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是如何被美國逼下台的_風聞
拿了桔子跑哇-2020-03-20 18:31

摘自林一《外國政要生活秘聞》(台海出版社2001年1月版)
1997年11月1日清晨,加利依依不捨地告別紐約,乘機返回自己的祖國,正式結束了在聯合國的工作,走進退休政治家的行列。
隱忍了兩年之後,加利決定不再忍了,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讓人給攆下台的。
1999年,已經77歲的加利著書立説,把他從1992年1月至1996年12月任聯合國秘書長期間的事全部抖落出來,鋒芒直指克林頓和當時的美國駐聯合國代表奧爾布賴特。
“當美國不實質性參與聯合國工作時,例如在莫桑比克,聯合國的行動就取得了成功;而一旦美國積極參與聯合國事務而又逃避艱難的決策時,行動通常以悲劇性和可怕的結局收場。如在波黑、索馬里和盧旺達,聯合國的權力就被美國濫用併成為美國的替罪羊。”
“奧爾布賴特在勸説其他國家遵從美國意旨時從來不好好利用外交努力,而是大段大段地進行演講或引用自己的著作,她顯然認為只要説清楚這是美國的政策,就足夠得到別人的支持了。美國不認為有進行外交的需要,有強權就足夠了。”
更讓加利耿耿於懷的是美國的苦苦相逼,1996年11月至12月,在聯合國秘書長競選的首輪投票中,聯合國15個理事國中的14個投了加利的贊成票,只有美國是反對票,可加利還是被擠下台,由加納的安南頂替了他的位置。
加利在《在“玻璃房子”裏的五年》一書中對此經過作了如下披露:
1995年5月13日,美國國務卿克里斯托弗正式對我説,我的任期屆滿後,美國不支持我繼續連任。1995年5月15日,我前往莫斯科出席獨聯體首腦會議,會見了俄羅斯外長普里馬科夫。當時我並沒有向他透露任何情況,但他卻向我表示,俄羅斯將全力支持我繼續擔任秘書長一職。我對他説,俄羅斯過早的表態會招致美國的強烈不滿,從而導致相反的結果。為此,我請求他不要公開發表俄羅斯的立場。但第二天,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午宴上發表講話時,不僅強調支持我,還舉起手中的酒杯,預祝我能夠連任。宴會結束後普里馬科夫對我解釋説,“我不可能左右總統”。
美國報紙開始對我大肆攻擊,指責我使聯合國在索馬里陷入困境,譴責我阻止美國對波黑的戰爭罪犯進行轟炸;還攻擊我擴大秘書長在聯合國的權限,對美國改革聯合國的努力設置障礙,甚至美國在聯合國中威望下降、美國國會拒絕支付聯合國的會費都説成是我造成的,由我負責。
後來,一位在美國政府中有影響的人士給我打電話説,克里斯托弗想出了一個折衷辦法,將我的任期延長一年。我拒絕了。我説:“將我的任期延長一年的做法是美國的恩賜,但我不會接受美國的小費。”
我不清楚克林頓為何要我放棄職務,但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認為,這是美國政治鬥爭的需要。因為戈爾在競選總統時表示:“如果我當選總統,將保證美國軍隊不在聯合國秘書長領導下執行任務。”他的表態在美國選民中得到了熱烈歡迎。沒過多久,克里斯托弗打電話給我,一再要我離職。我身邊的工作人員問我:克里斯托弗在電話中談了些什麼?為遵守對克里斯托弗的承諾,我只好説是有關伊拉克石油換食品的問題。
