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 | 從英國回來,我的七天集中隔離_風聞
保马-保马官方账号-2020-03-24 17:09
文/閃閃
編者按:
國外新冠疫情愈演愈烈,大批華僑、留學生紛紛歸國避難。就在政府相關防疫部門嚴陣以待之際,部分地區卻頻繁出現歸國人員不服從管理、濫耍“公主病”等現象。隨着這些事件在媒體上的發酵,歸國羣體與國內民眾之間的火藥味也越來越重。保馬今日推送一篇海外訪學歸國的老師親身經歷的隔離見聞,相較於“豌豆公主”陰陽怪氣的道歉聲明,相較於網絡上一直流行甚至被熱捧到要獲瓷磚獎的“日記體”,我們太需要這種理性聲音。秉持不製造矛盾,但也不能迴避矛盾的理念。在對歸國羣體的防疫隔離工作中,我們既要感激身臨一線的普通勞動者,因為他們才是築造防疫生命線的英勇戰士,但是也不要漠視了防疫人員與被隔離羣體的煩躁情緒,不要將隔離工作中出現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等問題擱置一邊。還是要相信在每一個自覺中國人的自覺擔當,相信擔當起這場防疫“ 人民戰爭”的每一位普通勞動者。
感謝閃閃老師授權保馬推送本文,本文系保馬推出反思疫情繫列文章的第二十三篇,敬請垂注!
這兩天,有在海外訪學、留學的朋友問我,回來集中隔離的情況。寫個記錄,發點感想。
我3月1日從倫敦希斯羅機場出發,到莫斯科謝列蔑契娃機場轉機,3月3日上午到達上海浦東機場。轉機時間很長,12個小時。
這個時間點跟現在的狀況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當時英國還只有幾十個確診病例,意大利、伊朗漸呈爆發趨勢。浦東機場入境的時候,工作人員讓意大利來的留下來,估計是需要隔離。而來自其他地方的需要掃碼小程序或者紙質填寫一個表格,包括聯繫方式,健康狀況,過去十四天的接觸情況,以及未來十四天的住址。然後脱帽緩步走過一個通道,進行體温檢測。一切正常之後,就順利入境了。
機場防疫消毒
到達的航班不多,機場人流量遠遠少於平時,完全不是現在視頻上所見的最近幾天北京機場人潮洶湧的樣子。
回來的幾天前,我特地聯繫了寧波小區的物業,詢問回來需要辦什麼手續。回答説,目前沒接到通知説國外回來的需要隔離。我也糾結了是不是到了上海就直接坐高鐵回寧波,畢竟一路上風塵僕僕的,不敢保證。但是弟弟説要去機場接我,我還是軟弱了,問了上海的小區是否允許進入,説是可以。多少帶着僥倖心理,到他上海的家中住了一晚。進小區的時候,戴了口罩,測了體温。疫情期間,弟弟每天去他的工作室上班,弟媳婦在家雲辦公。第二天,他們開車送我到的寧波。
事先也諮詢了小區物業,回答説讓送我的人帶好身份證,準備好健康碼。我也事先準備了“甬行碼”。進小區的時候,保安聽説我從英國回來。説,我的乖乖!讓我填了一個表,需要居家隔離,出門戴口罩,不聚會,出入出示健康碼和量體温。我説幾天呢?他説,你自己寫吧,7天至少。我就寫了7天。第三天,吃完了上海帶來的菜,我就去小區旁邊的小菜市去買菜了。所有的人也都戴着口罩,路上車和人都很少,騎三輪車的大叔們會把口罩扯到下巴下面。買菜的小店門口有幾個孩子在玩耍,熱氣騰騰的,口罩掛在耳朵邊。至少,走在屋外,人們是比較放鬆的。我跟老闆聊了幾句,他説店鋪已經開業十幾天了,感慨這個病鬧得大家都不方便。我説我剛從英國回來,我現在是居家隔離,應該可以出來買菜的。老闆説,他們可以送菜到小區門口,讓我加微信羣。我當天買的菜,他也派人騎電瓶車幫我送到了小區門口。小區門口搭了一個棚,擺了一些桌凳,桌凳上、地上擺放了很多裝滿食材、水果的袋子,以及餐飲外賣。我找到了我的袋子,上面寫着房號。疫情已經讓小區生長出了新的風俗,有序、細緻、温暖,而我對這一切還很陌生。
