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紐約,為什麼紐約這麼嚴重?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2020-03-26 15:02
來源:紐約華人資訊網
一位白宮官員對紐約的感染率感到困擾。
白宮的冠狀病毒應對協調員黛博拉·比爾克斯博士(Deborah L. Birx)星期一晚間對紐約州的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做出了嚴峻的評估。她説,該地區每千人中就有近一人感染了該病毒,“發病率”是其他地區的五倍。
在流行病學中,發作率是指患有某種疾病的人口所佔的百分比。紐約州現在的發作率與意大利相似。
“我要對紐約的所有朋友和同事們説,這個羣體在這個時候需要絕對的社交距離和自我隔離,”比爾克斯説。“很明顯,這種病毒已經在這裏傳播了幾周,達到了滲入普通社區的程度。”
紐約現在是世界上最嚴重的熱點城市之一。這已經讓紐約州和紐約市的官員們憂心如焚。
州長安德魯·庫莫(Andrew Cuomo)週二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嚴峻的警報,警告稱全州發病率曲線沒有任何趨於平緩的跡象,感染率每三天翻一番,上升的速度和危險性超出預期。他上週説,高峯期可能會在45天左右到來。現在他表示,該州可能會在兩週內到達峯值。
州長説:

最高點比我們想象的要高,而且到來比我們想像的要早。
最糟糕的事情碰到一起去了。
我們並沒有拖慢感染速度,它還在不斷加速。
這不是一輛貨車,而是一列子彈頭列車。
數字上升得太快了。

為什麼紐約的病例數仍然在高速增長?庫莫和紐約市長白思豪(Bill de Blasio)都表示,這跟紐約人仍然沒有采取嚴格的社交隔離手段有關,主觀原因是部分年輕民眾此前沒有意識到事態嚴重性,歌照唱舞照跳,而客觀原因在於紐約人口實在是太密集了。
庫莫説,控制病毒傳播的最初措施沒有奏效,尤其是在紐約,人們週末聚集在公園裏,彼此之間沒有保持足夠的距離。
目前,紐約市正在採取與紐約州其他地方相同的社會疏遠措施。所有非必要的商鋪都已關閉,多數員工在家工作。市政方面禁止聚會,包括團體運動和城市公園裏的野餐。自上週以來,酒吧和餐館已關閉,只提供外賣和送貨服務。

城市的很多地方已經與昔日完全不同。時報廣場同一場景,去年迎新年夜時百萬人彙集於此,現在則空空蕩蕩。
城市的很多地方已經與昔日完全不同。時報廣場的燈光仍然明亮,但很少有遊客走過。第五大道空無一人。乘地鐵的人很少,MTA要求聯邦政府提供40億美元的救助資金,以彌補乘客量的下降。
但同樣的預防措施似乎並沒有延伸到紐約五個行政區的公園,這些公園仍然開放。上週末,庫莫指責紐約人未能在布魯克林的展望公園(Prospect Park)遵守社交疏遠規定。當時的照片顯示,草坪上人山人海,幾乎沒有人間隔超過6英尺。在上週六,也仍有人在曼哈頓的聯合廣場綠色市集購物,而且場面仍然頗為熱鬧。
庫莫在週日的新聞發佈會上大為光火:“紐約市的人口密度水平是完全不合適的。這實在是一個錯誤!這是一個錯誤!太不敏感了。這是狂妄自大。這是自我毀滅。這是對他人的不尊重,必須停止,現在必須停止。這不是開玩笑,我不是在開玩笑。”
隨後,白思豪羅列了一些控制密度的措施,並表示紐約警察局將在那裏加強社會隔離。

