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撤退,難渡2020_風聞
锌财经-锌财经官方账号-新商业的记录者,新经济的推动者。2020-03-31 20:53
文/許怡雯
編輯/大風
繼孫正義之後,孫宏斌也開始賣資產了。過去幾年,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的兩個“老孫”,似乎在無可控的“黑天鵝”翅膀下,敗下陣來。
十天內,經歷美股四次熔斷的不止有巴菲特,還有這孫氏兩兄弟。
如果説“我太難了”可以作為孫正義2019年的關鍵詞,那麼“難上加難”就是孫正義2020開年的寫照。
這個往日風頭無兩的“互聯網背後的男人”被推到了岌岌可危的懸崖邊。日前,孫正義不得不宣佈質押420億資產用於回購軟銀股份,其中包括124億美元的阿里股份。
與此同時,在大洋的西邊,另一個“老孫”也正遭遇着這場經濟風雪的摧折。3月27日,經過了房地產屍橫遍野的一年,一向信奉“沖沖衝買買買”的孫宏斌也宣佈要賣資產、減負重,蜷起羽翼老實做人了。
一個傳奇的跌落總是比它升起時更加令人矚目,回顧兩個人過去了二十年,走過的軌跡竟然驚人的相似。
“雙孫”的夢想合夥人
2019年11月6日,軟銀上空的天是灰暗的。軟銀髮布了二季度財報,這是十四年來的第一個季度虧損。孫正義作為首席執行官出現在新聞發佈會,巨大的舞台將這個矮小的身影襯得有些卑微——儘管在此之前這個形容詞與孫正義本人相去甚遠。今天的孫正義,嘴角向下,眉頭緊鎖,着實有點尷尬。
孫正義在發佈會 圖源網絡
“就WeWork而言,我犯了一個錯誤。”孫正義不得不坦言自己的誤判,“我高估了亞當(WeWork創始人兼CEO)的優點,至於他的缺點,在很多情況下,我都視而不見,尤其是在治理方面”。
相比孫正義,孫宏斌醒悟得更早一點,2018年他就宣言:“誰要樂視?我九折賣!”
時間回到2017年,距離阿里巴巴上市已經過去了三年,孫正義急需尋找下一個馬雲來震驚世界。正在這時,他遇到了亞當·諾依曼,WeWork的創始人兼CEO。雖然現在看來,亞當·諾伊曼和孫正義的這次相遇是一場悲劇。
“在戰鬥中,瘋狂比聰明要更好,WeWork仍然不夠瘋狂。”第一次見面,孫正義對諾依曼這樣説。“瘋狂”是孫正義的風格,也是他的經驗。他希望找到一個瘋狂的夢想合夥人,卻不知亞當·諾依曼比他更加瘋狂。
WeWork創始人兼CEO 亞當·諾伊曼 圖源網絡
2017年10月在波士頓舉行的福布斯30 Under 30峯會上,諾依曼穿着白T恤,上面印着一句話:“我們是人類。”這句話彰顯了他的無限野心:“我們一直想創立一個能在世界上發揮影響的公司。”諾依曼將WeWork的目標定為全人類。不拘小節、充滿理想,自信灑脱,孫正義在這樣的諾依曼身上看到了1998年的馬雲。
野心讓這兩個冒險家不謀而合。孫正義和諾依曼的第一次會談只進行了30分鐘,孫正義就拍板向WeWork注入第一筆資金:3億美元,WeWork也開始了瘋狂的擴張之旅。
同樣是2017年,新年伊始,北京的風雪還在刮,“融創樂視戰略投資暨合作發佈會”的場內正熱火朝天。面前的長桌被鋪上華麗的白色桌布,背後是象徵着夢想和冒險的藍色背景,上面有樂視和融創的logo,賈躍亭與孫宏斌兩人並肩坐在中間,身後的大屏幕上寫着:同袍偕行,共創未來。
兄弟情深,是這場發佈會的關鍵詞。孫宏斌對着台下大説特説自己和賈躍亭的惺惺相惜:“有些人認識很多年你還是覺得陌生,有一些人一見面經過短時間的交往就覺得很親,像兄弟。”賈躍亭坐在邊上雙手捧住自己的臉,笑出一臉羞澀和靦腆。
