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説《人體殺陣》-03章 東聖路易斯劊子手 010節_風聞

作者：銘世文

山尼：“布朗先生，一週前我問你的問題——是否願意徹底放棄布朗這個身份，並獲得新生和自由，現在可以給我答覆嗎？”

（接上節）

布朗：“那不是自由，換身份等同於進入一座新的監獄，（布朗語氣堅定地）我就是我——布朗。”

山尼：“一週時間了，我希望我等到的是個確定的答案。”

布朗：“我很確定。”

山尼：“好的，布朗先生。”

布朗：“耕耘罪孽的，必收割罪孽；種植毒害的，必收割毒害。”

布朗的雙眼定定地盯着山尼，似乎要用雙眼刺透山尼和他代表的那羣人，山尼沒想到這個身體瘦削的人，竟然能讓自己感到從骨髓裏向外漫延寒氣，他轉身走了。

山尼一星期前入獄，並主動與布朗交談，他自稱瞭解布朗以前的輝煌榮耀等等，表達了仰慕之情。並問布朗如果能有一個機會走出A-監獄，是否願意作為別人活下去，並繼續之前的輝煌。話説得很隱晦，但布朗非常明確這是什麼意思，山尼是肯定是來自於高層，希望布朗能夠以別的身份出獄，並繼續之前的工作，布朗很清楚，他的科研水平不可替代。

布朗不是沒有動過心，但他太恨前雷克斯了，雷克斯2033年連任美國總統，自己遵守來自美國政府的一切科研要求，然而就是這樣兢兢業業，雷克斯卻斷然在2036年卸任前把布朗投入A監獄，判處終身監禁，並設定禁止接觸特殊類人員，即政府不得與之接洽人員。而在那之前，布朗已經被羈押審訊了接近三年。

罪名呢，很可笑——布朗因個人對黑人的仇視，利用實驗室條件私自研究病毒投到東聖路易斯黑人區。但他布朗在實驗室從來就沒做過私事！

布朗的入獄平息了美國多地的暴動。布朗妻離子散，被東聖路易斯以及全美國人罵為“邪惡使徒”“東聖路易斯劊子手”“毒王布朗”。他需要的是昭雪。而他尤其恨的是助紂為虐的美國媒體，它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因兒時受到成年黑人侵犯而心理變態的惡魔，子虛烏有，奇恥大辱！這真是摟草打兔子，構陷自己的同時又貶低了黑人。

布朗是非常傑出的生物科學家，本來在大學裏有豐厚的待遇，發表國際論文無數，妻和子賢，慕者如雲拱日。

他人生的軌跡，在2016年被強力扭轉了，45歲生日那一天，政府人士説服布朗加入了奧林匹亞國家P4級實驗室（布朗被構陷前已升為P5級實驗室），名義是衝擊科學桂冠，摘下人類知識頂峯的明珠等等無法抗拒的誘惑。

從此布朗開始進行各種不可言明的工作，他以自己超羣的能力成為實驗室技術領域最高決策者，但也從此身不由己。他逐漸瞭解了各種可怖的內情，雖然他只是研究環節人員，然而成果的功能用途那是傻子都明白的。

榮譽感支撐着他，不關心政治的他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美國更好，一切都是為拯救世界人類免於病毒戕害。然而，自己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在自己國家！雖然他聽到的內部説法是——意外泄露。因為新聞挖出他布朗是這種病毒首要研發人員，麻煩竟然來到布朗的頭上，他被帶走，經過近三年的審訊——終身監禁。

一切人生成就，都被入獄沖刷殆盡，恥辱纏身。為了人身安全，妻和子都隱姓埋名與自己斷絕所有關係。哦對了，不用斷絕，自己是任何人都不能訪問的，A-監獄的所有人也都是終身監禁，這裏是美國最高級別安保監獄。