紐約警察局自週一起加強了對市民遵守社交距離政策的監管。上圖為紐約警車在展望公園(Prospect Park)附近巡邏,提醒鍛鍊的市民保持足夠的距離。
庫莫稱,紐約將制定一項全面的行動計劃,目標是減少減少紐約市的人口密度,而且在五個行政區採取任何新的密度控制措施都應將重點放在年輕人身上,如果紐約市方面需要立法來制定一項由州一級批准的計劃,他會提供幫助。
年輕人終於開始當真了
在第五大道那些富裕街區裏,幾乎看不到一盞燈亮着。大多數真正富有的人都坐直升機或私人飛機去了漢普頓或某個地方的某個島嶼。留下的人愈發謹慎。
27歲的瑪麗莎·克里德(Marissa Crider)最近在皇后區的公寓裏接收了第三個室友,之後她制定了嚴格的家規。
首先,她告訴她的新室友,他不能與朋友見面。然後,她解釋説,公寓裏的每個人每天都必須詳細描述自己的行蹤。
克里德説,“感覺就像在打仗,戰時得用一套不同的規則。這麼做是要緩解其他人的焦慮。現在,所有室友在什麼是明智的、什麼是不明智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克里德自己也十分謹慎。現在她出門只是去買食物或鍛鍊身體。在她跑步的時候,她經常經過她的一個朋友的窗口,這位朋友最近剛從國外旅行回來,正在照政府的要求執行兩週居家隔離。“我可以看到她站在窗口,但我們能做的只是互相揮揮手,”克里德説。
短短几周內,隨着紐約市成為全球冠狀病毒大流行的中心,居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他們的生活方式。對於那些知道自己處於危險中的老年人來説,變化來得很快。但對於年輕的紐約人來説,紐約的魅力長期以來一直在於,他們能夠在城市裏自由地活動,進行社交、工作和生活,直到現在,像克里德這樣的年輕人終於開始不情願地接受自己也處於危險之中的事實,並開始採取更加負責的態度。
雖然普遍的誤解是隻有年老體弱的人才會感染冠狀病毒,但美國疾控中心(CDC)上週發佈的一份報告顯示,全美38%的住院患者年齡在20歲至54歲之間,12%的重症監護病人年齡在20歲到44歲之間。
紐約市早期的檢測數據也顯示,年輕人同樣容易感染。根據週一的數據,**18到44歲的人羣佔了陽性結果的46%。**到目前為止,紐約已有三名44歲以下的患者死於感染病毒。
在疫情爆發的初期,年輕人似乎對病毒的威脅無動於衷。年輕人在佛羅里達的海灘上悠閒地度過春假,面對採訪時放出“如果得了就得了唄”這種妄言。在紐約市,市政府和州政府官員發佈了社會疏遠指引後,成羣結隊的年輕人繼續頻繁光顧酒吧和餐館,直至3月14日的那個週末,各間酒吧仍然爆滿,甚至到了讓酒保都感到恐慌的程度。
這種行為導致紐約官員出台了更嚴格的措施,包括關閉酒吧、餐館、體育館和音樂會場館。
“年輕人可能會感染冠狀病毒,”庫莫在上週的新聞發佈會上説。“這是另一個迷思,年輕人還不明白。年輕人能感染這種病毒,年輕人能傳播這種病毒,如果你被傳染上,你最終可能會感染別人,甚至害死別人。”

“不要害死別人”,也是作家、製片人和瑜伽教師菲奧娜·洛温斯坦(Fiona Lowenstein)發出的信息,26歲的她在確診後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講述了自己的經歷,並呼籲年輕人承擔起社會責任。
洛温斯坦是個身體健康的年輕人,每週鍛鍊六次,不抽煙。3月13日,星期五,她決定為了他人的幸福開始遠離社交活動,但就在這一天,她開始發燒和頭痛。到了週一,她到了去趟洗手間都會氣喘吁吁的程度,幸好被及時送往醫院急救。
洛温斯坦説,她對自己症狀的惡化之快感到震驚,但醫生和護士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她在文章中寫道:“在我被收進醫院後,我得知隔壁病房住着一個30歲的人,在其他方面也很健康,但他也出現了嚴重的呼吸困難。醫院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越來越多和我年齡相仿的病人出現在急救室。”