小區外賣與快遞無接觸配送
安頓好,就要準備上網課了。學校24日正式上課,我報備了從第三週開始上課。4號到寧波那天,學院就聯繫我了,問我是否已經回來了,並問了我的大門有沒有貼封條,門廳有沒有貼告示。我説沒有,她説那就沒問題,可以出門。
第六天傍晚,收到街道派出所的手機短信,讓我嚴格按照居家隔離的規定,期間不能以倒垃圾、散步等任何理由外出。我想這下得讓保安幫我送菜了。幾個小時後,接到民警電話,説,抱歉,剛才的信息是羣發,你不在居家隔離之列,你屬於居家觀察,是可以出門的。並讓我有什麼問題可以聯繫信息裏的楊警官,怕楊警官太忙,還讓我記下了另外兩位片區民警和網格工作人員的電話。我説沒關係,謝謝,你們辛苦啦!他輕快地説,不辛苦,不辛苦。
第七天,十號。上午我正開始我的第一次網課,接到社區醫院的電話,問我是不是從英國回來,並詢問了我的健康狀況。一會兒,又打來電話,説你的問題不是因為你從英國回來,而是飛機上有確診病例,你現在需要去九龍湖隔離點集中隔離。一會兒,網格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説120救護車一會兒就來接,讓我收拾東西。我問,救護車什麼時候到?我正在上課,下午一點還有個課。她説,九龍湖沒多遠,一點前肯定能到。課就提前結束了。這位王同志一直在跟我聯繫,又讓我在家吃好飯,趕不上隔離點的飯,只有方便麪了。王同志在小區門口等着我,給了我一份隔離通知書,讓我拿到隔離點簽好字上交。
鎮海區隔離點是一個湖光山色的風景勝地,賓館掩藏在樟樹的濃蔭之中,在這個特殊時期尤其靜寂。我忍不住詢問,這裏有多少人。接待的醫生説,這個不方便透露。我説,不會就我一個人吧?他説,嗯,不少人。前台外面擺放了一個隔離帶,醫生示意我站在隔離帶外面,醫生在裏面,大概離我有一米多遠。他問我有沒有基礎疾病,目前有無什麼症狀。並把我遞給他看航班信息的手機用酒精棉擦了一遍。一位大叔坐在前台裏面給我登記信息,並問生活用品都帶來沒有,我説沒有的,他都拿上放進一隻黃色塑料袋中。醫生給我一小袋白色藥片。看到藥片,心想,這是維生素之類的增強抵抗力的嗎?醫生交代大便完將這藥片放三粒到馬桶裏,半小時後沖掉。又給我一小袋酒精棉,讓我到房間把枱面、遙控器、門把手擦一遍。我説,你們沒給房間消毒嗎?他説,消過毒了,你再擦擦。後來,那幾塊浸透酒精的無紡布,我重複當抹布用了,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把隱藏在桌椅、門板上的污垢都清理掉了。醫生拿出黃色的大塑料袋裏的一卷藍色垃圾袋,説要把垃圾放在藍色的塑料袋裏,紮好,再放進黃色的塑料袋,把黃色的塑料袋放在門口,就會有人來收垃圾。我問,吃飯怎麼辦?回答説,一天三餐會送到門口,隔離期間不能走出房門,包括陽台和樓道,樓道里都有攝像頭。所以,集中隔離是不可能產生類似方艙醫院那樣多姿多彩的民眾文藝了。七天裏,除了偶爾聽到有人跟在樓下巡邏的保安説了幾句什麼,工作人員送飯的時候在樓道里一路過來的敲門聲,沒有任何動靜,感覺不到這裏還住着其他人。解除隔離,離開的時候,在樓下等車,還是忍不住和保安大叔打探這裏到底住了多少人,大叔靠近我悄悄説,現在還有一百多人。