當然,我也考慮到,保持沉默對我有利,可以繼續完成已開始的聯合國機構改革計劃。
就在美國挖空心思阻撓我連任的時候,一些國家領導人卻對我表示了堅定的支持。在開羅,穆巴拉克總統給我打電話説:“你的前任都工作兩屆,你為何不行?”同時還告訴我,他已給克林頓總統寫了一封親筆信,表明了埃及支持我連任的立場,並與南非總統曼德拉通了電話,徵求他的意見。曼德拉也明確表示:“你一定要連任成功,整個非洲都支持你。”
1995年6月11日,法國總統希拉剋到日內瓦出席一個國際會議。在一次午宴上,我被安排在他旁邊就坐。他當時強調,他反對任何折衷方案,希望我在秘書長職位上再工作5年。
1995年6月17日晚,我開始對瑞士進行正式訪問。其間,克里斯托弗再次與我通電話。當時我要求與他就這一問題在晚些時候進行私人會談,但克里斯托弗蠻橫地説:“我要你在24小時內作出回答。”我強調,穆巴拉克總統已給克林頓總統寫了親筆信,希望克林頓同意我連任,同時我再一次要求與他進行私人會晤。但克里斯托弗拒絕了。他當時的講話口氣和方式令我非常難受。還沒有過24小時,克里斯托弗又打來兩次電話,催問我的決定。我對他説,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堅持連任。他説:“很好,我們將撤銷對你延長一年任期的建議。”
《紐約時報》的一位女記者打電話跟我説,時報記者曾採訪過美國國務院一位高級負責人。該負責人指出,美國將使用否決權反對任何試圖讓加利繼續連任聯合國秘書長的方案,並強調這是“不可更改的決定”。得到這一消息後,我決定乾脆向報界公佈我將自己提名競選連任秘書長。
1995年6月20日,我在波恩會見了科爾總理,當時他對美國的表態感到吃驚,並表示將支持我,但要在背後悄悄地進行。在倫敦,我拜會了英國首相梅傑。他打着外交腔,對我的工作給予高度評價,對美國的做法表示異議,但對我的連任問題沒有表態。
7國集團首腦會議結束後,路透社在一篇評論文章中指出:“法國總統希拉剋和德國總理科爾都暗示要支持加利繼續連任”。希拉剋説,他本人和歐盟都高度評價加利的工作。科爾對記者發表講話説:“聯合國歷任秘書長都是任兩屆。”加拿大總理也在記者招待會上説:“我個人的看法,在極為困難的條件下,加利出色地履行了他的職責。為此,我榮幸地再次推選他擔任秘書長。”
與此同時,奧爾布賴特開始對非洲國家領導人施加強大壓力,迫使他們不邀請我出席在喀麥隆召開的非統組織首腦會議。因此,1995年7月初,我剛抵達喀麥隆首都雅温得幾個小時,就感到氣氛異常,到處都能看到美國國務院的官員。美國派出了一個龐大的代表團做非洲國家的工作,就連我任命的處理布隆迪事務的私人代表也被美國拉了過去。美國國務卿在喀麥隆電視台發表講話説,美國支持除加利以外的任何非洲人擔任聯合國秘書長。在24小時內,我會見了眾多非洲國家的政府首腦。莫桑比克、多哥、贊比亞、阿爾及利亞。剛果等國首腦均表示支持我,但同時也強調,面對唯一超級大國的反對,我的反抗是無力的。我對他們説,為維護聯合國的獨立,我沒有別的選擇。當時與會各國首腦到一個大廳就此事舉行非正式協商,我如小學生一樣在我自己的房裏等待結果。
過了一會兒,我的助手急急忙忙來見我説,會議取得了一致意見。曼德拉從大廳裏走出來,和我緊緊擁抱,並要我陪他一起進入會議大廳。巴解主席阿拉法特也在大會發言中表示,阿拉伯世界一致支持我連任。此時我聽到美國代表團一名成員説:“阿拉法特在胡説什麼?”