洛温斯坦在急救室。由作者本人供圖。
洛温斯坦提醒她的同齡人,一定要認真對待Covid-19。“我們這一代中的許多人——以及一些比我們年輕的人——沒有足夠認真地對待這場公共衞生危機。我們繼續組團,進行國際旅行,並將這段時間視為加長版的春假。”
她還着重指出了一個尤其值得警醒的問題:與其他世代相比,90後與父母同住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可能會有將病毒傳播給親人的風險,甚至導致親人因此喪生。
更糟糕的是,在醫療資源嚴重不足的情況下,醫療專業人員可能被迫選擇誰生誰死,而年輕人往往被選擇接受治療。因此,年輕人不僅是在拿自己的健康冒險,而且更多年輕人被收治入院,也減少了其他羣體可能得到的治療和生機。
人口密度現在是紐約最大的敵人
正如比爾克斯所説,病毒據信已經在紐約傳播了幾周,而聯邦政府反應滯後導致各地未能及時採取遏制和社會疏遠手段,因此紐約的確診病例曲線一直十分陡峭。
“紐約往往最先受到衝擊,因為人口稠密,而且有非常多的國際旅客進來,”紐約市疾控中心主任托馬斯·R·弗裏登(Thomas R. Frieden)表示。
紐約每年吸引着來自全世界的6000萬名旅客,在疫情暴發導致這座城市陷入停滯之前,每天有超過3000架飛機降落在這裏的機場。但美國直至3月13日23:59起,才開始暫停來自歐洲申根地區的入境旅行,這就導致在此之前,或許已有感染者入境美國,其中又有紐約為主要目的地,具體人數不可估計。哪怕將這部分國際旅客的傳播控制住,都是項十分艱鉅的任務。
紐約自身的人口密度又進一步導致紐約較容易呼吸道傳染病的原爆點。紐約比美國其他任何主要城市都要擁擠得多。美國人口普查局(U.S. Census Bureau)的數據顯示,全市每平方英里有2.8萬居民,人口密度排第二的城市舊金山每平方英里有1.7萬居民。

在一個普通的工作日,會有超過500萬人擠上這座城市的地鐵——這是洛杉磯半個月的地鐵出行人數。紐約有40萬人居住在擁擠的公共住房裏,遠遠超過其他任何城市。
在擁擠的地鐵、繁忙的操場和蜂巢般的公寓樓,所有人似乎都在幫助病毒迅速傳播,形成不斷擴大的感染範圍,使紐約成為美國的疫情中心。
“在這種情況下,人口密度確實是大敵,”斯坦福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流行病學家史蒂文·古德曼(Steven Goodman)博士説。“在人口密集的城市裏,人們隨時都在與更多的人互動,所以它就會成為病毒傳播最快的地方。”
哥倫比亞大學梅爾曼公共衞生學院流行病學教授斯蒂芬·莫爾斯(Stephen Morse)博士也表示:“一般來説,人與人之間的傳播感染,例如這種冠狀病毒和流感,通常在人口稠密的城市環境中會傳播得更快。”
這就意味着,想要控制疫情傳播,就必須讓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再少一點,距離再遠一些。事實證明,社會疏遠是有用的。紐約的第一次大規模病毒爆發始於紐約市北部威徹斯特縣的新羅謝爾郊區,從3月2日的第一例確診後,這個小城一週內確診病例達到108例。但在3月10日對當地設置了一英里的“控制區域”後,病例數已經較先前減緩。今天(25日)新羅謝爾的確診病例總計為234例。
紐約大學醫學院醫學倫理部的創始負責人阿特·卡普蘭(Art Caplan)博士説,新羅謝爾是嚴格控制措施切實有效的一個例證。
他説:“這是一個小實驗,但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實驗,這給我們提供了證據,説明現在不是放棄隔離和社會疏遠的時候。”
這個實驗也證明,紐約不僅要繼續推行社會疏遠,而且力度應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大——至少要比每平方英里的居民只有7400人的新羅謝爾力度更大。
除了密度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可能導致紐約目前的感染率極高。官員們表示,紐約進行的檢測比其他任何一個州都多,而且人均檢測率超過了中國和意大利。相比之下,直至週一,洛杉磯縣官員才表示打算儘快大幅增加檢測。
天氣或許也是一大因素。一些早期分析表明温暖的氣候可能會減緩病毒的傳播。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的研究人員稱,迄今為止,平均氣温高於華氏64.4度(攝氏18度)的地區的病例所佔比例不足全球病例的6%。

