巴黎期間,略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薩特接見他一次,但是未遂。略薩只見到了時任薩特秘書的讓·高。“他很會工作,對我們的要求一再拖延,直到我們放棄為止。”他後來在書中回憶説。
但是這次法國之行,略薩見到了阿爾貝特·加繆,跟他握了手。事先打聽到加繆正在某個林蔭大道的劇場裏導演某部劇作,一天上午,21歲的略薩很冒失地跑去見他。略薩站在劇場門外等他。跟加繆在一起的還有女演員瑪利亞·卡薩萊斯,略薩立刻認出她來,因為他喜歡她演的一部電影《天堂裏的孩子們》。略薩走過去,用他認為糟糕的法語表達他對加繆的仰慕之情。加繆望着慌亂的略薩,用漂亮的西班牙語説了幾句親切友好的話。
“他穿着照片上常見的那件雨衣,手上習慣地夾着香煙。”多年以後,略薩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景。
巴黎的美妙之處對略薩來説,很大程度來自拉丁區的舊書店。
略薩採購了很多書,包括一整套薩特主編的《現代》雜誌。《現代》第一期上有薩特的主張與宣言,略薩幾乎可以背誦出來。他接受了薩特的存在主義觀念,認為文學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干預社會。
在巴黎的四個星期很快過去,略薩可以選擇留在這個國家,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因為在這裏當作家似乎是可能的。但他還是選擇回到了秘魯繼續自己本來的生活。
幾年以後,略薩終於在法國長住下來了。他熱愛巴黎:“如同一個男人選中一個女人,同時也被她選中一樣,城市也是如此:我們選中了巴黎,巴黎也選中了我們。”
《現代》雜誌
來源:https://www.nybooks.com/
我想永遠忘掉秘魯,但卻時刻記在心頭
然而,略薩一生中始終無法擺脱秘魯。
在談到自己的祖國時,他曾説:“它不是叫我生氣,就是讓我傷心。它引起世界注意的是災難,是創紀錄的通貨膨脹,是走私毒品,是踐踏人權,是恐怖組織的殺人,是執政者的暴行。也許説我愛自己的國家是不準確的,我常常厭惡這個國家,從年輕時起,我幾百次發誓要遠離秘魯,要永遠忘掉秘魯的落後;但實際上,我時時刻刻把秘魯記在心頭。”
1980年代末,略薩投身政治,並以總統候選人身份投身選舉。
每當有人問起略薩為什麼要放棄寫作去搞政治,他説:“那時的環境把我置於領袖的位置,而國家正處於艱難的時期。”
略薩一向以為自己瞭解秘魯,但那段時間他看到了祖國的另一張面孔,那上面有扇形的地貌,社會和民族狀況,有各種複雜的問題、有激烈的矛盾以及多數秘魯人無依無靠、令人震撼的貧窮和落後。
略薩在總統競選中提出政治綱領,旨在穩定國家的金融財政,結束通貨膨脹,讓秘魯經濟面向世界,拆毀社會歧視性結構、推翻特權制度,讓幾百萬貧困的秘魯人最終有機會獲得哈耶克所説的文明社會不可分離的三位一體:法治、自由和財產。
略薩漸漸發現,政治是讓虛構紮根的沃土,特別是當無知與狂熱在政治中起着十分重要作用的國家裏。
“為什麼在我們知識分子中,尤其是進步知識分子中,騙子、流氓和無賴會如此之多?這些人為什麼能夠如此下作地生活在道德分裂中,往往用私下的行動戳穿他們信誓旦旦地在文章與公開場合提倡的一切?”略薩開始反思古巴革命和秘魯的知識分子,“秘魯的知識分子,如果不採取革命的姿態,對社會主義思想不是畢恭畢敬,不表示自己是左派成員,就沒有辦法找到工作。”略薩把這些知識分子稱為“廉價知識分子”,這也讓他與秘魯的左翼知識分子開始了衝突。
他領教了反對者的手段,人們上街示威,焚燒他的肖像,抬着貼有他姓名的棺材遊行。
總統競選失敗後,略薩曾對西班牙媒體戲謔説道:他曾寫了兩本毀了他的政治前途的小説,一本是《愛情萬歲》,另一本則是有許多情色描寫的“性小説”《繼母頌》。他被罵為“無賴”、“墮落分子”、“喜歡黃書”。國家電視台每天在黃金時段播送一章《繼母頌》,主持人會事先警告母親們讓自己的孩子離開電視機,因為下面要聽到的東西令人作嘔。播音員遇到情愛描寫時會故意變調,全書播完後,便開始討論,不同黨派陣營的心理學家、性學專家、社會學家,對略薩進行全面分析。那些專家認為依據弗洛伊德學説,略薩應該接受心理治療。