孫宏斌和賈躍亭在融創樂視戰略投資暨合作發佈會 圖源網絡
在36天前,孫宏斌第一次見到賈躍亭,因為正面臨着資金鍊斷裂的賈躍亭急需出售三里屯的一塊地產。互聯網夢想講解員和房地產傳奇書寫人在這個冬天碰面了。
根據孫宏斌的敍述,這一次會面他和賈躍亭談了六個小時,“以前,我完全不知道互聯網是門什麼生意,我花了很長時間來搞清楚什麼是生態,最終我弄懂了樂視”。孫宏斌被賈躍亭的“生態夢想”所打動:“我用了生命中最寶貴的36天決定投資樂視150億。”
一朝錯付,滿盤皆輸
孫宏斌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僅僅宣佈投資樂視三個月後,樂視就被爆出高額負債。343億的負債,兩倍於孫宏斌給的150億,誰來填這個窟窿?
2017年9月,賈躍亭扔下一堆爛攤子潰逃洛杉磯。被迫接手樂視的孫宏斌作為董事長在發佈會上潸然落淚。“在投資樂視之前,我這輩子已經沒什麼遺憾了。但在投資樂視之後,如果不把這個公司搞好,我這輩子就真的有遺憾了。”話畢,孫宏斌摘掉眼鏡,揉去了淚水,卻揉不掉滿眼的血絲。

圖源網絡
2018年1月,當初和賈躍亭兄友弟恭共談夢想的場景依稀還在眼前。孫宏斌最後一次以樂視董事長的身份出席投資者交流會,當被記者問到“現在還覺得搞不好新樂視會是一輩子的遺憾嗎?”時,孫宏斌悲涼地回覆:“如果仍然沒有辦法,那也只能是遺憾了。”
這個希望自己能成為力挽狂瀾的“白武士”終究是被“夢想”這個詞所騙,一起捲進了樂視這個沒有底的漩渦。遺憾已經成為了定局。
2019年樂視網全年營業收入只有4.9億元,虧損卻高達112.82億元。賈躍亭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宣佈破產重組,曾經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孫宏斌如今也只能感嘆一句願賭服輸了。
這個時候的孫正義正在“下一個阿里巴巴”的美夢中徜徉,不知道現實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潑冷水。2019年10月,WeWork上市失敗,估值暴跌至100億美元,比起預估上市時的600億美元,縮水了不是一星半點。
這讓孫正義騎虎難下。從第一筆融資開始,軟銀對WeWork的輸血已經超過了100億美元,持股達到29%。此時撤走無異於將100億美元打了水漂。亞當諾伊曼在這個時候離開了風雨飄搖的WeWork,成為大廈崩塌前最後一個既得利益者。
圖源網絡
接管WeWork成了孫正義唯一的選擇,為此軟銀不得不咬咬牙又掏出了80億,累計189億美元。而這個時候,WeWork的估值已經只剩70億美元了。
亞當·諾依曼,那個曾經滿載了孫正義第二個“萊比錫”的希望,卻帶來了他的投資生涯“滑鐵盧”。WeWork成了“孫正義迄今為止最失敗的一次投資”。與此同時,孫正義“共享經濟”帝國的另一員大將Uber也在經歷估值腰斬的至暗時刻。孫正義再一次抓住了世界的目光,只不過以失敗的方式,接受的是嘲諷的目光。
時勢造英雄,也敗英雄
孫正義為什麼這麼相信WeWork,不是因為相信諾依曼,而是因為相信時勢。
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的時候,孫正義陡然從世界首富的位子摔到破產的邊緣。但是憑藉着對互聯網產業的不斷加碼,軟銀重新打回了自己的天下。
