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出最悲的悲劇,裏面卻充滿了無恥的笑聲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27-2020-03-24 08:16
經過數週的發酵,韓國“N號房事件”終於得到了應有的關注,罪魁禍首也已經被捕。
代號“博士”的聊天室經營者,是25歲的趙主彬( Jo Joo Bin ),目前**其真實身份已經在當地時間今晚8點的韓國SBS電視台的《8點新聞》中被披露,**據悉本人是信息通信專業,在校期間成績優異,曾任學報編輯部編輯局長,犯罪生涯於2018年開始。
圖源Twitter@mes#TeamPinky
在今天早些時候,韓國總統文在寅就“N號房”性剝削犯罪表示,應對“博士房”(其中一間房)運營者以及全體會員進行調查,必要時將成立特別調查組。
文在寅還稱,作為總統,向包括16名兒童和青少年在內的受害女性表示衷心的慰問,對國民的正當憤怒表示同感,**政府不僅會刪除影像,還會向受害者提供一切必要的援助。**同時,他還指示政府,要制定杜絕新型數碼性犯罪的對策。
如果説,隨着哈維·韋恩斯坦入獄而走向平息的 Metoo 運動是對職場校園性侵的一次社會級探討,那麼韓國爆發的“N號房事件”,則是數字時代包庇下,對女性甚至是未成年殘忍的性剝削,需要引起每個人的關注。
首先在這裏簡單為大家梳理下事件經過,如果已經熟悉的讀者可以直接看之後的內容。
概括來説,N號房是自2018年11月以來在 Telegram 上發生的一次 “數字性犯罪”。迄今為止,“參與圍觀”人數至少超過26萬,已確定74名受害者,其中還有16名未成年人。(注:Telegram是跨平台的即時通信軟件,可以發送照片、視頻等文件)
“N號房”得名的由來,不是現實生活中的房間,而是在通訊軟件 Telegram 上所建的多個秘密聊天羣,其中按數字命名的聊天室被統稱為“N號房”。
圖源@人人視頻
在這些聊天室裏,會員可以觀看被性奴役對象的女性,在非法情況下被拍攝的照片或者視頻,其中裸露身體已經算是“基礎操作”,其中還有一些比較有“傷害性”的內容。
據報道,這羣被 “奴役” 的女孩中,最小的只有11歲,她們被迫做着滿足觀看者的行為,其中的拍攝要求異常殘忍,包括割掉乳頭,在皮膚上用刀刻下 “奴隸” 的字樣,吞食糞便,甚至被指定的人強姦等等。
對女孩們達到如此程度的受控,並不是天方夜譚,“經營者”早有周密的籌劃,讓她們難以脱身。
圖源韓網naver
上圖便為聊天房犯罪的六個階段步驟,他們會從發佈拍攝色情視頻的賺錢廣告開始,以此為藉口要求申請者上傳個人證件照片,在盜取對方的個人信息後,便以羣發給好友為由,威脅對方拍攝裸照,照片一旦上傳,便會被房間主人擴散開來,成為房間內圍觀羣眾評頭論足的對象。
**他們有時還會冒充警察,威脅那些曾經在網上發佈裸照的女孩,**誘使其提供更多的露骨照片,強迫這些女孩來做自己一週有求必應的 “奴隸”,否則,這些隱秘的信息就會被曝光在網上。
圖源@人人視頻
這些人還會以提供高薪兼職為名誘騙女性進入聊天室。一旦有申請人中招,他們就稱:“你必須加入這個‘贊助計劃’,你如果發送裸照或類似視頻,就會獲得一個‘贊助商’,以此獲得薪水。”
圖源@人人視頻
就這樣,聊天室以掌握不雅視頻為由,長期勒索這些女性拍攝指定內容,彷彿永無止境的輪迴。
它就像顆定時炸彈,潛藏在這些女孩周圍——他們是來自網絡的另一端,看不到的指使者,但卻讓她們被迫在現實生活中,服從着虛擬世界裏黑色交易的規則。
圖源@人人視頻
也有女孩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而拒絕合作,但徹底告別這段經歷的代價顯得更為慘烈。
聊天室成員會在羣內公開她的身份信息,這份內容詳細到受害者的工作、上學地點,並煽動羣內的男性成員找到這名女孩,對她施以暴行,並將此全程記錄下來,發佈到網上。以此達到恐嚇其他女孩的目的,精神軟控制“奴隸”不要試圖逃跑。
此外,這些令常人深感不適的圖片或視頻,也成為了“經營者”牟利的方式,他們將其上傳到 Telegram 的聊天室裏。