1989年10月26日,“光輝道路”的喉舌報紙以所謂“保衞人民革命運動組織”機關報的名義發佈通告,為支持“人民戰爭”,號召發起“無產階級的武裝與戰鬥總罷工”。“光輝道路”是極左思潮影響下的武裝組織,也是帶有強烈政治色彩的恐怖//主義組織,該組織的指導思想是“武裝奪取政權”,他們在山區實行“紅色//恐怖”,在首都利馬的工廠、學校和貧民區辦訓練營,謀殺、綁架、置放炸彈、草菅人命。1990年1月9日,秘魯前國防部長被恐怖組織殺害在利馬街頭。此次謀殺是一系列政治謀殺案的起點,是秘魯左翼政治組織“光輝道路”等組織破壞選舉進程的活動之一。
1990年3月13日一個競選集會上,略薩剛剛登上主席台,就有一羣搗亂分子用石頭和雞蛋向他打來。其中有個雞蛋打碎在略薩妻子的前額上。
在略薩退出競選前的兩個月中,有六百多人死於政治暴力之中,殺人案多達三百多起。
1990年秘魯大選,略薩的得票率僅達23%。“我雖然在選舉中失敗了,卻替別人贏得了勝利,因為藤森總統剽竊了我的主張,實行的是我的政治綱領。”選舉失敗反而使略薩有了被解放感,他帶着妻子回到了倫敦。
那一年,意大利授予他西西里文學獎;美國邁阿密佛羅里達國際大學聘他為榮譽教授;美國波士頓大學、英國倫敦大學、以色列耶路撒冷大學分別授予他榮譽博士稱號。重新回到文學,略薩得以回顧和反省自己失敗的政治生涯。
1993年略薩出版長篇小説《利杜馬在安第斯山》,揭露了秘魯“光輝道路”的政治暴力,用小説的形式揭露和批評了極左的政治恐怖。
利圖馬在安第斯山
[秘魯] 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 李德明 / 人民文學出版社 / 2017-10
堅持站在貧窮民眾一邊
遠離政壇後,略薩熱愛旅行的願望得到了滿足,在世界各地講學也給了他在不同文化間切身體驗的機會,他依然保持着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略薩非常反對作家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文字是他與現實保持密切關係的渠道。目前,他堅持為西班牙《國家報》每兩週撰寫一篇時評文章,早年的記者生涯讓他對當今世界保持敏鋭,2004年,他曾自費到以色列、伊拉克,採訪巴以衝突和美伊戰爭。
文學創作是略薩一直未曾中斷的事業重心。2000年起,他出版了三部小説,《公羊的節日》創作歷時3年時間,描寫了特魯希家族驕奢淫逸的生活以及軍警特務為了維持社會穩定而進行的鎮壓活動。該書問世後,特魯希略的後代們揚言要殺死略薩。《天堂在另外那個街角》則寫了法國畫家高更的故事,塑造出了一個堅持獨立思考和追求精神自由的藝術家形象。“通過繪畫發掘自己的激情,放棄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去塔西提島尋找沒有污染的世界”,作品發表後,略薩曾接受《時代》週刊的專訪,談及他對平等社會與迴歸原始的理解。他也希望藉由這個故事折射秘魯的社會現實。
公羊的節日
[秘魯] 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 趙德明 / 上海文藝出版社 / 2016-6
2006年,略薩推出《壞女孩的惡作劇》,利用真實的人名、地名、事件作為框架,以一場纏綿悱惻的愛情作梁檁,構建出結構現實主義的文學空間,依然與社會現實休慼相關。小説中,出生在秘魯貧民區的“壞女孩”裝成富有的智利人,最終淪為一個黑幫老大的性工具和玩偶。
《壞女孩的惡作劇》即將在中國出版,擔任翻譯的中國西班牙語翻譯家尹承東説:“略薩的小説是主張社會變革的,他站在貧窮的民眾一邊,一直保有強烈的社會正義感。”
1963年,略薩創作完成《城市與狗》,內容寫秘魯一所軍事學校中的高壓暴政。秘魯軍界向政府施壓,宣佈該書“褻瀆了偉大的軍隊和愛國主義感情”,禁止發行。但是這個舉動在當年反而成為使之地下傳播的助力。
10月7日,巴爾加斯·略薩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傳到秘魯,秘魯舉國歡慶,人們非常高興這位曾被禁止的作家終於贏得了這個榮譽。
(本文采訪寫作得到西班牙語翻譯家尹承東先生支持,在此致謝)
夏榆 趙德明 導筒direc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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