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贏家》導演於淼:我們蹲在馬路邊,商量怎麼搶銀行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20-03-30 09:32
採訪、撰文/法蘭西膠片
前後一個月,影視圈多了兩個家,一個《安家》,一個《大贏家》。
《安家》越往後越不安,但《大贏家》開局是贏了。
一週過去,豆瓣6.8分,對屢遭詬病的國產日韓翻拍片來説,是個能讓人鬆口氣的成績。
**第一導演(ID:diyidy)**本週採訪了《大贏家》導演於淼,剛邁入不惑之年,這位十幾年編劇老手有了生涯第二部導演作品,他依然像上部《來電狂響》那樣堅持兩件事,1、玩轉羣戲喜劇,2、請把“於淼導演作品”六個字從片頭拿下來。
拿下來幹嘛?制導糾紛嗎?改編得不理想嗎?
當然不是。在我看來,《大贏家》觸及到非常硬核的觀點,有些更是前所未見,那是“吳京看了想掏槍”“丁晟看了要幹架”的反常規角色描寫,是個人意志和體制別開生面的對話。
之所以不想稱“導演作品”,是因為於淼對團隊創作的第一位是——尊重。他特別感謝監製李瀟老師,他想讓所有人上片頭“第一頁”,除了“導演作品”,還有“監製作品”“攝影作品”“司機作品”,如同《大贏家》整部戲的立意:
“很多年輕人會説,人一生太短。可你的任性,一定是有人保障你去這麼做的,那你是不是應該回頭尊重他?”
“我們也從來沒有想去嘲諷任何一個人或事,我們就是立一面鏡子,讓看鏡子的人自己去端正自己的儀態或身形就好。”
為了立好鏡子,金融學出身的於淼,把他現今所有當上銀行行長的同學叫出來吃飯,不問理財,只想着“到底有沒有可能搶銀行”。
於淼帶着自己的團隊,坐在銀行門口,觀察路況,研究銀行作息,“犯罪證據”都能收錄在攝像頭裏。
導演於淼
另外,於淼還談到5處重要刪節,每一處,都能對電影理解產生新的啓發。
於淼也是我們第一導演在疫情後第一次以院線規格新片而做的導演訪談,所以我們比較任性,不聊演員,不聊外部行業,一根筋直指《大贏家》劇作本身,你想了解的改編問題,你想了解的兩性關係問題,還有作者當代性,都有提及。
終於又可以重複我們的slogan了。
來這的導演,都敢説真話。
有點懷念。
且愉悦。
01
緣來
“很多年輕人會説,人一生太短。可你的任性,一定是有人保障你去這麼做的,那你是不是應該回頭尊重他?”
第一導演:《大贏家》跟《來電狂響》之間的創作節奏是什麼樣的,我感覺它很快就出現了。
**於淼:**其實接得特別巧。磨鐵公司拿到改編版權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開發出來。有一天製片人就到我們公司,讓我們幫參謀參謀,我的常年搭檔李瀟老師當時在辦公室和他們聊。
我是一個特別按捺不住的人,聽他們在屋裏嘀嘀咕咕,好像挺有意思的,就偷偷進去加入了討論,一下子嘴沒把住門,稀里嘩啦説了好多。聊完了之後,他們就説,要不你們來做吧。
**第一導演:**你還記得當時進屋提了哪些核心意見,就通了?
**於淼:**比方説,嚴謹的職業設定,你也知道這個挺重要的。每個辦公室肯定都有一個人,無比地討厭矯情,本來很容易就過去的事,他偏在那較真,導致整組人晚下班。但是這種人,他是不是錯的?他是被我們視為怪物,還是應該得到我們的尊重。
很多年輕人會説,人一生太短,害怕一成不變的生活,可是你別忘了,自由是在框定的界限之內的自由,其實你的任性,你追求的激情,一定是有人在保障你去這麼做的,那你是不是應該回頭尊重他。