而且,他們會要求想要進入房間觀看視頻的男性註冊成為會員,會員還會劃分等級,等級根據視頻的猥瑣和過分程度劃分。
一共有三種類型的付費聊天室,一級聊天室收費20萬至25萬韓元(約1100—1400元人民幣),二級聊天室收費70萬韓元(約4000元人民幣),三級聊天室收費150萬韓元(約8400元人民幣)。
而且,想要進入N號房,不僅只是交錢那麼簡單,運營者還會要求觀看者拍攝類似的視頻上傳共享。如果不上傳的話,則會被強制退出房間。
就這樣,因為不想被踢出羣,N號房上傳視頻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一天內可以達到1.5萬條。
據統計,這些躲在屏幕後,來“分享”剝削成果的 “圍觀兇手” 高達26萬多人。
一個個匿名聊天室就像是暗流中的旋渦,夾帶着黑色交易,無休止地勒索着被困女孩們,這背後,每位沉默的圍觀者都難逃其咎。
據韓國的有關人士稱,至少從去年2月起,韓網上男性社區的成員就知道了 Telegram 上存在着性剝削“N號房” ,但他們非但沒有向警方報案,反而四處“乞求鏈接” ,以進入聊天室。
社區內的匿名追隨者於當月報案,但警方並未進行深入調查。看到這些暴力侵害女性的行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報案人甚至在後來也成為了一間 “N號房” 的領導者。
直至去年11月,隨着《韓民族日報》(The Hankyoreh)的報道,以及當地女權積極人士的參與,“Nth Room” 事件才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注意。主犯趙某,於今年3月17日正式被捕落網。
圖源微博@温州瘦肉原
到目前為止,警方已經追查到124名與此案有關的,趙某的13名同謀已被逮捕,4人已被逮捕並移交檢方。然而,被懷疑首先創建聊天室的用户仍然在逃。
根據警方,嫌疑人的平均年齡在24或25歲左右,甚至還包括一些未成年人。警方也在追蹤聊天室的用户,並計劃對他們提出指控。
事件一經爆發,激起了社會上強烈的反應,目前已有超過168萬人線上簽署請願書,申請公開聊天室內的所有成員。
圖為請願公開所有參與圍觀成員名單的網站截圖,截止發稿前已有168萬餘人蔘與
**“如果他不是魔鬼,還能有誰是呢? (他)應該被放到新聞上 … 人權對於那些輕視他人恥辱的人來説是一種奢侈。”**有人在3月18日的請願欄裏寫到。
韓國演員夏沇秀在個人社交賬號上也發表了支持的聲音,“如果這些不道德的行為最終只是在監獄裏呆上幾年,我真的不會再堅持下去了。請曝光他們的個人信息,在媒體面前展示他們的真容。我們真的應該抓住每個人,讓他們感到羞恥,這樣他們就無法再進入社會。”
從發現到發酵,這條殘忍的交易鏈持續時間長達一年,那些在聊天室內 “潛水” 圍觀的成員,非但沒有及時報警,反而互相分享鏈接,以滿足自己的獵奇心。
慾壑難填。
互聯網和移動終端的結合,給色情犯罪行業提供了捷徑。許多犯罪分子藉着受眾的特殊性癖好,大做文章,拍攝起有利可尋的色情暴力視頻。
“N號房” 或許只是這條產業鏈下的一員。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種性剝削並不僅存於韓國,類似的視頻房間或許遍佈世界各地,利用網絡性剝削和折磨(大部分是女性)兒童和年輕女性的現象正在增加。
網絡觀察基金會的分析師羅莎在今年2月3日「性侵犯及性暴力認知周」的開幕禮上這樣説**“想象你最黑暗的時刻暴露在無數人面前。然後想象一下陌生人看着你的痛苦尋求性滿足。這就是我們在網上看到的一些受虐兒童的遭遇。”**(注:Internet Watch Foundation成立於1966年,該協會會監測並刪除網絡上的兒童色情內容。IWF的分析師每天需觀看長達數小時的錄像和數以千計的兒童性虐待圖像,通過觀看和評估這些圖片,最終將它們從互聯網上刪除和封鎖。)
網絡觀察基金會還指出, “自拍的圖像佔據了近三分之一的兒童色情圖片網頁,而且這些以女孩為主題的材料中 ——無論是圖片還是視頻——絕大多數(80.5%)都是11至13歲的女孩。”
在互聯網上,年輕女性更容易受到脅迫,也更易被欺騙到私人信息和露骨照片,面對結構性的壓迫,她們在受虐待的處境中越陷越深。