紐約下一步將怎麼辦?
為了進一步降低人口密度,庫莫和白思豪在商討各種方案。
庫莫暫時不主張關閉公園,不過紐約市議會發言人科裏·約翰遜(Corey Johnson)表示,運動場、排球場和籃球場都應該關閉。白思豪則説,公園裏的遊樂場目前仍將開放,家長必須對孩子的健康承擔“全部責任”——但美國已經有多地封閉了公共遊樂場和公園洗手間,因為這類設施表面可能會有病毒存活。
在各種社交疏遠措施生效之前,預計紐約的確診數仍將上升。在紐約長老會醫院等地方,感染人數已經很明顯,當地官員説,截至週日上午,他們已經看到500多名冠狀病毒患者。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紐約市應急管理部門已經就如何處理冠狀病毒病例進行了規劃,該市82%的重症監護病房牀位目前已滿,78%的非重症監護病房牀位已滿。預計到3月27日全市所有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牀位將全部滿員。
紐約正在嘗試各種手段應對病人爆漲,包括在曼哈頓時的賈維茨會展中心(Jacob K. Javits Convention Center)內設立 “緊急醫院”,總牀位數達2000個,用於接收非新冠病人。一艘有1000張病牀的美國海軍醫院船將在下個月抵達紐約,目的也是為岸上醫院分流一部分非新冠患者。此外庫莫還在嘗試各種手段,比如將養老院和酒店用作臨時醫院,他承諾,“我會把整個州翻個遍,爭取獲得更多的病牀。”
與此同時,該州表示正在積極尋找對抗這種病毒的方法,大量購買了三種藥物——羥氯喹、阿奇黴素和氯喹——並計劃於本週開始藥物試驗。
庫莫強調,將竭盡全力挽救每一條生命。
週二在發佈會上他説:

我們能度過這一切,因為我愛紐約,我愛紐約是因為紐約愛你們。
紐約愛你們每個人。
黑人白人拉丁人亞洲人,
高的矮的直的彎的。
紐約你們每個人。
所以我才愛紐約。
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
當所有這一切都過去的時候,朋友們,就算那得花上好一陣了,
但愛是能贏的,
這一次,
愛也能戰勝病毒。


■ 作者為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詹涓,曾任《彭博商業週刊》中文版副主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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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紐約:怎麼走到了今天這地步?2020年03月26日 07:59:14來源:中國慈善家雜誌
124人蔘與50評論原本是坐在觀眾席上打瞌睡的紐約人,怎麼會一下子被推上了前台,站在聚光燈下一臉懵圈了。

