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達斡爾族從哪裏來?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2020-03-24 19:43

達斡爾族,史籍中有達呼爾、達瑚裏、打虎爾等不同音譯。新疆達斡爾族大多是18世紀60年代清政府從黑龍江調來的索倫營官兵的後代,民國時期,達斡爾族被稱為索倫族,1953年正式恢復原族名——達斡爾。新疆達斡爾族人口7000人左右,主要居住在塔城、霍城、烏魯木齊等地。達斡爾語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現普遍使用漢語漢文,許多達斡爾人兼通維語、哈語、蒙古語。
達斡爾族
西征衞國
清朝入關僅半個世紀,中國西部就連續爆發大規模叛亂,危害之大禍及整個國家。其中僅平息準噶爾叛亂的戰爭就長達67年,歷經康雍乾三朝。在這場戰爭中,達斡爾族作為國家軍事精鋭幾乎全程參加了歷次戰役,在統一祖國新疆的戰爭中,達斡爾族轉戰近70年,血灑天山南北。
1762年朝廷根據形勢需要,在伊犁設置將軍衙署,又下令徵調黑龍江布特哈八旗達斡爾索倫等將士及家眷,進軍新疆,由此掀開了200餘年達斡爾族屯田駐防的征程。
1763年6月13日,清朝下令黑龍江將軍國多歡,從黑龍江嫩江區域組建一支三旗建制的達斡爾索倫部隊,攜家眷西征新疆,執行衞國戍邊的任務。很快,500名達斡爾將士和1417名家眷組成的隊伍旋即開拔。征程跨越東北大興安嶺、蒙古高原和西北戈壁,徒步行軍四千多公里,歷時一年兩個月零十天抵達新疆伊犁。八千里路風雨,雄關漫道鐵騎,譜寫了一部中國達斡爾族戍邊長征的史詩。
驍勇善戰
達斡爾族作為遼代契丹後裔在外興安嶺一帶頗具影響力與凝聚力,清王朝(後金)十分忌憚,一方面緣於契丹人在遼代對女真有長期統治;再一方面這個民族也確實擁有頑強的戰鬥力,是黑龍江上游一個強悍的民族。清朝在發動對明朝全面戰爭前,就將征服索倫部列為統一黑龍江流域的首選,為此採取了軟硬兼施兩種手段。
契丹人
先是安撫聯姻,爭取達斡爾族上層人士。1636年皇太極將皇室格格嫁給黑龍江薩哈爾察地方達斡爾索倫首領巴爾達齊,招他為額駙,使其成為統治索倫部的重要臂膀。繼而武力征剿,對達斡爾族反抗滿清的勢力先後發動四次大規模戰爭,連續9年進行殘酷鎮壓。達斡爾族寡不敵眾,卻雖敗猶榮。清軍征討雖説損失巨大,卻意外收服了勇猛善戰的達斡爾族。自此,達斡爾族就成為清朝政府統一國家、鞏固國防、守衞疆土甚至抵禦侵略的一支強軍勁旅。
1640年(崇德五年),皇太極將一部分主動臣服的索倫達斡爾百姓編入“索倫牛錄”,戰爭中被俘獲的索倫達斡爾人編入“新滿洲”。然而還有許多達斡爾人不在八旗之內。後來,1731年清政府指示黑龍江將軍,在嫩江流域原“布特哈打牲部落”基礎上正式組建“布特哈八旗”。布特哈八旗的建立,使達斡爾族成為國家體制下的軍事民族,達斡爾族全民軍事化程度也進一步提升。