那些屏幕後的圍觀者,看似只是互聯網上一個個虛擬的節點,一行行的網絡代碼;但他們為了滿足私慾,助長了 “邪惡產業” 的擴張,加劇着對女性的剝削和迫害。
最可怕的是,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真面目,他們或許就是我們身邊的人。
據 CNN 2019 年的報道,韓國警方在韓境內大約10個城市的42間酒店房間裏,發現了隱秘的監視攝像頭(spycam)。這些攝像頭被藏在電視上、插座中,有的甚至還放到了吹風機架裏,很難被人發現。
有大約1600名房客的各類起居細節,被秘密拍攝下來,成為某個色情網站上付費觀看的內容。
圖為酒店隱藏的針孔攝像頭
據悉,僅這一個網站就有超過4000名註冊會員,其中97人會每月支付44.95美元(約300元人民幣)的來獲得額外的功能,好比重複播放。警方説,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裏,這項服務給該網站帶來了超過6000美元(4萬多元)的收入。
這樣的 “偷拍” 文化屢見不鮮,僅在2017一年,韓國境內向警方報告的非法偷拍案件就超過6400起。
曾經有位BBC的記者,帶着不解深入走訪韓國,發現了許多令其驚訝的細節。
比如説,面對風潮不見減的裙底偷拍行為,政府不得已,印製了一張反對偷拍的宣傳海報,標題為:“請遮住你的裙子。”
這個標題引起了很多韓國女性的不滿,她們認為,海報把責任完全歸咎於女性自身,好像她們不穿短裙,被偷拍的情況就不會發生。
隨後,政府才改變了措辭,標題直截了當地變為:“不許拍照”。
前兩年受 “裙底偷拍” 抗議運動影響,韓國臭名昭著的非法偷拍網站 Soranet 被關閉。
這引發數萬名婦女走上首爾和其他城市的街頭,以**“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My Life is Not Your Porn)**為口號,抗議偷拍行為並希望政府給出説法。
這場抗議給了更多女性勇氣站出台前,主動維護自己的權益。
李智秀(Lee Ji-soo)是名計算機專家,她告訴CNN的記者,抗議運動使人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前來尋求幫助以刪除 “私密圖片” 的女性客户正在增多。
“客户們説的最常見的話是‘我想去死’或‘我不敢出門’,這些話讓人心碎。” 李智秀説,特別是那些被秘密攝像頭拍攝到的受害者,他們始終生活在恐懼中,當他們在街上遇到陌生人時,總覺得自己會被認出來。
當類似的事件,以近似的面貌和驚人的頻率出現時,或許我們不該把其中任何一個事件獨立看待,畢竟,背後文化風氣的縱容,總在無意間大過法律的震懾。
看上去美好動人的韓劇愛情故事,和現實中隨處可成為獵物的窘境,形成了如此諷刺的對比。
表面平等的繁榮世界正在改變人們的期望,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男性,依舊期望女人成為裝飾品,**並且憎恨“心有不甘”有所追求的女性。
色情相關的行為雖違法,但類似的作品卻在網上生生不息,從裙底偷拍到小學生偷拍媽媽,再到今日的“N號房”事件,這彷彿一場沒有止境的貓和老鼠的遊戲。
在這樣的文化語境下,“性”行為本身帶着羞恥感的存在,讓壓抑和釋放形成了一對近乎瘋狂的矛盾體。
另外,舊有的男性態度依舊殘存,女性在這一語境中,不但是附屬的 “第二性”,甚至還是很多男性意淫幻想中的玩弄對象。
大概這也解釋了韓媒所分析過的“洛麗塔概念”,為什麼一些韓國女子樂隊的成員只有十幾歲,但她們的服裝和舞台上的手勢都散發着性感的氣息。
這大概是現代女性身處的一部最悲的悲劇,裏面卻充滿了無恥的笑聲,和移不開的眼神。
圖源IG
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裏説》:“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此刻除了發聲,我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