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教坊》（二）_風聞

（二）

楊祿士看着琵琶上的名字和編號，走到並排坐着的珠娘和雨南處。

雨南立刻用了完全不同的語氣和音色，嗲嗲地向楊祿士打招呼，一口一個楊大人長，楊大人短的。而楊祿士姿態極為謙卑，自稱“小楊”，自我介紹是一個搞琴、搞音樂的技術人員。

雨南笑道：“楊大人太謙虛了。像楊大人這樣的才、這樣的貌、這樣的修為，整個長安城也挑不出幾個。昨天我看《長安雜報》了，您可是被評為‘長安城十大時尚人物’啊，您的長袍衫被認為是本季的最新時尚。”

竇嬌娥聽着他們那邊的歡聲笑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已經洗得掉了顏色的舊衣衫，又自卑起來。心裏再次出現了那個問題：“是不是弄錯了？”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鎮定自若，而自己什麼都不懂，根本就是個傻子，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

此時，嬌娥見雨南接過楊祿士手中的琴，猶豫道：“正式演出再用這把好琴，我得好生收着。練琴還是用自己從家裏帶的那把舊琴，我聽説有人大手大腳花錢，等成為善才了，還得用好多年，才能還清從中等學校起積累的欠債。”

而在一旁的珠娘，眼睛滴溜溜地望到了別處，悄悄指了指另外一個同學桌上的琴，輕聲問楊祿士道：“為什麼她的琴，跟我們的制式完全不一樣？”

竇嬌娥順着珠孃的眼色，瞥到了那位同學案上的名字：章裴。

楊祿士答道：“她的那把琴，是老琴。她母親是章善才，她用她母親的琴，之前打過招呼，就不另外訂做了。”

“章善才？是不是上一屆‘牡丹節’評委的那個章善才？” 雨南好奇道。

楊祿士笑道：“對，就是她。你人小鬼大，知道的真不少。”

珠娘也接過自己的琴，略有所思地小聲問道：“楊大人，您説章善才的演奏水平也是一等一，為什麼就是成不了明星，紅不了呢？是不是因為……”，珠娘把聲音壓得更低道：“章善才年輕時不夠貌美？”

雨南接話小聲八卦道：“聽説她們那屆的校花是秋娘，哦，不，她們不是一屆的，應該是小蠻……”

“小蠻是因為會脱吧，‘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可不是蓋的。” 珠娘小聲笑道。

秋娘、小蠻、樊素，這些竇嬌娥來長安後隱約聽説過的、娛樂版上的名字，這些遠在天邊的人物，從雨南、珠孃的口中説出來，竟像是在談論熟識的朋友。而楊祿士急促低聲的一句：“別亂説話啊，不許瞎八卦。”則彷彿這些熟人還住在隔壁：嚼鄰居家長裏短的舌根可不好。

嬌娥正在思忖中，楊祿士已走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楊祿士問道。

“…….嬌娥……竇嬌娥。”竇嬌娥差點沒回過神，舌頭都打結。難以置信，男神竟然問自己的名字。

嬌娥低着頭根本不敢看男神的臉。但是她能感覺到男神火熱的目光不吝嗇地落在自己的臉上，臉上火辣辣的，“一定紅得不成樣子。”

然而，男神沒有發話，他一直就這麼看着。嬌娥的心跳得好快，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如此笨拙不自在，都不知道是該祈禱時間走得更慢還是走得更快。

楊祿士用着極有磁性的聲音小聲道：“你頭髮上的海棠花，歪斜了，我給你扶正一下……”

他的衣袖拂到了嬌娥的面旁，帶着雨後空山的松木香，嬌娥的頭低得更低了。

楊祿士繼續道：“這是一副玳瑁指甲，很配你的手，你的手真是彈琴的手。”

竇嬌娥慌亂地接過假指甲，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説謝謝，只聽得見楊祿士最後貼近她的耳畔，輕喘一句：“你很好看。”

直到嬌娥的同桌冷晴問她，為什麼只有你有玳瑁指甲？嬌娥才彷彿從夢境中甦醒：“嗯？不是統一發的嗎？”

冷晴環顧一週道：“不是，只有你有。”

冷晴繼續擠兑嬌娥笑道：“…….該不會是楊樂師對你有意思吧？他額外自己掏腰包送給你的？”

嬌娥急忙打斷：“你別瞎説，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看上我這樣一個土土的丫頭啊？”

當然，嬌娥心裏想的是：“有可能嗎？有可能他會看上我嗎？”

是夜，嬌娥躺在牀上，掏出枕頭底下裝着玳瑁指甲的荷包，感慨萬千：

長安，長安。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那麼新奇。

新得令人眩暈。

但長安並不給嬌娥足夠的時間幻想愛情，第一節琵琶課，嬌娥就再次感受到了“這不是我的世界”。

其他同學的神仙琴技，甚至讓嬌娥產生了困惑：“她們還需要繼續練？！”

同學們對嬌娥也是不加掩飾的嘲笑，但嬌娥不怪她們，自己的水平確實不佳。

好在有玉春善才。

玉春善才是出了名的、門下出高徒。她不管招生的考官是出於什麼理由要的學生，既然來到她的門下，她就要對其負責，因為誰都不能砸了“玉春善才”的招牌。

她給嬌娥特別制定了練習內容、練習進度和練習時間。並坦率地跟嬌娥講，只有嬌娥拼命練習，笨鳥先飛晚入林，才有可能通過“中升高”的考試，升入長安教坊附屬高等學校。

如果嬌娥做不到玉春善才的要求，那麼現在就退學，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

嬌娥想，自己連長安的東南西北都沒搞清楚，就退學回家，實在太窩囊。

於是，日日琴不離手；於是，每天從天黑練到天亮再練到天黑。不知道是熱愛琵琶，還是為了做到自己答應玉春善才的話， 還是，為了一直能見到他。

連載小説《長安教坊》是根據蘇子嬌創作的舞台劇劇本《長安教坊》改編，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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