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認為的“確診”真的是確診嗎？_風聞

1

雖然形勢有了很大的好轉，但人們對於疫情的關注和討論依然在。

例如，中國的數據降得飛快，海外的數據也升得飛快。這種相背而行，對一部分人來説，會產生自滿，對另一部分人來説，會產生懷疑。然後兩撥人在網上互罵。

還各有各的“證據”。比如，下面這條闢謠，相信很多人都讀過：

事件來由是有某媒體從業人員稱，武漢“有新確診但未公佈”，官方很快做出了説明：你説的事情不假，但是，根據標準，你所説的那個人，並不是確診病例。

我們劃一下重點：根據通知，“無症狀感染者”不是確診病例。

也就是説，哪怕你核酸檢測是陽性，但因為你沒有症狀，所以並不計入確診或者疑似的數據中。

這事兒讓不少網友想不通，連我媽都想不通。但在國家衞健委的網站上，我們可以確認這一説法屬實。該方案的更新時間為3月7日。

**我問了一圈身邊的人，絕大多數都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六版的防控方案。**之前的第五版發佈在2月21日，當時沒有將“無症狀感染者”單拎出來，但也説，“如有臨牀表現需訂正為確診病例”。

2月7日的第四版裏頭有句話，“對疑似病例、臨牀診斷病例（僅限湖北省）、確診病例和無症狀感染者的密切接觸者實行集中隔離醫學觀察”；

1月28日的第三版也提及了“發現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疑似病例、確診病例、輕症病例和無症狀感染者”；

在此之前的第一版和第二版，沒有關於“無症狀感染者”的描述。

也就是説，從1月28日起，“無症狀感染者”就一直不屬於確診或者疑似的範疇裏。只有他們在隔離期內出現症狀，才會被列入到公佈的數字中。

但是，你可以問問身邊的親戚朋友——對這個已經執行了快兩個月的標準，他們瞭解多少？如果身邊恰好有人核酸檢測陽性，他們會怎麼驚歎？

是不是“哎呀確診了！！”

如果第二天新聞上的數字沒增加，他們會不會説“哎呀瞎講的！！”

會不會？

2

為什麼不把“無症狀感染者”定義為確診？這件事其實有過爭論。如果各位仔細看學界報道，大概能瞭解一些。

最後選擇“不定義”，應該是仔細拿捏後的結果。比方説數量，比方説後果，比方説防控措施的部署，比方説避免歧視……

例如，在醫學定義上，確實也不把“攜帶者”叫做“患者”。兩者可能存在轉化關係，但不是等同關係。

更何況，新冠具有一定的自限性特徵，它的終結除了防護，確實有一部分來自於“羣體免疫”——無症狀且在完成隔離後陽轉陰的，就算這一批。

你叫他們“病例”，無論在醫學慣例還是在個體感受上，可能都很難站住腳。這個判斷，普通公眾是很難一下子明白過來的。

但在應對上，你又不能不當回事。支援武漢的疾控隊伍還沒有完全撤回，也是因為依然有新增的無症狀感染者。如果將來，有一部分變成歸零之後的新增數字，實際上也很合理。反而是“全部順利轉陰”會讓人有點狐疑。

但公眾對這個合理肯定是感到恐懼的。像我媽，你跟她説“核酸陽性，但不算確診”，她肯定炸毛了。傳染不傳染？隔離不隔離？又傳染又要隔離，你跟我説這人不是確診？

我管它叫“一個陽性，兩種闡釋”。

3

那麼，科普的難點在哪裏？讓大家徹底糊塗的證據在哪裏？

我再舉個例子：

這個案例大家也很熟悉。如果參照我之前的説法，這裏頭就疑竇叢生：

費萊尼作為無症狀感染者，按照標準，既不能算確診也不能算疑似；但是偏偏被算作了確診。

如果你打開各種新聞網站，例如NBA新聞，你會看到杜蘭特確診、米切爾確診……都是“目前沒有任何症狀”。

按理説，根據我們的標準，他們只能叫“陽性”，不能叫“確診”。但這些內容反覆強化，導致了我們的認知出現了“雙標”——彷彿那些無症狀，在需要的時候可以變成確診，在不需要的時候可以變成不確診；在國際新聞裏成了確診，在國內新聞裏就不是確診。

如果這個説法屬實，那就相當相當糟糕。

問題究竟在哪裏？是陰謀論嗎？

顯然不是。這種太低級了，屬於“送子彈”的打法。我和一位媒體責編討論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有一個主觀判斷：

那就是許多媒體的編輯，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確診”。他們也沒看過六個版本防控方案，對“確診”的認知也是“媽媽們的判斷”——從行文上來講好像沒有問題，但一推敲一比較，就容易產生誤解。

例如費萊尼的“無症狀”，應該是沒有呼吸道和發熱的情況，但從CT或者白細胞裏頭已經能看出徵兆了，有了“敲章認定”，所以他會被認定為“確診病例”。

不發燒不咳嗽不等同於“無症狀”。你自己説“我很不錯我還能去跑個馬拉松”，但影像學或者血報告顯示你有需要處理的疾病，那就是“有症狀”。

所謂“無症狀”，是除了陽性，真的啥情況也沒有，而不是“自我感覺良好”。

但這個邏輯，你讓一個網站的體育編輯去了解，顯然有難度。

他的推論是：“咳嗽嗎？喘不喘？發燒嗎？沒有啊，那是無症狀！”

4

所以，如果存在疑問，先別急着對罵，我們可以翻一翻官方資料，問一問醫生朋友，也許答案就會浮現在眼前。

如果我們是媒體從業者，發佈信息時遇到了關於疫情的內容，一定要謹慎一點。倘若覺得新冠是個繞不開的選題，不管你寫體育還是寫娛樂，防控方案、診療方案一定要讀一讀。這樣起標題、寫內容的時候，就能知道市井和規範表達的差異，就不會有那些會引起誤解的“下意識敍述”。

這樣的“下意識”已經很多了。事實上，你媽認為的確診，未必是確診；你認為的無症狀，也未必是無症狀。

這事兒確實有點煩。説實話，那些改來改去彎彎繞的方案，我讀起來也掉頭髮。斟詞酌句這種事情可討厭了。

但在這個尚未過去的特殊時刻，我們依然得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