**第一導演:**韓版電影我看過,但日版沒找到。
**於淼:**對,沒字幕,看也只能“猜”着看。
**第一導演:**從原著小説,到日版電影,再到韓國改編,你都是參考過的對吧?
**於淼:**對,是的。
**第一導演:**因為我沒看過日版,好奇韓版對日本原著小説的改編差異在哪?
**於淼:**其實跟我們一樣,就是把它更本土化。
**第一導演:**原著小説誕生在80年代,那時候日本經濟爆棚,日本大媽都去曼哈頓買房什麼的,但原著第一次改編成電影是在1991年,正趕上他們泡沫碎了,有些文本和時代對照的感覺很有意思。
**於淼:**其實我也會放一些時代背景的東西。我是學金融的,大部分同學都在銀行工作,現在銀行在裁員,它不叫裁員,叫變更經營模式,都改用機器人。以前坐在櫃枱裏面跟你服務的櫃員,可能現在變成了一個大堂引導,教你怎麼用那些自動終端機。
五年前你會覺得這個銀行大堂修得金碧輝煌,但你現在去任何一個銀行,沒有人氣的,全是機器,所以我們電影裏就出現了這台機器人。《大贏家》這部電影可能是我們對銀行的最後一個印象,這個就是時代的迭代。
02
主旨
“正確地審視這個世界,世界就温暖了。很多人説要遵循生存法則,但文明本身不是這樣的。”
**第一導演:**片名《大贏家》這三個字在台詞裏有個體現,你有什麼個人的表達在裏面?
**於淼:**其實你看日版最早叫《遊戲永無結束時》,它針對事件,韓版叫《率性而活》,它更專注於主角本身,但我們用《大贏家》,是想説,誰才是贏家,到底是單贏還是雙贏還是多贏。
我們的英文名字不叫Winner,而是叫The Winners,所有角色,沒有人輸,都獲得了。“大贏家”首先是這個視角。
第一導演:“贏”是功利年代特別渴望的一個事,這是你批判的第一位嗎?
**於淼:**我覺得不是,輸贏這個東西你要看對象是什麼,在一個爭名逐利的時期,面對自己,這個更難。
**第一導演:**贏過自己,比方説這個片,一定要比《來電狂響》評分更高。
**於淼:**哈哈,沒有。我很小的時候是練跳高的,但是你會發現跳高這個項目,不管輸贏,即便拿第一,你都是以失敗告終。
**第一導演:**這什麼哲理?
**於淼:**因為在內心裏,總有一個你無法逾越的高度,即便這個比賽贏到最後,就剩我自己了,但還是有一個高度我沒有達到,所以我永遠在一個高度之下抗爭。
**第一導演:**其實是一種自我激勵嘛,正能量的。
**於淼:**對,現在的人心都是浮躁的,就是像我們這個年代生的人,父母從小就教育我們,你要懂得競爭,懂得走捷徑,適應社會,我們把這些當成理所應當。
人在二十歲踏入社會的那種鋒芒畢露,去跟自己較勁的精神,會慢慢被我們需要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的技巧包裹起來,越包越嚴。最後變成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面目全非。
**第一導演:**嗯,就是那種“我變成了我曾經最討厭的人”。
**於淼:**是是是。有一首歌挺流行,《少年》是吧,我還是曾經那個少年。
**第一導演:**嚴謹跟周遭有“認知”上的反轉,之前感覺周圍人都不為你好,後來發現大家彼此是關照的。你真這麼認為的嗎?
**於淼:**當你身上充滿戾氣的時候,你可能看到的世界只是狹窄的,《大腕》裏葛優對關之琳説,你能看這麼遠,我能看這麼遠,佛在這,佛能看那麼遠。他是永遠讓人站高一個台階去往回看的一個過程。
你看過《恐怖分子》吧,他那個結尾,開始都以為男主角因為不滿槍殺了所有人,但夢醒來,誰都沒死,是他自殺了,他連殺死那些人的勇氣都沒有。這就是現實和我們營造的環境或者你認為的世界的巨大差異。
《大贏家》也一樣,正確地審視這個世界,世界就温暖了。很多人説這個世界冷酷,要遵循生存法則,但文明本身不是這樣的。
**第一導演:**這是你這次完整的電影主題了吧。
**於淼:**對。
03
實踐
“看景時,我們就站在馬路邊,蹲在銀行門口,看外面的地形,大家就商量,該怎麼搶這家銀行。”