作為國防軍,達斡爾族承擔了重要的守衞邊防以及抵禦外敵入侵的任務。據《黑龍江志稿·武備志》中記載:從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開始,清政府在黑龍江城、齊齊哈爾城、墨爾根城、呼蘭城、呼倫貝爾城、愛輝城等分別設達呼爾、索倫兵幾百至幾千不等。除駐防以上各城,還承擔了中俄新劃邊界的戍守任務。1727年(雍正五年)清政府在蒙古勘定中俄邊界後,新設卡倫(哨所)七十一處,黑龍江將軍受命每年輪派達斡爾兵戍守。1765年緬甸入侵我國雲南普洱府,雲貴總督明瑞率清軍反擊卻遭重挫。1769年清政府急從黑龍江調派索倫達斡爾兵三千、雲南兵五千入緬反擊取勝,迫使緬甸在本國境內與清朝議和。1774年至1783年英國殖民者兩次遣使西藏,企圖迫使清政府簽訂不平等通商條約。陰謀敗露後於1791年慫恿廓爾喀(尼泊爾)入侵西藏,燒殺搶掠,殘害藏族百姓。隨後清政府又急派黑龍江索倫達斡爾等兵力一萬餘人入藏,打退了廓爾喀侵略軍,確保了西藏安寧。
作為野戰軍,達斡爾族完成了清朝政府諸多重大戰役和軍事行動。在平定準噶爾的近七十年戰爭中,康熙就多次將達斡爾族官兵投入許多最慘烈的戰役,被徵調達斡爾索倫將士就達一萬餘人。由於達斡爾索倫兵在戰役中“勞績茂著”,受清政府“議功獎賞"。回顧這段戰事,清朝政府稱:“平定準噶爾時,俱系用滿洲、索倫兵力所得”。之後,清政府又多次徵調達斡爾索倫等兵,徹底平定了南疆大小和卓等多次叛亂,成為當時中央政府穩定西域的重要力量。
作為常備軍,達斡爾族堅持平日訓練、屯田,成為國家重要的預備役力量。平時嚴格管理、寓兵於民、訓練有素、隸屬清晰,戰時一有命令,便可立即集結,迅速從預備役轉化為現役。如布特哈八旗,1727年(雍正五年)原有索倫、達斡爾八旗兵一千四百三十四名,之後由打牲壯丁內挑選二千人,設為額兵,在索倫原有四十七名佐領下,增設領催一百有二名,馬甲八百七十一名,以後亦有增設。正是由於達斡爾族在預備役期的訓練、強身和儲備,戰時才有大批可用的精鋭兵員,才能以一當十、以十當百,成為國家軍事鬥爭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歷次戰爭中,達斡爾族人口折損率高達百分之五十。史料記載:從康熙二十年起,“各處有事,徵調頻仍,……前後共計六、七十次,轉戰幾達二十二省,……詳查被調官兵,大都效命疆場,其生還者十不得一。”1730年雍正年間達斡爾人口4萬餘人,但在此後150多年間不增反減,直到1911年清朝垮台,達斡爾人口竟降至3萬餘人。達斡爾族為國家贏得了諸多勝利,同時也給本民族帶來深重災難
戍邊西疆
在中國反侵略、反分裂的歷史上,達斡爾族用鮮血和生命為國家尊嚴書寫了壯麗的一章。
清中葉以後的西域史,貫穿始終的矛盾,是中俄之間的博弈與較量。作為戍守西域的主力之一,清政府將達斡爾索倫營駐紮於伊犁地區,無疑是抵禦沙俄東擴的重要一環。
1862年(同治元年)6月,沙俄出動步兵一個連,馬炮兵一個排,哥薩克騎兵25人逼近博羅呼吉爾卡倫(現哈薩克斯坦境內),而卡倫只有50名達斡爾、鄂温克將士。看到中方嚴陣以待,俄軍先派出9人進行所謂談判。但俄軍目中無人和蠻橫無理,當即遭到達斡爾族官兵嚴詞冷對。惱羞成怒的俄軍中尉安東諾夫撥劍行兇,卡倫頓時打成一片。喊聲、殺聲、刀聲撕心裂肺,俄軍當場倒下6人,倖存人員趕緊拖起負傷中尉逃回營地。接踵而來是俄軍輪番開槍開炮,達斡爾、鄂温克官兵也以猛烈炮火還擊,保衞了我國領土和哨所安全,史稱“博羅呼吉爾衝突事件”。在又一次反擊俄軍入侵的戰鬥中,達斡爾族將士殺敵勇猛,以斃俄軍140人、中尉1人的戰績,獲朝廷嘉獎和表揚。