美國在喀麥隆遭到了失敗,為挽回面子,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稱,非洲的支持只是一種形式而已。非統組織負責人薩利姆立即反駁説,“非統組織的決定是集體作出的,加利是代表非洲的候選人,這一決定是在明知會引起安理會一成員國不滿的情況下作出的。”又過了不久,中國和俄羅斯也先後發表了支持我連任的聲明,這對美國來説無疑是當頭一棒。
這以後,美國又玩出了新花樣,動搖非洲國家對我的支持,1995年7月22日,美國一位政府官員發表講話説,“如果非洲國家繼續支持加利,美國將收回支持非洲人擔任秘書長的承諾。”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負責人甚至威脅説,聯合國的任何工作人員如果幫助加利競選,美國將對其進行調查。1995年7月23日,《紐約時報》發表了美國對聯合國負責人進行威脅的消息。我的不合作使美國對我的反對達到了瘋狂程度。
正在這時,我又有了一個新機會。穆巴拉克總統訪問華盛頓,並於1995年7月31日與克林頓總統進行了會談,其中涉及我的連任問題。1995年7月31日晚我飛抵華盛頓與穆巴拉克見面,他緊緊地和我擁抱説:“你消瘦多了。”
穆巴拉克告訴我,他與克林頓在白宮院子裏散步時,克林頓曾問到:“我們將如何對待加利?”穆巴拉克回答:“在阿拉伯世界,無論是穆斯林還是基督教徒,都把加利看做是一位出色的受民眾尊敬的人物,美國反對埃及人連任聯合國秘書長,這是個政治問題,涉及到埃及的民族尊嚴。此前,任何一位秘書長都是連任兩屆,為什麼加利就不行呢?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折衷的解決辦法。”克林頓沉默不語。穆巴拉克又接着説:“加利是一位出色的秘書長,當然,他的獨立性似乎有點過頭。”穆巴拉克對我説,從當時的印象判斷,克林頓好像也並非堅決反對我。鑑此,我當時認為,美國大選結束後,我的噩夢也將隨之結束。
我想邀請奧爾布賴特共進晚餐,以便與她單獨談談。但聯合國的朋友均表示反對,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邀請她吃飯,她會認為我害怕了,將要屈服。但我還是向她發出了邀請。在餐桌上我對她説,儘管美國政府和你本人講了一些不得體的話,但我對克林頓和你並沒有任何仇恨。她表示,對白宮和國務院迫使我離開聯合國的做法感到很氣憤。她還問道:“你預計結果會如何?”我回答:“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問題,還是交給聯合國決定吧。”她突然問道:“你為什麼不願體面地放棄現在的職務呢?”我回答説:“我怎麼能那樣做呢?”
第二天,我被告知,在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的強大壓力下,吉布提外交部長已決定取消對我的支持。事後我得知,美國已敦促聯合國所有成員國在大會發言中不要提我的名字,更不要讚揚我。
隨後克里斯托弗開始了他的非洲之行。訪問期間他多次強調,“關於克林頓總統大選連任後將撤銷反對加利連任的説法,純屬無稽之談。美國的立場是不會改變的。”他在非洲法語國家的活動招致法國的極大不滿。法國外長髮表電視講話説:“如果美國將它的秘書長人選強加於聯合國的話,法國將使用否決權。”南非總統曼德拉也發表談話,“我們不會支持美國的立場。”他甚至告訴克里斯托弗,“加利是我的義子。”結果,克里斯托弗的非洲之行以失敗告終。
1995年11月5日,美國大選開始,克林頓再次當選。在任期的最後幾個月內,我一直安慰自己,克林頓重新當選後,對我的攻擊將會結束。對此,我將要做些什麼呢?1995年11月17日,我與奧爾布賴特進行了私人談話。她一直堅持要我放棄秘書長一職,並承諾將為我建立一個專門機構。由於我曾發表過有關國際恐怖問題的講話,她説,如果我願意,這個機構就叫反恐怖機構。她還強調説,將給我一個頭銜,任“聯合國名譽秘書長”。後來我才得知,克林頓此前已將這一設想通報給法國總統希拉剋。美國人簡直把我當傻子。他們沒有料到,我將維護我的原則:聯合國的完整,秘書長的獨立性。當時我一言未發,只是淡淡一笑。奧爾布賴特沒能兜售出任何東西,掃興離去。