布朗當然想出獄，但科學家的堅韌叫求他不能恥辱地出獄，士可殺不可辱。

一旦自己作為另一個人活着，出獄以後不能與妻子聯繫，不能露面，所有朋友已成往事，不能結交友人，意味着這活了60多年的身體，之前是一片空白。那是另一種不見天日，那是與魔鬼新的契約。

能成為頂級科學家自是因布朗有堅定意志，這一點又同樣體現在了這次艱難的抉擇上。

莫桑比克海峽21點。終於要到了，離回家又近了一步，安道難掩激動而又矛盾的心情。

2037年安道與軍方徹底結束關聯之後，2038年1月到埃及這個國家工作，就是為了遠離美國，好好思考人生，那一年他33歲，前面的路還很長。今後生活的目標是什麼？人生一定要有目標嗎？他還沒想明白，就要回美國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

在莫桑比克城市利烏波與馬達加斯加之間，莫桑比克海峽中線的一個島礁上，安道把赫伊裏、法瓦茲父子拉上岸，父子倆因驚嚇過度有些憔悴。

赫伊裏：“貴客……”

安道打斷了赫伊裏：“你和布爾汗大哥比，誰的人生比較成功。”

赫伊裏：“在他生前肯定是他。”

安道：“如果你今天死了，你們倆誰成功？”

赫伊裏會意：“他成功，我哥哥成功。”

安道：“我們就要告別了，我非常感謝你請我吃的卡巴布。”

赫伊裏：“請你饒了我們父子倆吧，你是個好人。”

安道：“我配做中國人嗎？”

赫伊裏：“你配你配。”

安道：“知道我為什麼沒殺你嗎？”

赫伊裏一下子抓到了生的希望：“貴客一定有不容置疑的道理。”

安道：“你只是圖財，並不害命。”

赫伊裏：“但是搶錢也是不對的。”

安道讚許地解開赫伊裏父子的捆綁。

安道：“你叫赫伊裏，這是仁慈善良的意思，你對得起父母給的名字嗎？”

赫伊裏慚愧。

安道：“你兒子叫法瓦茲，這是成功的意思，你這樣做被兒子看在眼裏，你想他怎麼成功。”

父子倆都在深思。

安道：“你覺得成功是什麼？”

赫伊裏：“我知道不應該是錢和地位，但我控制不住去追求它們。”

安道：“這個世界你大致也看透了，我不需要講些勵志的話，但我知道，這個年紀心態要麼急躁，要麼認命。你急躁我也理解，錢和地位也可以追求，然而通過錢和地位獲得的幸福，是淺薄的，不長久的。”

赫伊裏看安道注視自己：“是，貴客你説得真對。我為此事後悔不已，從今往後，我要謹遵神的教誨，日祈五次。”

安道：“很好，希望你能廣佈善行。你的兒子法瓦茲就是此事的見證！”

赫伊裏看看法瓦茲，十分內疚。

安道：“來，這是你的十萬磅。”

赫伊裏：“不不，安道先生，你是神派來給我啓示的，我不能要你的錢。”

安道：“這不是考驗，是你應得的。你不收，我就會徹底成為騙子。你不會陷我於不義吧？”

赫伊裏覺得有道理，兩個人手機轉帳。赫伊裏的雙手在顫抖。

赫伊裏：“神令你騙我，是讓你從反面來啓示我。”

安道：“嗯，知其不善者而改之。還有一件事，也許真是神讓我來轉告你們的。”

赫伊裏和法瓦茲十分專注地聽安道説。

安道：“法瓦茲，你還記得我在你家掀起的那塊地磚嗎？”

法瓦茲：“記得，你説布爾汗大伯要帶你買這種地磚。”

安道：“別的地磚很牢，但這塊不是，我看了一下，在下面有你大伯的存摺。抱歉我當時沒告訴你們父子。”

赫伊裏雖然已經打算改邪歸正，心裏仍是咯噔一聲。

赫伊裏：“有多少錢？”

安道：“數百萬磅，不知道有沒有一千萬，我也沒數。我想可能是布爾汗大哥在天之靈讓我把它交給你們父子吧。”

