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37)流浪小鳥:別了,美麗新世界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0-03-25 09:49
“城市讓人類生活更美好,卻置千萬生靈於死地。真的美好,應該在純樸而優雅的土壤裏滋長茂盛。”

(大寶8歲時的一副小畫作)
與城市一路之隔的我家,大門前有一片被河水環抱的小院子,院子裏有紅豆杉、冷水杉、桂花、楓樹等十餘株。這大大小小的十餘株樹上,去年入冬以來至今年春節,天還矇矇亮時分,便落腳了上百隻小鳥。小鳥們在樹枝間蹦來跳去,呼朋喚友,唧喳不休,一鬧就是一兩個時辰。
這樣一幅生機盎然的百鳥鬧春圖,不知會引來多少人的羨慕和嫉妒。可是,我為此卻攤上了不少的麻煩。
院子靠河有一長溜的肥土,被我開墾成了菜地。菜地裏四季都種有鮮嫩的蔬菜,菠菜、青菜、西紅柿、紅蘿蔔等。然而,自從那上百隻不速之客來了之後,它們猶如一羣“天空暴民”將我的菜地打劫一空:青菜油油的嫩葉被啄精光,只剩下光桿與菜根;西紅柿剛轉紅就難逃“開膛破肚”的厄運。
看着菜地上的飛來橫禍,我睜隻眼閉隻眼就算過去了。出來混的不都是為了一口吃的嘛,鳥與人有何差別。
就是一點,這些迷你的“長舌婦”吵鬧的真不會挑時間,在暖被窩裏想多美夢一會兒的我家小寶經常會被活生生地吵醒,而樹上的全然不閒事大,鬧得愈發來勁。於是,樓裏樓外,風聲、哭聲、嘰喳聲,聲聲亂耳。

我若推開陽台窗門向外呼吼一聲,回敬的必是“撲稜稜、嘩啦啦”一陣騷動,那些長着翅膀而沒長心眼的臨走前還不忘“空投”下如豆般的糞彈。我的氣還未消,它們又成羣結隊、你追我趕地飛了回來,早將方才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春節前,家裏來了一位貴客,是我二十年前在浙江大學唸書時熟悉的一位老師,記得在校時我得她的照拂頗多。
我與老師在餐廳喝茶敍舊,餐廳朝南、朝西兩面是玻璃窗户,窗户外面罩着鑲花精美的銅質欄杆,老師嘖嘖稱讚,窗户燦然,院落雅緻。而我卻自慚形穢,那窗台上落滿了鬧事小鳥的糞便。於是,我將每日清早的“人鳥大戰”之事如實相告。
我又愛又恨的訴説,竟讓老師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彷彿晴朗的天上憑空生出了一片烏雲。我生怕自己説錯了話。
老師嘆了一口氣,説道,近幾年有一個現象,每年從入冬季節到次年初春時節,大江南北許多城市成了“鳥的天堂”,甚至有的大城市野鳥多到成了禍患。比如,鳥兒“隨空大小便”,不小心掉在行人頭上;傳播疾病,讓城市的疾控中心如臨大敵;在各種盒狀的網箱內“違章搭建”,或者在機場起降空域“黑飛”,釀成不少安全事故。
然而,鳥兒們在進城的路上,經常會遭遇各種不測,險象環生,或被驅趕,或落入人為設下的陷阱而遭殺身之禍。

過去,小鳥進城的現象也有,我一直以為是城市的冬天要比鄉村野地暖和。而最近幾年,進城過冬的小鳥確實越來越多,老師覺得,已經多到反常了。聽到“反常”二字,可能是因為職業習慣之故,我的兩隻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老師説,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小鳥扎堆進城的唯一目的,就是覓食謀生。首先,城裏的小飯館多,不小心潑到路面或街角的殘羹冷炙也會多,這些常常成為小鳥們果腹的救命糧;其次,城裏的公園多,花草樹木也多,草木上的蟲子蟲孫也是小鳥們不可多得的營養餐。
我想,小鳥為食奔走不是很正常的嘛。特別是那些年復一年、南來北往的候鳥,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為的就是一代又一代的生存與繁衍。
老師不以為然,候鳥遷徙與普通小鳥進城完全不是一碼事。進城的小鳥中,很多鳥兒過去是隻待在鄉村田野裏過冬的。過去,農民秋收後,田野裏總會落下許多碎稻粒這樣的穀物,外加上枯草叢裏越冬的各種昆蟲,這些構成了小鳥在田野過冬賴以生存的“自然儲備”。而現在呢,很多農民的稻田已經不再種植水稻了,因為種水稻收益低下,大片稻田因此改種了經濟效益較高的園林苗木。
種了苗木,即把水田改旱地,原先水田的整個生態系統被摧殘殆盡,青蛙、泥鰍等水田生物銷聲匿跡,蚱蜢、蛐蛐等昆蟲四散逃亡,還有數不清的微小生物幾近滅絕,小鳥也從此失去了食物來源,它們只得背井離鄉,流浪城市。
我恍然大悟,細思恐極。老師所説的景象,與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作家在《寂靜的春天》一書裏所描繪的似曾相似。