第三天,安理會15個成員國就我的問題進行表決,14個代表都支持我。這是美國始料未及的,特別是英國立場的變化更是對美國的沉重打擊。在美國代表的堅持下,正式表決被迫推遲。但第二天情況仍沒有發生變化。於是奧爾布賴特與克里斯托弗緊急聯繫,克里斯托弗指示可使用否決權。結果是,14票支持我連任,1票反對,美國使用了否決權。第二天,有人在秘書處大樓裏貼了一張小字報,並引用了奧爾布賴特講的一句話:“聯合國只能按美國的意志行事”。美國政府向其所有駐外使館下達了指示,命令他們説服各國政府反對我。
1995年12月,由於美國堅持反對我出任秘書長,特別是鼓勵加納帶頭公開兜售美國提議的由安南代替我的選擇後,非洲國家的立場開始動搖。擔任非統組織主席的喀麥隆總統向成員國寫了一封信,信中指出,“鑑於美國使用了否決權,非統組織首腦會議的決議不可能有任何成果”,為此,“建議非洲國家提出除加利以外的另外合適候選人。”
這時,奧爾布賴特對我的攻擊可以説是不擇手段,她公開發表談話説,美國已經“掌握他的某些歷史問題的證據”。奧爾布賴特的做法反而更激發了我堅持自己立場的決心。不過,與此同時,我也開始考慮我的離職演説。1995年12月4日,安理會現任主席福勒齊與我用法語談論了秘書長人選問題。後來福勒齊主席宣佈,他已決定對我的提名問題“掛”起來了,“掛”起來一詞,在法語中是暫時停止的意思。但美國新聞輿論卻報道説,我放棄了對自己的提名。福勒齊主席隨後向我解釋,這樣做的目的是不要再就我的連任問題進行表決,但他沒有説出新的候選人名單。
奧爾布賴特立即發表談話説,這是美國實現其目的的好兆頭。我的新聞發言人對我説,“安理會主席是故意那樣做,所以美國當局高興得不得了。”我迅速發表了一份新聞公報,強調説,有關對我的提名問題“掛”起來的説法是錯誤的,我仍是秘書長候選人。就在這時,克林頓提名奧爾布賴特為國務卿。我面前擺着三種選擇:靜等安理會的“死刑判決”;宣佈失敗,自己“自殺”;繼續戰鬥,這等於是要安理會將我殺死。但我還是做了第三種選擇。
埃及常駐聯合國大使對我説,安理會對奧爾布賴特的提升感到震驚。開始有不少人敦促我在聯大會議開始前“體面撤退”。加納總統羅林斯發出了一封信,信中強調,推舉安南將會得到美國的大力支持。很顯然,他的這種做法是美國授意的。安理會於12月10日就非洲的聯合國秘書長人選進行表決,儘管我仍是候選人,但卻不見我的名字。選舉結果是安南得的票數最多,且沒有常任理事國否決。
1995年12月12日,安理會進行了一次非正式選舉,結果是14票支持安南,1票反對,法國要使用否決權。但後來法國立場發生了變化,希拉剋總統指示其代表團不要孤軍作戰。12月13日,安理會和聯大同時做出決議,對我進行了讚揚,並對新任秘書長進行了正式任命。
我在聯大發表離職演説的第二天,奧爾布賴特接受了與我共進晚餐的邀請。見面後,我對她説:“你看,近半年來你發動的戰鬥都使你消瘦到什麼程度了!”她回答説:“是的,我的體重確實減了幾公斤”。隨後她很不禮貌地説,“你昨天的講話簡直可惡極了”。我説,“可惡?可我的講話得到了幾分鐘的鼓掌歡迎”。她還是一再重複説,“太可惡了,太可惡了”。於是我改變了話題,我説,“現在你擔任了國務卿,也實現了將我驅逐出聯合國的目的,你推選的人也取我而代之,那麼,作為朋友,你告訴我,美國反對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笑笑説,“從一開始,如果你提出要超期任職,美國對你是支持的”。我反駁説,“你的信息是錯誤的。你的決定有沒有個人的成分?”她回答説,“沒有,總統的決定是不能改變的。”
奧爾布賴特曾説過,“我將讓加利相信我是他的朋友,然後我再打斷他的雙腿。”她果然説到做到,而且做得非常完美。
(注:聯合國改選秘書長和克林頓連任都在1996年,文章中所述1995年似乎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