醫生得知我沒有吃中飯,往塑料袋裏放了一盒方便麪。五點鐘的時候,敲門聲,應該是送晚飯了。開門不見人,飯放在地上。後來的一週內,我都沒見到送飯人。我看網上別人寫的隔離經歷也是如此,並且説,會特意讓送飯人走遠再去拿飯。這是很能理解的,尤其是我們剛被送去隔離的,還沒有經過醫學觀察和核酸檢測,具有很大的風險,避免接觸是應該的。當你成為一個密切接觸者的時候,你就會被特殊對待,對此內心還是有觸動的。社區工作人員在樓下送我上救護車的時候,救護車司機下來幫我開門的時候,和醫生對話的時候,醫生帶我上樓的時候,都跟我保持了一米以外的距離,並且沒有幫我拿箱子。但這個時候,不能太玻璃心,從另一個角度想,工作人員也都是冒着被感染的風險在工作,都是抗擊疫情的勇士。在這樣的特殊時期,需要用理性把自己放到整個疫情中去看待,不能僅從個人感受出發,放任情緒。
最近幾天網上曝出的幾例不服從隔離管理的例子,都是沒能夠理性地從大局考慮問題,在後續的處理中,有的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個人覺得隔離點的飯菜很不錯了,營養絕對能夠保證。只要是從“剛需”出發,在他們能夠提供的範圍之內,提出一些要求,基本上是不會有問題的。比方説,有一次,我發現米飯夾生了,打電話給工作人員,説我的飯夾生了,是不是最上面的?請幫我換一份。一會兒,飯就送來了。諸如,洗臉池的漏水裝置壞了,留下一個洞,牙刷掉進了洞裏,消毒藥片和捲紙用完了,這些要求打個電話就會在下次送餐的時候一道送來。送來的時候,東西放在一隻塑料袋裏,袋子裏有一張寫有房號的紙條。緊急的話,會馬上送到,保安大叔就給我送過捲紙。
網上視頻裏關於不喝開水,一定要喝礦泉水的例子,這當然不在剛需之列。據説,礦泉水還是給送了,但不是她要的牌子。視頻裏也涉及到了收快遞的問題,不知所説的快遞是不是她在網上買的礦泉水?有朋友看了這個視頻,擔心不能收快遞,她回國後需要買一個插頭轉換器。離開隔離點的時候,我忘記幫她問了。我的理解,插頭轉換器是剛需,礦泉水不是。買插頭轉換器可以事先和工作人員溝通好,或者讓別人代為網購,再送到隔離點。而礦泉水,或者其他非剛需物品,隔離點有理由拒收。首先,收快遞有傳染的風險,快遞員不宜進入隔離點,另外,我不覺得隔離點有敞開代收快遞的義務和人力。
隔離女子堅持要喝礦泉水
我收拾東西的時間很匆促,恰恰把最重要的東西忘記帶了:電腦充電器。打電話詢問,能不能讓救護車送我回去拿東西?是電腦充電器,我是老師,需要上網課。回答説,可以讓人送到前台。第二天莉姐給我送東西過來,距離一公里左右看到有交通管制牌,需要繞行,問我怎麼進來。我只能打電話詢問。一位女同志聽説要送東西過來,不太客氣地説,你什麼東西啦?有些東西不好送進來的哦,送不進來的。這弄得我很緊張,我説是電腦充電器,昨天説是可以送到前台的呀!她説,反正有很多東西是送不進來的。然後,我問她交通管制,怎麼進來。她説她也不知道,他們在這兒也是不能出去的,已經很久都沒有出去了。過一會兒,又打電話詢問,是昨天那位男同志。我説昨天説得好好的,電腦充電器可以送到前台,剛才那位女同志怎麼説很多東西送不進來,什麼東西送不進來?男同志説,電腦充電器是可以的,要是什麼香煙、老酒就不行。聽到這麼説,我不高興了。我説,剛才那位女同志那樣説話,像是嚇唬人。我一女的,不大可能是香煙老酒啊!我在這隔離,同時也是要正常上班的。他也不太高興,説一公里外的交通管制,他也不清楚。我説我沒怪你這個,你沒有不當,我是在向你反映你那位女同事的問題。政府為我們人民的健康負責,你們工作也很辛苦,我也一直很配合,被隔離本來就會煩躁,她不應該嚇唬我。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説,可以理解。莉姐步行到了賓館,東西隨晚餐一起送到了門口。