孫正義的崛起是借了互聯網經濟的東風。經歷過起伏的人都自負,所以當所有人都認為諾伊曼是個騙子的時候,只有孫正義相信WeWork會是改變辦公模式的先鋒。
柳井正,日本第二大富商,也是軟銀集團的董事,評價孫正義:“有個壞毛病,就是興趣點不斷變化,這也想幹那也想幹。”孫正義太想要幹大事,太想要改變這個世界。説白了,孫正義深諳風口的神奇,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一個風口,把所有人吹上天,他就能坐享其成。
同樣借到東風的還有孫宏斌。1994年8月,尚未刑滿釋放的孫宏斌跟着獄警出來採買東西,輾轉聯繫到了老東家聯想董事長柳傳志。小飯館油膩的桌子上,面對這個把他送進監獄的人,孫宏斌開口要借五十萬,做房地產。搭上了房地產的這班順風車,孫宏斌在第十年內躋身胡潤百富榜第91位。
孫正義和願景基金項目 圖源網絡
時勢造英雄,英雄們豈會不知一個成功的風口,得有風才有豬。2017年5月,在開往沙特的灣流商務飛機上,孫正義正在準備給沙特的石油大王們推薦一個來自東京的禮物:“願景基金”。
PPT上寫着孫正義原本的募集計劃:300億美元——這已經超出了當時世界上所有的私募基金規模。孫正義對着電腦屏幕思考了一會兒,按下了刪除鍵,轉而敲下了一個12位數字:1000億。然後對旁邊目瞪口呆的副手説:“Life’s too short to think small。”(人生苦短,目標要大。)
而面對着已經走向成熟的房地產業,孫宏斌又怎麼會對隔壁如火如荼的互聯網沒有垂涎之意呢?對一個身在山頂的登山者最具吸引力的就是另外一座山。這樣看來賈躍亭的確是一個絕佳的夢想販賣人,他把樂視生態這個夢想賣給了廣大投資者,也成功賣給了孫宏斌這個老江湖:“賣房子多無趣,來玩互聯網吧。”
賈躍亭:為夢想窒息 圖源網絡
孫宏斌信了賈躍亭,他以為150億可以造起足夠的風把樂視吹起來。孫正義成功湊到了1000億美金,願景基金成為了孫正義手上最大馬力的鼓風機,把所有的豬都吹上天。
但風是會變的。當150億填不了300億的坑,當願景1000億美景全都花光了,風也就沒了,掉下來的豬將這兩個孫大聖砸得頭破血流。
東風停了,雨也來了。經濟下行的情況下,如火如荼的造風運動一結束後隨之而來的就是資本大撤退。天使們紛紛飛走了,計劃1080美元的願景基金的二期只籌到了25億美元。而經過大洗盤的房地產業也並不如往日那麼風光。正可謂:時勢造英雄也敗英雄。“孫氏兄弟”的大潰敗看起來是所託非人,其實是大勢所趨。
黑天鵝降臨,沒有一塊地方可以擺脱羽毛的襲擊。孫宏斌花200億買到了一個教訓,趕緊回到自己原本的賽道房地產準備迎擊新的風雨。而孫正義還在共享經濟的這個曾經的風口、現在的深潭裏泥足深陷,只能斷臂求生。
“損失700億美元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孫正義接受彭博電視台主持人魯賓斯坦(David Rubenstein)專訪時被問到這個問題。彼時的他距離世紀初的那場跌落已經過去了17年,手裏握着阿里巴巴和ARM這些含金量十足的成功案例,他可以很淡定地説:“總之,我熬過來了。
如今,“太難”孫正義為了度過新難關不得不賣掉心愛的阿里。一向高歌猛進的“併購狂魔”孫宏斌選擇了戰略防守。他們都是從泡沫裏爬起來的人,所以也應該知道,潛伏千里是為雷霆一擊,如果沒有了那一擊,潛伏就變成了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