3月22日,紐約“封城”前夕的街頭。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昨天、今天和明天的界線,像在飛速奔馳的火車上看到的鐵軌旁的路標一樣,無法辨識。你不知道這輛車去向何方,只知道下一站比這一站更糟糕。
進入3月,新冠疫情在這裏暴發後,紐約人就生活在這樣的噩夢中。當我意識到,應該開始把每天的日常記錄下來,以留下尋找出口的線索時,故事的開頭已經恍如隔世。以至於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在這場疫情中,原本是坐在觀眾席上打瞌睡的紐約人,怎麼會一下子被推上了前台,站在聚光燈下一臉懵圈了。
明明3月1號紐約出現第一個確診病例的時候,我還在加勒比島國巴巴多斯的海灘度假啊!在這個偏居一隅、天堂景緻的熱帶小島上,病毒聽上去就像聖誕節的雪一樣遙遠。海邊的出租躺椅上,半裸着暴曬的很多是遊輪下來放風的外國遊客。兩個得克薩斯來的退休老師,跟我們講起船剛到岸時,有當地衞生檢疫部門的人上船給他們量體温的事情,眉飛色舞好像在講一個笑話。
五天以後我們回到美國,特朗普總統就下令禁止一艘靠近舊金山的郵輪靠岸了。
明明3月10號,紐約州確診病例142人的時候,我還去看了場百老匯劇啊!經典名劇《紅磨坊》,台上的演員賣力地唱着:“克里斯丁,告訴我,我們相信的是什麼?自由、美、真實和愛。” 1500人的劇場坐了九成滿,密不透風,就我和老公兩人戴着口罩。這既不自由也不美的怪異裝束,招來無數詫異的目光,差不多都能跟台上演員搶鏡了。
兩天以後,紐約州州長下令關閉百老匯劇院。
明明3月14號,紐約州確診病例613人的時候,我還去看了場電影啊!恐怖片《Invisible Man》,講一個壞人穿了光學隱身衣作惡的故事。裏面有個橋段,當壞人試圖把所有壞事説成是他弟弟所為,壞人的老婆一針見血戳破謊言:“是他,都是他乾的。”

3月20日,紐約街頭閒逛的人們。
出了影院,街上的人們氣定神閒跟平時沒什麼不同。我開始為自己戴着口罩給這個歌舞昇平的城市增添了不安氛圍而內疚,看到人們投來的眼神,我差不多都要指着我老公説:“是他,都是他乾的。”(買口罩這件事確實是他乾的。)
四天以後,電影院、酒吧、健身房,一切好玩的地方,都關了。
明明3月20號風和日麗,我家附近小區的街上還有很多人一身夏裝短打,三五成羣地聊天閒逛啊!我聽到一個人説:“不該關掉所有酒吧啊,這叫人怎麼活?”還有一個説:“千萬不能因為病毒就戒煙,那樣你會死得更快。”
兩天以後,3月22日晚8點,整個紐約州按下“暫停鍵”,這個接近於封城的政策禁止民眾在公共場合聚會、禁止非必需領域員工出門上班。
這一天,紐約州確診病例超過15168個,一些公立醫院門前來就診的人們開始排起長隊,口罩、防護服、呼吸機全部告急。一天以後全州確診人數20875人,死亡過百。3月9日到3月18日之間,美股四次熔斷;到3月23日,道瓊斯指數較2月最高點下跌37%。由此,特朗普當選後股市漲幅全部清零。
這完全像是恐怖片的路數,從一開始的歲月靜好、勁舞狂歡,到後來的驚慌失措、草木皆兵,只用了一場電影的時間。但恐怖片原本不是隻能嚇到觀眾嗎?就算是臨時上場的演員,紐約人不是已經事先看過劇本的嗎?在中國上演過的所有橋段,在這裏一模一樣地重演一遍,還把自己弄得手忙腳亂,嚇得面色蒼白,這事到底怎麼解釋?
這當然不能都怪在紐約頭上。美國總統特朗普從一開始對這個病毒就是戰略、戰術雙藐視。2月10日,全美確診人數12人,他在白宮記者會上的發言可以用四個字總結,即“相信奇蹟”。
“我們現在説的這個病毒,你知道,很多人認為四月天氣轉暖就會消失啦,基本上四月份就沒了。”他説。2月27日,總統還是固執地相信奇蹟。在白宮非裔歷史月晚宴上,他説:“(病毒)會消失的,有一天他就會像奇蹟一樣消失了。”
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更是狀況迭出,3月6日發到各地的70萬個化驗包出了錯被召回,全國所有病例還是要統一交到CDC化驗。到3月9日,八百多萬人口的紐約市總共才化驗了311人,確診20人。紐約市長白思豪在3月16日的記者會上大罵“白宮無主”,説“聯邦政府浪費了兩個月完全沒有作為,從設備到醫院都沒做好充足的準備”。