**第一導演:**從你“闖入”辦公室跟製片人海聊,到最後成片,割捨的想法多嗎?
**於淼:**最大的改變就是男主角的情感有比較大的刪減,我們初剪是現在時長的兩倍,他們看完都瘋了。
**第一導演:**核心在的話,割捨掉一部分愛情不可惜吧?
**於淼:**不是説可惜,這是一個必要的工作,我特別理解很多導演,片子剪得特別長,太精彩太牛B了,捨不得刪。
**第一導演:**劇本改編的過程漫長嗎,還是很快就做好了?
**於淼:**不快也不漫長,從前年夏天開始寫,到去年元旦的時候完成,幾個月的時間。元旦時應該是第三稿了。
**第一導演:**改編途中有沒有去銀行採風,或者説跟警察做採訪什麼的。
**於淼:**很多。我有一個便利,剛才説了,我的大學同學全在銀行工作,各大銀行都有,現在都是吳小江那個角色,都幹到支行長的中層領導位置了。我去南京看景的時候,把我所有的同學,能叫出來的都叫出來了。我們坐在一起吃了一個飯,討論了一下現在搶銀行的可能性。
**第一導演:**有這經歷?
**於淼:**真搶的沒有,但每年都會做防盜搶的演習。包括這個銀行內部的構造,報警的流程,都是摸索過的。看景時,我的整個團隊就站在馬路邊,蹲在銀行門口,看外面的地形,大家就商量,該怎麼搶這家銀行。
**第一導演:**那你們當時很可疑了。
**於淼:**對,製片主任就指指旁邊的攝像頭,大家説話小聲點,已經被注意到了。
**第一導演:**真實的演習,你的同學都怎麼佈置劫匪這個角色?還是説警察來安排?
**於淼:**分很多種,一般來説是銀行內部的演練,從銀行裏找一個人扮演劫匪,然後其他人把剩下的角色分掉。演習中可能會按警鈴,那就提前給當地派出所打招呼,今天如果警鈴響了,您不用來,我們演習呢。我也經歷過好多消防或地質災害演習,大家都是歡聲笑語,像參加校運動會似的,玩呢。
**第一導演:**我在想,你描寫田雨演的銀行行長的時候,各種圓滑、推諉,同學看了心裏會不會不舒服啊?
**於淼:**不會不會。他之所以能稱為一個角色,是做他一定是有意義的,並不是一味展現他的圓滑,其實我想敲醒他。我身邊這種狀態的人很多,你看上面有更大的領導壓着,下面又要團結他的這些下屬,一些不那麼聽話的新人,他是上下受壓,這就是我説的所謂的被生活技巧包裹到連自己都認不出。
其實在指揮車上,杜源演的老警察局長説,嚴謹這麼好的小夥子,你想開除他?田雨這時候其實還有一段台詞,“為什麼我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後來剪輯的時候刪了,只留他一個表情。
**第一導演:**這句台詞不是挺拋主題的嗎?
**於淼:**太直白了,任何一個角色或橋段對不同的觀眾都有代入,一旦把它放得太直接,它就只能代表一種人,我希望吳小江能代表更多人。觀眾會覺得這個地方有一點不清楚,但其實能想到的東西更多。
**第一導演:**你自己跟吳小江像嗎?覺得自己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於淼:**我覺得所幸我現在沒有。我還行。因為我們這個工作都相對來説比較單純。你看我們團隊,不管是我們的編劇,還是我們的導演團隊,其實一直是在幕後,沒有太往前衝。
當你想要的東西沒有那麼多的時候,你的心態始終可以保持很單純的。什麼都想要,你的心態才會被慾望驅使得一層一層高起來。
04
硬核
“其實老局長和‘劫匪’是一夥的。”
**第一導演:**問個核心問題,堅守人物的邏輯動機,和追求特別猛的戲劇衝突,這兩個你更青睞,或者説更信賴哪一個?
**於淼:**對於我們來説,這是在戲劇學習和創作的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追尋事物的強烈衝突,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往下推,你得知道怎麼下猛藥,怎麼把事件填充滿,然後按照一定的節奏推到結束。
但是你説的另外一個,人物邏輯的必然性,更難,這是第二個階段。就連現在國外做的短劇,它都是通過人物的心境來推導,在他面臨一件很小的事情時,他有必然的選擇,然後因為這個選擇,導致下一件事情發生,一環扣一環。
我現在更多的是,就是去立這個人物,我就喜歡這種模式。
**第一導演:**那比方説,就是代樂樂演的邢雲株這個角色,她一開始想迅速結束演習,因為約了大夫要去看牙,但後來看見幾個特警隊帥哥,趕忙上去搭訕,也不牙疼了,這裏面的內在邏輯和誇張的戲劇關係是怎樣的。
**於淼:**你這個問題相對來説比較模糊,牙痛的是她要離開演習的直因,是她心情暴躁的一個原因,這個是她的內在邏輯。那她花痴的這一方面,其實是一種男女性別平等的體現。以前我們經常表現一男的看見一羣美女,不行了,走不動道了。我們為什麼不能表現女的看帥哥也走不動道。
你看抖音裏就有好多,你説你饞男人嗎?我不饞,但是一邊説,一邊流口水。而且我覺得年輕的棒小夥,他一定是對異性有吸引力吧,我們幹嘛要回避這些,何必呢?