醫生給我的黃色塑料袋裏除了前面説的那些生活用品,還有心理調適的小冊子,印有心理諮詢電話信息的紙頁。我很自信,我覺得我的心理健康得可以給別人諮詢了。經過送東西之後,我也意識到,這裏的工作人員可能比我更需要心理關懷,他們已經在這裏工作很久了。我帶了電腦和書,有工作要做,身體狀況良好,作息規律。但即便如此,幾天之後,還是會有煩躁情緒的,當然都是在可控範圍之內。至於對感染病毒生病的恐慌則比較淡,尤其是後來幾天。
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兄弟姐妹羣裏發了語音,告訴他們我要去隔離了,讓弟弟和弟媳婦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不要和別人接觸。姐姐説不要緊張,沒事的,暫時不要告訴父母,他們會擔心。姐姐跟我視頻,我讓她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即使染上了,也是輕症,現在地方上醫療資源也充足,輕症很容易治好的,你看方艙醫院那麼多人不都治癒出院了嗎?她説,好的,不擔心。在家鄉醫院工作的敏姐之前進過隔離病房,是我們家的抗疫勇士,她安慰我説不會有事的,已經第七天了。四到七天是危險期,十四天只是一個比較小的概率。她這麼説,我確實輕鬆了很多。
“集中隔離”的全稱是“集中隔離醫學觀察”,賓館有醫生坐陣。黃色的塑料袋裏有一隻體温計,醫生交代每天早上8點和下午5點前量好體温,所以,每天兩次電話詢問體温以及有沒有不舒服。隔離的第二天上午,醫務人員到我的房間採集的咽拭子,這也是隔離期間,唯一進我房間的人,穿了防護服,全副武裝。敏姐説,棉棒就那麼在咽部一滑,就有幾千種細菌飄出來,落到對方的面屏上。第二天,我詢問了檢測的結果,回答説,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有不好的結果才會通知。所以,整個過程都需要配合,需要配合管理,也要配合着自我管理,自我管理作息和情緒,按時量體温,尤其是上完廁所放消毒藥片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忘記。在整個環節中,每個人都承擔着重大責任,百密不容有一疏。3月18日,我被解除隔離的當天,湖北傳來了新增確診病例、新增疑似病例和現有疑似病例都為“零”的好消息。這真是艱苦卓絕的鬥爭,細緻入微的貫徹的結果!張文宏教授説,每個人都是戰士,所言非虛。
湖北清零數據上報員
這次的經歷也讓我切身體會到各部門協同合作防控疫情的緊張工作,和調動的龐大人力物力,作為個人只有配合,配合,再配合。有什麼問題及時反饋,不要積累矛盾,產生對抗情緒,更不要上綱上線。10號那天我接到了11通電話,分別向幾個部門彙報了我的旅程信息。從上午接到通知到被接到隔離點,不過兩個小時之內的事。而下午不斷的電話,都是各部門在核實、登記信息。傍晚,我接到了來自鎮海區疾控中心的電話,還在問我的航班信息。他説這個航班號8號有一班,有確診病例,3號也有一班,他問我3號到底有沒有確診病例。我説,不是你們説有嗎?我哪知道?他讓我查一下支付寶的同行自查。我查了一下,是安全的,但支付寶的“安全”僅限於非前後三排的乘客。