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隨一羣貓狗,發現了藏在武漢角落的秘密_風聞
大主教阿塔尼斯-来,拿上这把太阳能战斧,去拥抱战斗的荣耀吧!2020-03-27 22:35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 看客inSight”
邊緣的人和邊緣的動物。
三月初,春天的氣息已開始在武漢蔓延,白日陽光和煦地撫過,夜晚殘留一些沁涼。
街道依舊空蕩,只有流浪貓狗的數目激增,穿梭其間。
阿龍和朋友在救助武漢滯留人員時,也注意到了這些小動物。
幾天後,他們騎着一台小摩托,帶着食物出門轉悠。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僅見到了貓狗,還發現了它們的隱形守護者 —— 大家處於一種弱關係中,親密得恰到好處。
因為這場疫情,人和貓狗的生活都被卷得東倒西歪,好在還能相互扶持,共同生活。
黃阿姨在喂一隻流浪貓。她説兩年沒看到這隻貓了,疫情期間才出現,還認得出她,對她喵喵叫。
一
我找不到東西餵它們了
我們從3月11日出發,只要碰到環衞工人,便停下詢問。
令人驚訝的是,大多數工人都對自己片區內的流浪貓狗非常熟悉。
蔡阿姨就是其中一個。
蔡阿姨負責的超市前,有一片寬廣的停車場。
她負責的超市附近,有一個橋樑工人的休息點,常有很多剩飯剩菜,引來許多貓狗聚集。
但真正安家的只有三隻。
2019 年上半年,一隻狗媽來到這裏,被超市保安趕了又趕,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蔡阿姨説,狗媽本來生了五六隻孩子,好看的被領養走了,也有幾隻被民工抓走吃了。
“現在就剩三隻了。”
停車坪上的三隻狗,其中一隻是狗媽媽。
在平時,這些流浪狗的生活無憂。
來超市購物的人會給它們餵食,放置一些不用的衣物,附近還有一塊可以躲雨的鐵板。
疫情期間,只要阿姨路過,狗子都會跟着她,殷勤地擺尾乞食。
往日阿姨還能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撿來肉包子或剩飯菜。
如今超市附近無人來往,蔡阿姨很難撿到食物。
“我也沒什麼辦法。”
蔡阿姨領着我們去工地放貓糧。她説這附近常有兩隻貓活動,特意往門裏放了一些,不讓野狗吃掉。
蔡阿姨不太喜歡跟同事交流。
有一次,我們在尋找蔡阿姨的下落時,另一個環衞阿姨説:“我們都不往來的,也沒有她的電話。”
但説起周圍的貓狗時,就會滔滔不絕。
蔡阿姨之前也養過貓,養了七年。“那隻貓非常漂亮,全身是白色的,背上有對稱的黑紋,非常聰明。”
鄰居因為養的狗常被貓欺負,跑來跟蔡阿姨抗議,不讓她養。
蔡阿姨便嘗試把貓扔掉。
第一次,扔到不遠處,貓自己跑回來了。
第二次,讓丈夫扔到他工作的地方,貓一直沒走。下午丈夫下班,阿姨捨不得,又讓丈夫帶了回來。
第三次,阿姨扔到自己打掃工作的片區。
這一次,貓“置氣”走了,再也沒回來。
兩年後,蔡阿姨又看到了那隻貓,一隻眼睛瞎了。
她想把它再帶回去,但貓不願意,跑走了。
蔡阿姨非常傷心,“當時我們一家四個人都沒抓住它。”
阿姨還會幫助相熟的住户運送物資。老闆用一根繩子連着袋子,將東西從六樓吊下來。
二
貓怎麼還有男朋友呢
在一片被徵收的騰退區,我們找到了梁師傅。
他為徵收公司工作,去年四月來到這裏,負責看守這片舊廠區。
2018年末,住户陸續搬走,房屋漸漸頹敗,流浪貓狗便開始佔領這片無人之境。
每當有人靠近,便能聽到狗叫聲由近到遠傳來,連綿不斷,迴響在空寂的廢舊廠房裏。
騰退的廠子內部。曾經的機械廠總結表彰會。
梁師傅是麻城人,56歲,結過兩次婚,如今一個人生活。
工廠邊上十五平米的門衞室,成了他的臨時住所。
梁師傅是個講究人,幾套衣服都整整齊齊掛在牆上。
天氣冷時穿夾克,天氣熱時在T恤外邊加件西服。
同樣掛在牆上的,還有三條過年前醃製的臘魚。
封城這兩個月,梁師傅無法出門,時間就與醃魚一起,一點點消逝在每日三餐裏。
梁師傅收養了三條狗一隻貓。
狗根據花色,分別叫小黑、小白和小灰。
散步時,它們緊跟在梁師傅周圍,顯得很有排場。