**第一導演:**明白你的用意了。
**於淼:**以前我們女同志們看見漂亮小夥只想偷偷地盯兩眼,心裏也就想想,為什麼啊?就不能直接説我就喜歡這樣的,姐姐我為什麼就不能找個弟弟呢?
**第一導演:**以前港片倒是有很多這樣的表演,比如説吳君如之類的。
**於淼:**當時在聊特警的時候,就發現組裏的女同事們,眼睛都眯起來了,我覺得這個可能有一定真實的代表性。
**第一導演:**拍完還能加個微信。
**於淼:**我覺得她們有這個心沒這個膽。
**第一導演:**片中的特警是真的嗎,還是演員?
**於淼:**都是專門挑的演員,外表有硬朗一點的,有陽光一點的,警察嘛,帥氣也是現實,你看咱們儀仗隊,駐港部隊,那小夥子帥的!我確實在當地協拍的特警隊裏,多看了一眼那小夥子,一個比一個精神。不是我們印象當中那個年代了,不是糙漢那個年代了。
**第一導演:**剛説到特警協拍,片中的戰術,是有真實指導,還是説從別的電影模仿出來就行了?
**於淼:**必須要有一個特警現場保證我們片子的嚴謹性,儘量少出紕漏,一旦觀眾開始給你糾錯,這事就有點難辦了。
**第一導演:**韓版是主角通過管道排風導致特警缺氧,那咱們這裏是通過天花板消防噴灑導致特警地面觸電,這個經得起推敲嗎?
**於淼:**在這個情節點上,我們更多站在“劫匪”的位置上。咱們國家的支行銀行一般不設金庫,沒有密閉,也沒有排風系統,但是警察一定會從後門突入,怎麼絆住警察,給他們挖坑,這個是我們做的。通過取捨,可能只有觸電這個方式相對可以成立。
我們去找電工,問這裏會不會引發觸電,那個會不會導致跳閘,有沒有危險。也問了消防,噴頭是什麼原理,支撐這個東西需承受多大的力,水一旦噴出來會怎麼樣,而且這些我們都拍了,用一種更好玩的方式表現出來,只是最後剪輯時刪繁就簡,沒放進成片。
**第一導演:**警方這塊有兩個官,最大官就是杜源演的局長,然後還有張帆演的支隊長,這兩個人物關係是有對立感的,你怎麼確定這種關係,大家都知道我們現在描寫這方面的時候都更小心一些。
**於淼:**警察局長和支隊長其實是上司和下屬,但名義上是上下屬,但內在關係又感覺像師徒或父子。
這個支隊長我相信一定是辦過無數大案,是無往不利、很驕傲的一個人。那麼他對待這樣一次演習,就會覺得小兒科,所以他在電影一開始到隊的時候,就説這個點出警,半個小時解決戰鬥,後來拿防彈服來就説,給我5分鐘,我把那小子給你揪出來。
這個局長呢,可能臨近退休,想消消你們的鋭氣,要給你上一課。本着這種態度,局長看的是全局,心態上會稍稍偏向“劫匪”。
**第一導演:**可是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劫匪”也將了局長一軍。
**於淼:**我再給你透露一個點,也是我們拍了,但素材很長就刪掉了——其實這個老局長跟嚴謹是一夥的。
**第一導演:**艾瑪鴨。
**於淼:**有很多方法是這個局長教給嚴謹的,你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可以怎麼做。
這是一個暗鋪的線,就是在選擇嚴謹做劫匪之後,老局長和嚴謹是有對話的,最後才是反轉。我們都沒有往外放這些內容,因為我們怕影響嚴謹單人的這條故事線。
其實你仔細想想,一個警察局長,選擇一個不是警察的人去扮演劫匪,我要不要去審查他?我説你給我守好,不要讓他們這麼快拿下來,給你支兩招,你覺得有沒有這個可能?我再給你透露一點……
**第一導演:**還有呢!
**於淼:**你看沒看過原來微博上有一個真實案件,是一個劫匪去搶銀行,然後非常死心眼地拿錘子敲銀行那玻璃,敲了5分鐘,終於敲了一個窟窿,爬進去,最後卡在玻璃上那個視頻。
2011年天津寶坻某郵政儲蓄銀行搶劫案件
**第一導演:**你一説我就能想起來。
**於淼:**OK,我們把這個案件全部細節都拍出來了,它是我們全片開篇的故事,劇本也都是這麼呈現的。現在你想想看,搶銀行有多麼地難,等你砸破玻璃,人家早把錢都藏起來了對吧。考慮影片節奏,這場戲就刪了。
05
通透
“絕不刻意玩影像,我為什麼要用我的弱項去和別人的長項比。”