然後,我想也許我是被弄錯了,也許明天上午我就能回去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同學也説,新聞報道8號上海有境外輸入的確診病例,沒聽説3號有。我把這個猜測發在兄弟姐妹羣裏,他們都説太好了,一定是弄錯了。姐姐説,這下就放心了。我説你不會哭了吧。她説,哭了。我説,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晚上疾控中心那位同志又打電話詢問了一遍。我説我會不會是被弄錯了,如果弄錯了,我不會怪你們的,早點讓我出去,在這裏工作多有不便。他説,他需要再核實一下。第二天上午,我打電話詢問情況。他説已經向公安系統核實了,沒有弄錯,3號那天到達的飛機上有確診病例,上午會過來取樣檢查。
所以,我猜測應該是3號到達的乘客,10號上午被確診。這個過程中,信息的傳達,救護車的派遣都是迅速進行的。根據我的接觸,我覺得最核心的部分除了醫院就是公安系統和疾控中心。醫院通過公安系統傳遞信息,而疾控中心聯絡社區完成尋找、隔離“密接”人員。這個過程快速地完成了最核心的工作,即把人員接到隔離點,而相關部門的信息登記則是之後完成的,不在核心任務的部門則不會收到通知。比如,我的工作單位,是同事和領導看了我的朋友圈才知道的,他們向我表達了慰問和關懷。過了幾天,學院詢問我隔離的具體地點,説是要上報學校,之前沒有上報。我説我也不知道需要上報學校,看她好像有點緊張,我跟她説了一下我的一些體會:疫情防控中的比較外圍的單位如果要獲得信息,與疾控中心聯繫會比與個人聯繫迅捷很多,我之前以為政府各部門間的信息都是共享的,實際上未必那麼天然,當然學校可能是另一種情況。12號那天我接到了市僑務辦和區出入境的電話,他們只知道我是從國外回來,卻對我已經在集中隔離的情況一無所知,出入境連我從哪個國家回來的都搞錯了。我有些意外。他們的解釋是,這幾天國外疫情突然變得嚴峻,剛接到上級通知,需要查訪國外回來的人員。我説你們的信息太滯後了,疾控中心的信息是最前沿的,你們應該跟他們聯通,及時更新。你們現在的工作方式完全是無效的,萬一有什麼事兒,會出紕漏。打電話的小姑娘説,她只是接到任務,負責打電話的。我説你應該向領導反映啊。還繼續機械地問我,你現在身體怎麼樣了呢?我説我都已經來隔離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呢?我想經過了這幾天海外人員湧入的大潮,僑務辦、出入境這樣的部門應該早就被捲入到戰鬥的漩渦中了,信息獲取、工作方式也一定發生了巨大變化。
這些天,我訪學的英國西南部的X大學的留學生羣裏,已經經歷了一番是否回國的討論。我的訪學時間是從去年的9月1日到今年的3月1日。之前國內疫情爆發的時候,擔心不能按時回來,最早買的航班在2月初被取消了,重買了俄羅斯航空的機票。第二程從莫斯科到上海的航班後來也被告知將推遲7個小時,導致了候機時間長達12個小時。國內疫情最嚴重的時候,英國將元月23日到3月1日到期的簽證自動延遲到了3月31日,我是一直打算按期回去的,否則工作上會有很多不便。
英國一直沒什麼人戴口罩,在人口不密集的小城市,沒有地鐵,更沒人覺得有戴口罩的必要。臨走的一兩天,英國的確診病例開始上升,並傳言倫敦地鐵有人戴口罩了。我在一月份開始準備回國用的口罩,藥店已經沒有現貨,需要預定。亞馬遜上的價格比平時漲了好幾倍,買了20只一次性醫用外科口罩,14.9鎊。這批口罩遲遲沒有到貨,聯繫賣家,也沒有回覆。為了保險起見,我又下了一單,10只10鎊多。這一單很快就到了。等我2月23號旅行回來,第一單也到了。之前也買了尼龍手套,又在倫敦的藥店裏買了一瓶洗手泡沫。這就是我所有的防護裝備了,現在看來是十分簡陋的。倫敦的藥店裏,這樣的口罩5只一個包裝,10鎊,洗手泡沫也是10鎊。