小灰是二月十六日收的,才兩個月大。
那天大雨滂沱,小灰凍得發抖,梁師傅便把它領回了屋子。
小白是年前收養的,它本來還有個一模一樣的兄弟,被車壓死了。
還有小黑,是去年清明期間收養的。
狗子都很靈。
晚上約莫九點的時候,它們會一齊鑽到屋裏的椅子下,蜷縮着入睡。
等梁師傅躺到牀上時,又會主動跑過來,挨着梁師傅擺在牀邊的鞋子睡。
一人三狗就這樣依靠着度過一個又一個黑夜。
平日裏,有工人來上班,師傅會帶走食堂裏的剩飯菜,貓狗都能吃得很豐盛。
“以前剩下魚頭,一隻狗吃兩隻魚頭就很飽了。”
現在只能每餐多煮些飯,煮一盆,自己吃一碗,剩下的餵狗。
大概兩個月前, 梁師傅在網上訂購了一些貓狗糧,由於物流延誤,至今還未收到。
疫情期間,梁師傅自己的食物也不太好買,便拜託相熟的環衞阿姨團購。
他倆關係很好,阿姨會把撿到的廢品寄放在這裏,還養了兩隻兔子。
阿姨經常採野菜和撿剩菜來喂兔子。
十五平米的門衞室外種着許多菜,大葱、小蒜,和一棵葡萄藤。
梁師傅還有一隻貓,在另一間屋子裏單獨養着,不讓狗進去。
他説,這貓還有個“男朋友”嘞。
阿姨問:“貓怎麼還有男朋友呢。”
他回答説:“還不是跟你學的。”
大家都被逗笑了。
三
有沒有人能領養它們
賀叔叔是工廠裏未搬走的幾户人家之一。
他和梁師傅,一個是被拆遷户,一個是拆遷方。
疫情期間,他們偶爾小聚,是彼此為數不多能見到的人。
賀叔叔和梁師傅在一起
賀叔叔今年57 歲,之前在廠裏工作,現在是一名保安。
他説廠裏原本有三十多條狗,現在還剩十幾條 —— 周圍有打狗和吃狗的人,有些狗一出廠子就會被人抓住吃掉。
“之前有一隻母狗,生了六條小狗,跟着我出門被狗肉店抓住了。後來六條小狗都死了。”
或許經歷了太多次狗的出現和消失,賀叔叔的語氣裏雖有惋惜,但更多的還是淡然。
現在他對狗的態度是能幫就幫。
“你來到我身邊,我就餵你一些吃的;你要離開,我也不攔着。”
這片區域十分空曠,無人看管。賀叔叔是僅剩的最後幾户之一。
廢墟一角
賀叔叔住在一棟二層樓的屋子裏,這棟樓看似普通,但隱藏着三窩狗仔。
賀叔記得很清楚,一樓的那一窩是2月9日生的。狗媽媽那天難產,從晚上七點一直到早上九點,終於誕下八隻小狗崽。
那天晚上,他起來看了好幾次。
給狗仔餵奶的母狗。
賀叔叔説,這隻狗媽可聰明瞭,只餵過它一次,就主動把衣服鞋子叼過來,在賀叔叔隔壁屋子裏安了家。
二樓的狗媽在2月4日生了三隻小狗,賀叔叔抱過一隻來給我看,它太小了。連眼睛都沒睜開。
閣樓則是有三隻兩個月大的蝴蝶犬。它們雖然叫喚得大聲,但其實怕生得很,一直沒出過閣樓。
賀叔叔有次試圖把它們拎到屋外,小傢伙瑟瑟發抖地挨在一起,發出哀嚎。
賀叔叔就又把它們拎了回去。
賀叔叔經常給附近的流浪貓狗投食,久而久之,廠子的貓狗每天都會接他上下班。
他也看到過疫情中被丟棄的寵物貓狗。
“它們也扎堆,餵狗糧看都不看一眼,也很少進來活動,因為裏面的狗會把它們趕走。”
賀叔叔在餵狗
因為疫情,賀叔叔被困在廠區裏,只能煮麪條和稀飯給狗吃。
“如果下麪條,需要擱鹽、醬油、味精。飯的話,擱雞蛋才吃。”
擀麪的麪粉和裝備。賀叔叔會自制很多食物,腐乳,糟魚,蘿蔔乾,燻肉腸。
疫情期間,賀叔叔無法工作,沒有薪水。
我問他需要什麼幫助的時候,他卻拒絕了我,只説如果可以的話,想要買些肉骨頭和雞架子給母狗煮湯喝。
他接着補了一句:“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們。”
不過,今年五月,賀叔叔就要搬走了。狗子們不能隨之而去,前途未卜。
他一直問我:“這些狗崽真的可愛啊,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人能領養它們。”
疫情之下,人們似乎都更敞開了,像磁石一樣,啪一下貼近。
我所遇到的叔叔阿姨,身體都挺健康。
雖然他們的生活不算富裕,但都努力地通過自己的方式,與周遭產生着聯繫,達到一種充盈的狀態。
在我眼中,這樣的生活是温暖而可愛的。
我和朋友也會更加努力地展開救助,希望能幫助更多的人和動物,度過這段食物短缺的日子。
馬路上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