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NHS難以承受疫情之重｜在英華僑：三分靠自覺，七分憑運氣_風聞

《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侯雋 北京—倫敦連線報道

“你自己折騰，我不管了，但是不要讓孩子再去學校上課了！”一邊是老母親焦慮的叮囑。另一邊是國內同學的殷切問候：兄弟，聽説英國提倡羣體免疫，要不要給你寄點口罩防護？

隨着新冠肺炎疫情在英國蔓延，旅居英國20年的華僑Tim，最近收到了全家所有親戚甚至“失散”20年的幼兒園、小學同學的各種關心和問候，通過越洋電話，他向《中國經濟週刊》記者介紹了他在英國抗疫的實況。

“第一次發現英國超市衞生紙賣空”

被搶購一空的超市（受訪者供圖）

3月12日，Tim所在公司內網上貼出了一條新聞，倫敦金融城公司總部已經有一位同事確診感染了新冠病毒。新聞很簡短，只説了這位同事目前健康，已經在家隔離，公司會排查與他接觸過的人，不必為此感到緊張。

“公司一切照舊，而且沒有具體説同事是誰，在什麼部門，他曾經去過哪些地方。”Tim説，家人問他有沒有和這個同事接觸過，讓他趕快查查。但事實上他連這個同事是總公司哪個部門的都不知道。”

就在同一天，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提出了一個與多數國家截然相反的防疫思路：如果英國有60%的人（約4000萬人）感染新冠肺炎，並在康復後獲得免疫，就能徹底切斷病毒傳播，英國人將全部安全，即所謂的“羣體免疫”。為此，英國不會停課或禁止集會，出現輕微症狀的患者也只被要求居家隔離一週，無需接受病毒檢測，政府唯一的建議就是勤洗手並保持警惕。

“英國民眾起初並不害怕疫情，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面對疫情蔓延，不少英國人繼續喝着啤酒唱着歌。我兒子上小學一年級，學校還舉行運動會。”Tim説。

3月15日，在巴斯（英格蘭埃文郡東部）舉辦的半程馬拉松依舊開跑，參賽人數達到6200人。另據賽事組委會估計，賽道兩側約有超過3萬民眾為選手加油助威。

但到了3月16日，英國首相鮑里斯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最新疫情公告中語氣嚴肅地通知，70歲以上老年人在家自我隔離，其他人則保持社交距離。

這一下子刺激到英國民眾，開始重視防疫，跟着囤積各種物資，大大小小的超市真的被搶空了。“我來英國20年了，第一次發現英國超市裏的衞生紙賣空，藥店裏也很難再買到撲熱息痛和洗手液。”

被搶購一空的超市（受訪者供圖）

從2月一直到3月中旬，英國政府方面一直沒有比較強勢的措施，而英國人也都顯得十分淡定。從媒體到普通民眾都可以輕鬆拿新冠病毒開玩笑，比如將coronavirus（新冠病毒）比成遊戲的升級打怪，除了亞洲人,幾乎沒有人戴口罩。

“我們還是三點一線生活，但是我也會想我們這些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是不知不覺地活在虛假的安全感裏。現在大家買光了超市，囤積食品，説好的淡定去哪裏了呢？英國政府不是要搞所謂‘錯峯感染’策略嗎？現在怎麼又緊張了？這是不是打臉？！”Tim反問道。

平靜的倫敦街頭（受訪者供圖）

最擔心醫療資源擠兑

就在全球聚焦英國政府“羣體免疫”論時，3月14日，英國現任衞生大臣Matt Hancock發文稱：羣體免疫並不是計劃的一部分。這是一個科學概念，既不是一個目標，也不是戰略。目標是保護生命不受到這種病毒的侵害，保護最脆弱的人羣，並通過遏制、拖延、研究和緩解來保護國民醫療服務體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簡稱NHS）。

Tim介紹説，NHS號稱從搖籃到墳墓，所有人都能享受免費的醫療服務，是英國引以為傲的世界上最好的醫療服務之一，也是英國在二戰後首創的由政府税收統一支付，以醫院專科醫療服務配合全科醫生(GP)為基礎的社區衞生服務構成的全民免費醫療服務體系。NHS體系覆蓋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和愛爾蘭四個地區，英國本國、歐盟居民以及擁有半年以上長期居留簽證的外國人患病，只需先預約本地社區診所見GP。

“在英國，GP開出的處方藥物無論貴賤，患者只需支付一筆固定的處方費(目前是8.8英鎊)即可獲得藥物；蘇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則不收取處方費。如果GP解決不了疾患，會將病人轉至醫院的專科醫生。若有緊急情況，患者也可直接前往醫院急診中心就醫，或撥打醫療熱線，根據所述病情派出救護車或預約急診。” Tim説。

因私立醫院昂貴，NHS體系便成了英國醫療系統的大動脈。在Tim看來，如何保衞NHS能正常平穩運行，便成了英國此次抗疫的核心。

3月11日，英國政府公佈2020年預算案，額外增加支出120億英鎊將用於預防新冠病毒，以幫助國家經濟度過新冠肺炎疫情難關，其中至少50億英鎊用於英國國民醫療服務體系(NHS)。

根據英國《電訊報》給出的數據，處理新冠病毒感染病患大約需要56萬張牀和另外9.3萬張帶通風機的重症監護牀。但是英國媒體披露，目前NHS總共只有不到15萬張牀位，其中重症監護牀位只有4000張，並且目前重症監護牀的佔用率已達83%。

“之前英國老百姓都抱怨看病難，因為英國的非緊急醫療求助電話111，平時該電話接通大概需要20分鐘左右，急救人員或護士會通過電話回答一些有關基礎病的問題，多數都是安慰電話，只有情況嚴重才建議看醫生。”Tim説，疫情爆發以來，政府不讓疑似患者自行去醫院，建議先打電話給111，由於流量過大，人手不夠，打通電話要30分鐘到1小時。現在普通就醫預約已暫停。他的一個朋友原定於3個月後接受一項大型手術，但1７日被告知手術提前到２０日進行，擔心等到疫情大規模爆發，醫生無法保證手術時間。

Tim告訴記者，“英國從1月份開始，就知道新冠肺炎疫情要來了。之前英國民眾總體的反應並不是特別激烈，這是因為大家相信，只要不出現醫療資源擠兑，重症會得到相應的治療，輕症則能自愈，目前英國比其他國家死亡率低，這個策略目前還是比較有效的。”

3月18日，鮑里斯宣佈，英格蘭關閉所有學校，只留下一部分人力來照顧醫護人員、警察、社工、送貨司機等關鍵崗位人員的子女，並繼續提供很多家庭非常需要的學校免費午餐。

Tim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英國人做事非常嚴謹，之所以提出羣體免疫，是經過了嚴密、科學和殘酷的考量。目前在一片反對聲中，依然有一些科學家支持這個想法。而且對於英國人來説，既定的生活質量和個人隱私非常重要，即使是面對新冠肺炎這樣的災難，個人生活的節奏還是想保持下去。

“但是現在情況發生大逆轉，由於目前英國感染人數已呈擴大趨勢，這意味着早期遏制病毒的可能性已經遠去，英國現在所有的做法都是在力保醫療資源不發生擠兑，但如何與病毒共存，如何能夠最大限度減緩病毒傳播的速度，只能説三分靠自覺，七分憑運氣。”Tim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