拒絕口罩的“憨憨”
從上了到倫敦機場的大巴,我就戴上了口罩。大巴上人很少,沒人戴口罩,也沒人對我戴口罩有什麼意見。機場戴口罩的除了中國人就是一些中東人,沒有任何檢疫環節。從倫敦到莫斯科的飛機上乘客很少,一排只有一個人,乘務人員也都沒有戴口罩。從莫斯科到上海大多數是中國人,幾乎所有乘客都戴了口罩,乘務人員也都戴了口罩,有的還戴了兩層。登機的時候,乘客需要踏過一塊浸透消毒液的棉墊。那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緊張,全程吃飯、喝水、上廁所、洗漱,都沒少。每次摘下口罩喝水吃飯的時候,先用洗手泡沫洗手。現在的攻略説,上廁所很危險,不要摘下口罩照鏡子。這是很有道理的。但我也不贊成全程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如果時間長的話,體力可能支撐不了。為了保存體力,候機的十二小時,我住了個旅館,睡了六個小時。除了帶的乾糧,也在機場吃了一餐飯,一小份拌麪,大概六成飽。這一覺和一餐對我來説很重要,雖然整個旅程時間很長,一路都精神抖擻,心情愉快,回來倒時差也很快。
18號上午解除隔離,我對前台的工作人員説,你們辛苦了,謝謝!他們説不辛苦,不辛苦。並告訴我,健康碼會在中午自動轉綠。在賓館門口等車來接,保安大叔和保潔阿姨曬着太陽閒聊,有的口罩兜在下巴上。我還是戴着口罩的,跟他們攀談了幾句。我説,你們辛苦了。他們説,我們不辛苦啊。我説,你們也不能離開這兒。他們説,那是的,所以還是你好。面前就是湖水。我説這兒風景真不錯,可惜我在房間裏看不到,樹擋住了。他們説,拍拍照吧。來接的是一輛公交車。司機問,今天幾個人啊?醫生説,就她一個。司機説,你看你一個人包一輛公交車,這是什麼待遇?!公交車前面用布帶子綁了一個簡單的隔離帶,在疫情洶湧時刻,這裏也是戰鬥的一個重要環節。公交車穿行在漸漸恢復生機的城市裏,春光已經撲面而來,這是一個明亮的社會主義時刻,每個人都在為公共又切己的事情努力,人們也都在面對共同的危機中更加團結友愛。
全球疫情累計確診趨勢圖
病毒面前沒有人種國度,也沒有賢愚貴賤。**中國的這場“人民戰爭”是飽和式救援、無差別救治,正因為這樣,前線勇士的奮不顧身才有了神聖崇高的價值,每個人的自覺擔當才有了眾志成城的意義。**危難時刻,平時習焉不察的“井田”正中的一塊,清晰地浮現出來。它是我們所有人安全感的來源,也是所有人艱苦鬥爭的共同目標,是古老文明的迴響,也是未來的方向。全民動員的防控大戰也讓勞動呈現了它本來的面貌,保安、司機、快遞、外賣、保潔……這些平凡的體力勞動成了保證羣體生存下去最不可或缺的部分。理論與實踐,體力與腦力的等級序列,也不同程度地失效甚至反轉。當你拿着高管、留學生、歐洲這些身份來輕視社區工作者、管理人員的時候,整個社會安全的嚴肅性會讓你的驕縱在公眾面前醜態畢露,而你的行為也拖累了在海外緊張面對疫情的華人華僑留學生們。中國人不是不熱愛自由,而是能顧全大局,克己自律。希望全社會都能維護勞動者的尊嚴,對勞動的公平有制度性安排,各工種之間互相理解、善待。作為被照顧的人,唯有説聲:謝謝,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