赫伊裏當場保持表情和姿態一分鐘不變，真實中絕無浮誇，震驚中藴含專注。法瓦茲也不知説什麼好。

氣氛有些尷尬。

安道就加了一句：“布爾汗大哥的遺言，是什麼？”

赫伊裏和法瓦茲同時説：“殺海盜報仇！”

安道飽蘸情懷地：“還記得被索馬里海軍擊沉的海盜潛艇吧，你們父子做到了，布爾汗大哥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這，就是命運。”

赫伊裏：“（再也控制不住，他發自內心地）好大哥，你安息吧——！”

赫伊裏哭了，法瓦茲也跟着抹眼淚，他們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是布爾汗和神的旨意。

安道穿好飛行器，升上天空。

安道：“謝謝你們送我來，再會了，我的朋友們。”

赫伊裏：“再會，願神保佑你一生平安！我會為日夜你祈禱！”

安道向着西邊的莫桑比克飛去，這是他向父子撒的最後一個謊，因為自己這一路必須絕對安全。而赫伊裏從此洗心革面，廣為善舉，遠近聞名。

莫桑比克海峽，最窄處386公里，從莫桑比克的利烏波，至馬達加斯加的坦布胡拉努，不到200公里。

安道向莫桑比克飛了一會兒，確定赫伊裏父子已經下潛離開，就調頭向右邊的馬達加斯加國的坦布胡拉努市郊飛去。這是真正的目的地。

藉着夜色，安道登陸了。到了白天，安道就象個遊客一樣在這裏自由活動了。

他在這裏的護照化名為小田一郎，狀態是在馬達加斯加境內定居。

然而安道畢竟帶着那箱危險物品，所以選擇私人渠道出海，上報名義是海上觀光。

安道屬於定居人口，這種事務的管理沒那麼嚴格，一切都在錢裏。向西飛需要繞過南美洲，快到南極了，安道覺得還是向東飛的旅途有意思一些。

安道查了一下美國西海岸每日風級，天氣，漲潮時刻表，綜合考慮定了一個時間。

這裏是南半球，此時正值酷暑，在出發前的日子裏，安道大品當地美食——馬達加斯加香草燴魚，椰汁大蝦，香料水果撈，享受馬達加斯加的日光浴。據説馬達加斯加人的祖先是從東南亞航海過來的，因此馬達加斯加人有着亞裔面孔，安道頗感親切。這些日子的滋潤幾乎讓安道忘了，他還在逃亡。

出發日期的傍晚時分，安道大搖大擺地坐上飛機“觀光”去了，他會一直觀光到美國西海岸。

飛機在厚密的雲層穿越，旅途並未如他所願——時見藍海陸礁星羅棋佈，偶現碧空豔陽光芒萬丈。只是一片茫茫，倍感煩躁，安道索性拉上遮簾。

這一年來，作為局外人，回想自己無數次地，不遠萬里在海外保衞美國的行為，突然感到一絲滑稽，身陷其中的時候，就那樣匪夷所思地確信如此容易被證偽的悖論——保衞自己要闖進別人家裏大開殺戒。

如同這黑箱子，往別人家裏扔髒東西，肯定要小心遭報復。心裏有鬼，自然又要去別人家保衞自己。

窮思升躁，睡吧。

這架飛機是靜電飛機，也叫等離子驅動飛機，離子風飛機什麼的，最新型科技，無聲高速，概念前沿。二萬多公里的路程，安道一覺就到了，時間也接近了他要求的凌晨一點鐘。

黑暗中，馬達加斯加那位長着亞裔臉孔的機長打開一盞微光燈，喚醒安道，告訴他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了。

安道醒來，開始準備了。

機長卻打開窗子遮簾。

窗外暴雨如瀑！雷聲轟轟！電光似乎要破窗而入！

黑暗的機艙裏，機長的臉在閃電下明暗交錯。

機長：“你確定要在這兒下（off）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