新疆地處歐亞商貿要衝,不同文化、宗教和經濟利益交織錯落。各類矛盾和武裝叛亂演繹出許多所謂“汗國”、“蘇丹國”、“斯坦”等分裂政權,分裂活動充斥了清代新疆的歷史,使統一與分裂的鬥爭貫穿古今。
1847年爆發七霍加之亂,隨後1857年倭裏罕之亂,1864年又遍及天山南北的大規模暴動和武裝割據,1867年阿古柏建立了哲得沙爾汗國……在平定這些分裂勢力的戰鬥中,達斡爾族將士總是不避刀鋒箭雨,衝鋒在前,為統一祖國和保衞新疆,做出了歷史性的重要貢獻。因為作戰勇猛,許多達斡爾族將士受到嘉獎,副總管哈丹保被授予“達哈遜巴圖魯”稱號,其身像也被掛於北京的紫光閣。在二百多年的時間裏,達斡爾族一直是衞戍新疆最重要的軍事力量。
1866年(同治五年)伊犁反清的農民暴動很快演變成地方“蘇丹”割據政權,因內部殘殺,一年半竟換了4位“蘇丹”,而最後一位“蘇丹”艾拉汗竟賣國求榮投降了俄羅斯,幫助俄軍建立了伊犁殖民統治。
索倫營達斡爾族軍民不甘引頸就戮,於1866年4月分三批轉入伊犁河西面巴爾喀什湖以東地區。歷來的中國領土,此刻竟成為俄軍佔領區。在自衞過程中,達斡爾族被迫繳械。自此,達斡爾族軍民在俄軍佔領區,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流亡生活。“而在阿拉木圖,住索倫四百餘名,赤貧尤甚”,尤其是被沙俄驅趕進葦塘子(曾是塔城常設卡倫)的伊犁索倫營軍民2800餘人,棲息在廢墟里,衣食無全,處境極為艱難,整整一個冬季,不少人凍掉手腳,凍死者也只能埋在冰雪中……
面對沙俄的威逼利誘,達斡爾族軍民“同心能死,不降外來”。飢寒交迫他們堅持扶老攜幼,衣衫襤褸卻依舊蔑視強權。同200多年前在外興安嶺拒絕俄羅斯招安的英雄祖輩們一樣,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俄羅斯的誘降,最終艱難東歸,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歷史貢獻
達斡爾族戍邊戰士屯兵伊犁,輪防喀什噶爾與塔爾巴哈台兩城,既鞏固了西陲國防重鎮,又密切了伊犁與南北兩地軍事聯繫。伊犁,既是東西方貿易的重要商道,又是中俄對峙的戰略要衝,一百多年來受俄軍和地方分裂勢力的多次猛烈進攻,達斡爾索倫營的駐紮,讓這裏成為沙俄滲透的重大障礙,不僅斬斷了英國和俄羅斯圖謀分裂新疆的企圖,在遏制民族分裂勢力的同時,也確保了中央政府對新疆的治權與管轄。
達斡爾族在天山南北駐守眾多卡倫,以伊犁最多。他們嚴密監控中俄邊界,負責偵查、瞭望、警戒;巡查東西布魯特和左右哈薩克等牧界,管理各民族的遊牧生產;監督貿易,稽查逃犯,保衞城鎮鄉村;既是重要的邊防哨卡,又是不可或缺的地方治安力量。戍邊戰士代行了國家專政機關的職能,又從行政方面履行了中央政府對地方的管控和治理。