**第一導演:**有沒有想過讓嚴謹最後失敗,大家演習完照舊無原則,做個反向批判?
**於淼:**你想説《熱天午後》吧,《熱天午後》最終是失敗了。其實原著《遊戲沒有結束時》那哥們直接上直升飛機了,也永遠結束不了。韓版是走投無路選擇了自殺。就是説,在這種官僚體系當中,他的無力和他的弱小,選擇反抗也是死路。這個可能跟他們的社會構架有關係。
韓版《率性而活》
但是放到我們這個地方,我們更想探討的是,我是否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去改變這個世界。或者説,不見得想改變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是不是因我而發生變化了。
第一導演:《大贏家》最終達到對片中的人或事的嘲諷力度了嗎?
**於淼:**做片子的時候,我們也從來沒有想去嘲諷任何一個人或事。我們就是立一面鏡子,讓看鏡子的人自己去端正自己的儀態或身形就好。
我以前打過一個比方,解剖學奠定了現代醫學的基礎,為什麼呢?解剖學真的是很殘酷,看似不道德,一個人死了你都要開膛杜,大庭廣眾掏出來,腸子在這,胃在這,瘤子在這,但是我們影視作品也是這樣,我要把現實解剖開來,讓大家去觀察,然後讓大家知道這裏面是有什麼,這可能是我們做這行的一個意義。
**第一導演:**最後再説回你個人,兩部電影都是改編,別人要是問起來你的原創性,你怎麼説?
**於淼:**真的是巧合吧。很多人問我,是不是改編劇本更容易,我很肯定地回答,改編並不比原創簡單,有些地方甚至要更難,你要避開一些東西,還要有自己的創新,還得在同一個框架裏,這比信馬由繮做純原創難。另一方面呢,《熱天午後》也是改編真人真事,原創的來源是多維的。
**第一導演:**你現在手頭有原創嗎?
**於淼:**純原創的有啊,都有儲備的。但孵化一部電影,有的時候還要一點運氣。
**第一導演:**有沒有想過玩一點影像的東西,不總是講故事至上?
**於淼:**一開始有這想法,咱們都是看了大量牛逼導演的牛逼電影,都想把自己武裝到牙齒,但我在拍第一部《來電狂響》的時候,張一白導演給我做監製,他告誡了我一句話,説你作為一個新導演,你要抓住你最擅長的東西,劇情做紮實。一個故事是不是好,和你攝影展現了多少技術,或者説你影像有多另類,這是兩回事。這句話我到現在都引以為戒。
第一導演:《來電狂響》確實可以玩一些影像,《戰慄空間》那樣。
**於淼:**有的,我們當時租了一個空的場地,做了一個室內的模型,然後我們每天帶着替身演員在那各種機位、各種技巧,甚至有的攝影機穿過牆壁,然後牆壁向鏡頭推進,那就是牛逼極了。但是後來你會突然發現,你真正需要的是有力的故事,你把精力投入到這方面,你還不如多跟演員交流。
我做了很多年編劇,算很資深的一個編劇,但是我到導演的時候,我是一個新導演。從編劇到導演,做了很長時間的鋪墊。那到我拍片的時候,我為什麼要用我的弱項去和別人的長項比,或者説用我的弱項去引領一個作品?
雖然我很喜歡看那種拍攝非常精彩的電影,但是你會發現,以前蘇聯電影,沒有強烈的影像風格,但故事就很有力,像令狐沖練獨孤九劍,你學會了之後把它忘掉,變成你的自我意識,然後用你最想要的方式去表達出來。
**第一導演:**從《來電狂響》到《大贏家》,是不是解決問題開始容易起來?
**於淼:**其實每個問題都需要重新解決,換一個環境又會有新的問題。好在大家願意跟你一起幹,仰仗你。
一開始打字幕的時候,片方很體諒我,打了一個“於淼導演作品”,我説謝謝,對不起,幫我把它去掉。為啥我也從來不會説,《大贏家》是“於淼導演作品”,哪怕第三部、第四部,我也不會在片頭打上導演作品幾個字。如果有能力,應該把所有人名字都打上,這是李瀟監製作品、王思編劇作品,這是高虎的攝影作品,這是哪位司機的作品,我都想弄上。
我現在才拍了兩部電影,今後要拍得動,我可能會拍十幾二十部電影,這個東西是靠信念去支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