我回想起幾年前,來自全國的濕地保護民間組織在福州召開了一次會議,組織者專程邀我與會。
會上,交流了幾份資料,揭開“地球之肺”——濕地遭受人為嚴重破壞的現狀,歷數各地填海造地,毀地蓋樓等一系列城市化舉措製造的生態災難……彼時彼刻,我真切地感到,人類建造了城市,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美好,卻又置千萬生靈於死地。
前些年,在一次徵地拆遷的專題調研中,我又在現場目睹了一些大型基建項目所造成的難以修復的生態災害。
我看到,由於高速公路和高鐵路基縱橫沃野,阻斷了路基兩岸原先賴以灌溉的水源,地基高出地面好多米,在夯基過程中,碎石滑落並堆積到了周邊的耕地,許多被斷了水源同時又被碎石壓覆的土地,已難以像過去一樣耕作。
在我的家鄉浙江,農林結構調整的春風持續吹拂着鄉野大地,不僅將麥浪稻田變成了苗木基地,許許多多原先披着繁茂植被的小丘陵也都被推土機推成“禿頂”,種上經濟效益更高的果樹,再加以磚砌圍牆的修飾,成為了美其名曰的“家庭農場”。
在這些散落鄉村的“家庭農場”的圍牆內,我曾在年少時記憶中的春天的松樹林裏,撿拾過味道鮮美的蘑菇,每次我都能撿到滿滿的一書包。

現在,“家庭農場”裏光溜溜的果樹下不見蘑菇的蹤影,原本屬於蘑菇的家——松林草甸,變成了一座座人工假山和一條條休閒步道;松樹林裏往昔鳥兒的歡歌也早已被農家樂閣樓裏食客的喧譁取代,而鳥兒時常淪為食客盤中的美味。
知否,知否!真正美好的事物,應該在純樸而優雅的土壤裏滋長、茂盛。
而在那高高在上連接繁華都市的路基之下,深埋了多少不為人見的慘絕;在那永無止境追求美好的路途之外,抹殺了多少永不復在的生機。或許,時間能夠撫平所有創傷,重建希望。可是,假如我們把今天的一切推卸給了時間,歲月是否會饒恕我們。
近段時間,我家的院子忽然安靜了下來,鳥兒們的歌唱日漸稀落,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對此感到莫明慌張。是連續幾個月的陰雨和寒冷,還是菜地裏缺乏可以果腹充飢的食物,迫使鳥兒們離去了嗎?別了,美麗新世界!這樣的離歌,令我心驚膽顫。不知它們將流向何處,一如我不知它們曾經來自何方。
前日,趁着冷雨稍歇的間隙,我在院子裏的紅豆杉上找到了一個鳥窩,我欣喜若狂,猜是兩隻野鴿子築起的新家,我曾看見兩隻野鴿子在杉樹冠叢頻繁進出。今天一大早,我隔着窗玻璃又見到了那兩隻野鴿子,它們正在院子的空地上打架,也有可能是打情罵俏。我真心地歡迎,它們在此小院安居樂“鬥”,多子多福。
讓我們一起伸出手,留住那些流離失所的小鳥,不要再讓它們孤獨地流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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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國務院多個部委單位發出倡議,建議各省市每年廣泛開展“愛鳥周”或“愛鳥月”的宣傳活動。如今,許多省份都有開展豐富多彩的“愛鳥”活動。
最早的是廣西(2月22-28日),其次是貴州(3月份第一週)、廣東(3月20-26日)。
4月份最多。北京、江西、湖北、湖南、寧夏、雲南均為4月1-7日,四川4月2-8日,上海、浙江從清明後的第七天開始,山西從清明後的一個月為“愛鳥月”,福建、陝西均為4月11-17日,天津市4月第三週,江蘇4月20-26日,河南4月21-27日,遼寧、吉林4月22-28日,黑龍江4月第四周,山東4月23-29日,甘肅4月24-30日。
河北、內蒙古、安徽、青海均為5月1-7日,新疆為5月6日所在的一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