3月17日,紐約某超市的購物者。
但紐約市也並非無可指摘。3月9日的記者會上,在被問到紐約有沒有可能像意大利那樣失控時,市長白思豪是這樣説的:“我非常同情意大利,但他們的防疫一開始就慢了半拍,他們還沒開始想怎麼應對的時候,疫情就大規模爆發了。我們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我們有全美國甚至全世界最好的醫院系統。我們早就開始在向紐約客發送防疫信息,他們都挺遵守的,所以我覺得我們的防疫比很多其他地方都會有力。”
從疫情一開始,紐約市的官員就在各種場合告訴民眾,公立醫院已經準備好1200張牀位可以隨時調用。在這天的記者會上,當再被問及1200張牀是否夠用時,醫管局局長Mitchell Katz説:“八成感染者不需要來醫院,只有兩成感染者病情會嚴重到需要上醫院的程度,而其中只有4-5%需要住進重症監護室。我們的容量足夠了。”
可是到了3月24日,紐約州長柯莫在記者會上説,如果未來兩週弄不到3萬個呼吸機,未來兩到三週不能增加14萬個病牀,紐約就招架不住了。
但這也不都全是政客的錯。上面市長所説的“遵守防疫指南”的市民們,在我看來其實並不好找,更多人是像我的鄰居麥克一樣,直到美國的疫情洶湧之時,還以為這個病毒只屬於“唐人街”。
去年,五十多歲的麥克從電視台攝像的工作提前退休,現在每天遠離新聞,過着白天打網球、晚上彈吉他的悠閒生活。3月13日我在街上碰到他時,他一直問我,唐人街是不是因為疫情成了“鬼城”。而且在他的概念裏,60歲以下的人是先天免疫的,我給他列舉了很多三四十歲的死亡病例他都一笑置之,直到我説湯姆﹒漢克斯和本地CBS電視台的員工這兩天都確診了的時候,麥克的表情才嚴肅起來。
但比起邁阿密海灘上度春假的大學生們,麥克已經算是很清醒了。3月16日,特朗普號召民眾保持六英尺“社交距離”,之後不到四天,在邁阿密的海灘上度假的美國大學生們喝得酩酊大醉,對着電視新聞的鏡頭説:“感染就感染吧,病毒不能阻止我去party!”
其實在這場疫情中,中國和海外華人的確都佔得了先機。中國2002-2003年的非典留給政府和國民的痛苦記憶,到現在仍然清晰,給這次新冠的防疫提供了難得的參照。而美國類似的記憶只能追溯到1918年的大流感,那段經歷對如今在世的美國人來説差不多都是二手的。
海外華人因為血脈聯繫,大都從一開始就關注着中國疫情的進展,很多華人在疫情剛進入美國時就已經開始忙着買油買米買口罩了,而那時候很多本土美國人還以為所謂“novel corona virus”(新冠病毒)指的是科羅娜(Corona)啤酒的新產品呢。
**很長一段時間裏,中國的新冠疫情對美國和本土美國人來説都是“別人家的故事”。****“別人家的故事”再慘痛也不足以引起切膚之痛。**相對自己臉上的癤子,誰會真正去關心別人的疾苦;相對於身邊的鼓樂笙歌,誰能真正聽到遙遠的哭聲呢?更何況美國人長期以來就習慣了接受全世界仰視的目光,也因此消磨了放眼全世界的興趣和動力,而更容易拍着自己的肩膀由衷地讚歎:“你真棒,什麼都比別人做得好。”
還有就是美國人珍視如生命的自由,在平時是這個國家引以為傲的立足之本,可是疫情到了危急時刻,你就會發現這種哪怕感染也得去party的自由精神,還真不如帶紅袖章的大媽站在小區門口嚴把進出更讓人心安。雖説是“若為自由故”,但畢竟沒了命自由也就無處安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