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疫情觀察(二):全民基本收入計劃_風聞
混沌大陆-向阴谋论患者说不2020-03-24 11:17
在疫情中,中外體制的比較一直是一個熱門的話題,或曰霄壤之別,或曰鶴長鳧短。還有一種説法是,疫情不該用來證明某種政治理念,所以不必比。我個人覺得比還是要比,人類的長處就在於面對衝擊能有所調整、反應,沒有比較,何來調整。
由於歐美快速增長的患病數字,以及當下國內較平穩的疫情,許多人,包括我的朋友,都心存疑問:這是不是證明了集權體制面對重大疫情確實有某種制度優勢?我的想法是:也許。但這種“把人都管起來”的優勢是不是足夠,也很難説。根據倫敦理工學院的最新報告,以及一系列醫療專家(如張文宏)的發聲,這次疫情大概將是一個長期拉鋸的過程(時間可能長達兩到三年,會經歷多次緊張-放鬆階段)。那麼,在這種時候,考較的不僅是政府的強制能力,還有政府對經濟和社會的支持與扶助能力。換句話説,這不是短跑,是長跑,需要的不僅是爆發力,還有韌性和肺活量。
在重大災難中,為社會提供救濟的首要手段當然是政府“發錢”。在英國,3月11日,17日,財政部長蘇納克(Rishi Sunak)提出了一攬子救援計劃,這其中包括:
1.為勞動者提供帶薪病假,相當於原工資的80%,最高到每月2500英鎊;
2.企業延期繳納增值税和所得税;
3.為小企業提供一萬英鎊補助,零售店、酒吧和其他休閒場所還可以再拿到兩萬五千鎊的補助;
4.為單個企業提供500萬英鎊上限的無息貸款;
5.增加70億英鎊的額外福利開支(主要為無工作者提供Universal Credit);
6.為租房者提供10億英鎊的租房保障,使他們在危機期間不至於無家可歸;
7.3300億英鎊的企業貸款擔保。
這一救援計劃的內容非常繁雜,我列舉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各地方也有自己的紓困措施(比如愛丁堡市在減免城市税,也在提供租房補貼),作為一個外行,我無法判斷這是不是足夠了,但是很顯然有些人覺得這樣是不夠的。牛津大學的丹尼爾•薩斯坎德(Daniel Susskind)3月19日在《金融時報》上撰文,呼籲立刻實行“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向全英國的人發放每人每月1000英鎊的款項。
他的理由如下:
英國有近500萬個體經營者和600萬個小企業,如今受疫情威脅最大的正是他們,而不是企業和企業員工。傳統的政策工具無法觸及他們,他們既無法獲得病假工資,也不能由政府貸款而恢復生產獲得收入(因為沒有客流量了)。因此,需要有某種新的政策工具為他們提供疏解。
丹尼爾•薩斯坎德估計這一計劃本身每月的開支將是660億英鎊,是一項短期開支,也是政府可以承擔的(英國政府的年財政收入大約是8000億英鎊),而且勝在簡便,行政管理的成本極低。
國民基本收入在英國乃至西方已經是一個老話題了(六七十年代就有了),每次危機期間都有人再次把它作為方案提出來。目前無論是UBI的贊成方,還是反對方,都各自有一套依據(推薦閲讀Basic Income: And How We Can Make it Happen一書)。老實説,我過去聽説這一計劃的時候,也持比較懷疑的態度。我既擔心實施它的財政成本,也擔心它可能造成的效率損失(會不會養懶漢,公共教育、醫療和投資方面的資金會不會因此被轉移),更不要説由此而產生的政治風險(單一的UBI比起福利來説更難削減,也更容易成為民粹主義煽動家的獵物)。目前在芬蘭、肯尼亞、加拿大的安大略省以及美國的加利福利亞,都有UBI的實驗,但是這些實驗的單位都還小,還看不出來對一個國家來説會有什麼實踐指導意義。也就是去年,UBI才突然成為了一項大家都在熱議的政策選項。
看到丹尼爾•薩斯坎德這個建議之後,我搜索了一下,發現在20號,170名國會上下院的議員已經聯名給財政部長寫了一封信,督促他採用UBI。我看了一下這些議員的構成黨派,發現這是一個跨黨派的集團。在信中,這些議員表示,推出這個計劃無關意識形態,而是出於實際考慮。他們的主張跟丹尼爾差不多——英國有500萬個體經營者,補貼企業薪資照顧不到這些弱勢羣體。他們呼籲:“冠狀病毒危機的規模必須成為創新和大膽解決方案的催化劑。 我們現在必須實施新的想法,以確保我們公民的安全和保障。”
隨後我跟Riga Lilliana打了個電話,問她對此事的看法,這個主張有沒有實現的可能性。Lilliana教授的看法是,這個主張很有可能變為實際政策。她列出了幾條具體理由:首先,比起過去歷次危機,當下的經濟前景顯然更糟糕,與其説是一場衰退,不如説是大蕭條,確實需要提供更多的保障;其次,約翰遜政府相比起以前的歷屆內閣來説,更具有民粹主義氣息,他更需要討好大眾;最後,在過去阻礙這個計劃成為現實政策的,主要是階級考慮,給窮人提供基本收入是件很有爭議的事情。而現在疫情之下,人人受到威脅,這個計劃就在意識形態上脱敏了。
考慮到美國實際上也出台了類似的措施(給每個美國人發1000美元的支票),我也覺得英國確實有可能推行某種短期UBI政策。如果真能實現,那麼這就是一個大膽的大規模的社會實驗,以前困擾着UBI政策的一些顧慮就可以部分得到解答。
我也在想,當“羣體免疫”概念引起很多爭議的時候,有些人認為這是“棄民”,是冷血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是新自由主義的陰謀等等。但是從上述內容來看(無論UBI最後成不成),大概是看不出什麼社達和新自由主義的味道的。我的想法是,這兩種應對其實反應的是同一種東西,英國的體制弱點和強點都在於斯——它管不住大家,但又要負很多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