塔爾巴哈台位於新疆天山北部,西面與沙俄接壤,是我國西陲屏藩,軍事重鎮,具有顯要的戰略地位。1889年4月(光緒十五年)清政府決定修建綏靖新城,任命達斡爾族將領厄魯特遊牧領隊大臣圖瓦強阿為建城總指揮。達斡爾族軍民不分男女老少,和錫伯、鄂温克族軍民一道,投入工程之中,歷時兩年新城就基本落成。1895年清政府決定將索倫部新鋭營仿照伊犁新滿營之制,改編為“駐防滿營”,重建為八旗。其中6旗為達斡爾族,2旗為錫伯族,總計432户,2009人。除負責塔城和邊界守衞外,還負責遠到烏魯木河、禾斯托洛海、布林、烏圖布拉克、克拉託海(黑山頭)、烏倫古爾、額爾濟斯巴河、巴拉巴普、阿勒泰等卡倫和驛站換防,成為北疆有效遏阻地方動亂和沙俄入侵的最重要軍事力量。
達斡爾族戍邊新疆,自力更生解決了軍糧和隨軍眷屬的口糧,不僅改變了天山北麓以遊牧生產為主、逐水草而居的人文歷史,更重要的是減輕了國家軍費開支和新疆糧政壓力,使糧食問題不再困擾中央政府和各級軍政部門。近二百年間,索倫營達斡爾將士不斷摸索提升農業耕種技術,多處擇地墾荒,開發水利,旗屯面積不斷擴大,基本做到了自耕自食。
除了在伊犁開墾外,達斡爾族軍民還參與了塔城屯墾區的開發。在塔城,達斡爾族將士以嚴格的勞動制度進行兵屯:士兵每人每月完成20天軍事任務後,務必到“公地”從事10天的農業生產。直到1938年新疆政府撒銷索倫營為止,清朝在新疆延續了近二百年的旗屯和兵屯歷史,才在塔城達斡爾族軍民身上光榮結束。
達斡爾族擅長的田園經濟,在新疆也算是獨領一段風光。田園裏除種植豆角、洋芋、蘿蔔、辣子、茄子、韭菜等蔬菜外,還種植煙葉。經過精心加工製作的煙葉屬極品好煙,被稱為“索倫煙”,備受當地羣眾喜愛。
新疆塔城達斡爾族羣眾歡度沃基貝節
達斡爾族軍民戍邊新疆的歷史,是與新疆各民族團結戰鬥、互助合作、一同反分裂、反侵略的歷史。1878年至1880 年,流竄沙俄的逆賊白彥虎匪幫在塔城一帶擄掠牲畜、傷害哈薩克牧民。索倫營達斡爾族將領圖瓦強阿率部多次追擊清剿,有力打擊了白匪,保護了哈薩克牧民的家園和牧場。
由於多民族生活在一起,達斡爾族湧現出一大批翻譯家和“多語通”,塔城達斡爾民族鄉還被冠以“翻譯之鄉”的美譽。他們除了掌握母語達斡爾語,還通曉漢語、蒙古語、哈語、維語和俄語,成為多民族交流合作的好幫手,解放後又成為新疆黨政軍各部門重要的翻譯骨幹。
1950年夏,賽福鼎作為新疆省政府副主席到北京參加會議,隨行貼身翻譯就是達斡爾族翻譯家尹善。會議一結束,毛主席就邀請賽福鼎到自己家中做客,尹善也隨同前往。賽福鼎在向毛主席介紹尹善時説:“尹善同志以前是索倫族,現在改為達斡爾族了”。毛主席隨即糾正説:“不是改了,而是恢復過來了。” 一詞之差,反映了黨和國家領導人對達斡爾民族的關心與瞭解。時代不同了,達斡爾族的命運也不同了。
1954年3月6日,塔城阿西爾區成立了瓜爾本設爾(三眼泉)達斡爾族自治區,在2300多人的會議上,新疆省政府宣佈了關於恢復“達斡爾族”名稱的決定,達斡爾族幹部錫培祥當選為自治區主席。
新疆達斡爾一家人(圖片:行走的記憶)
達斡爾族衞國西征的歷史一一慘烈,戍邊新疆的歲月一一悲壯。這是一個民族對國家敢犧牲、肯奉獻的濃重縮影,更是中華民族大家庭血脈相貫、榮辱共生、團結奮鬥的真實寫照。當國家危難動盪時,達斡爾族流血犧牲,前赴後繼;當國家統一安定時,他們屯墾勞作,休養生息。一代又一代達斡爾人作為西陲衞士,血灑疆場,無怨無悔。
作者:疏勒鹽,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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