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裔醫生的抗疫紀實令人感動，詮釋了什麼是職業精神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虹説健康”

作者：武漢大學藥學院丁虹教授

2020年2月15日後，面對不斷出現的非典型新冠病毒肺炎症狀的患者，很長時間無法找到病因，也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新冠感染者，這個問題一直困惑了我40余天。

我始終堅守自己的原則：不做無效醫療、不做過度醫療、不用生命換療效，每一個治療方案的確定一定要有邏輯、有道理，敬畏每一片藥物，將治療的風險降到最低點。在我沒有找到邏輯之前，我對患者沒有建議任何藥物，僅僅是“營養支持”，因為，可以沒效，但不能有害。

終於在3月29日，經歷很多不眠之夜後，從雜亂的信息中想通了一些問題，3月30日，我向患者建議了一些治療護理方案。我的習慣是：向患者解釋清楚我用的每一個藥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為什麼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給你十幾種藥，你吃吧，別問那麼多”。為什麼要讓患者“知其然，知其所依然”？因為，每一個臨牀方案都可能不完美，都需要患者配合，反饋有用的信息，然後進行調整，最終做的“精準、完美”。

這是我希望向社會倡導的一種特質：“讓優秀成為習慣，讓完美成為常態的追求”！

3月30日終於有時間看下新聞，看下世界發生了什麼………一個美國華裔醫生的抗疫紀實，令我感動，令我感同身受。以下是部分摘錄。

美國華裔醫生的抗疫紀實

一、口罩和PPE（防護服）

（1) 在普通人羣，中國人帶口罩主要目的是為保護自己。美國人帶口罩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別人，所以大部分的人沒症狀就不戴口罩。

（2）在醫護羣體，以前只在無菌操作的時候才帶口罩，平時門診病房都不帶口罩的。現在病毒的非常時期。醫院要求我們帶口罩上班。

（3）前段時間在國內疫情嚴重時，紐約的華人和我們“傻乎乎”的美國同事都慷慨捐款買空了美國市場的口罩PPE和大部分庫存，寄回中國了。紐約各大超市也捐了大量的口罩和PPE給中國。現在美國自己要用卻緊張了。一般情況下，我們現在每天一個人發一個口罩，常常裏面濕了很難受，我在裏面襯了紗布並且經常的換。只有在面對高度可疑或陽性確診的病人，我們才會PPE全副武裝。

（4）美國領導人即便是在擁擠的新聞發佈會上，都是素面朝天，裸面發言。一是他們認為自己沒生病，不用帶口罩；二是因為他們要把口罩省下來給醫務人員使用。

二、我所在醫院職責

美國兒科醫生的照顧對象是從新生兒到21歲。我們醫院這個常規因為C病毒而改變。

（1）所有病毒陽性或者可疑陽性的產婦，兒科醫生必須進產房，保證嬰兒的安全， 必要的時候做心肺復甦。

（2）兒科醫生要求照顧患者的年齡也增加到了32歲。這也意味着我們接觸病毒感染的機會增加了很多。有一個29歲的病人對我們説他覺得“返老還童”了，因為他住的房間到處都是卡通和小動物圖畫…

（3）因為內科和急診科醫生不夠，兒科醫生也被調到那些缺人的地方。

（4）大部分門診病人改成電話遠程診療，只有少數病人到門診，現在我一半時間在門診一半時間在病房。

忙，是的，醫院裏大家都忙；危險，是的，醫院裏大家都有危險。人生病了，總得有其他人幫助他們。我們都在盡力而為照顧病人，也儘量而為保護自己。我會沒事兒的，請大家放心。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鄰居一個小孩出水痘，我外婆故意把我送到他們家和那小孩睡一張牀上。幾天後，我也出了一身水痘，然後就沒事兒了。

三、當地醫院分流

紐約的一些醫院臨時搭建了好多蒙古包為急診室分流。曼哈頓的國際會議中心也改成了一個超過2000張牀位的醫院，收治非病毒感染的病人。這樣可以避免交叉感染，也減輕醫院的壓力。這樣收治常規患者的醫院可以集中資源治療病毒陽性的病人。這和武漢收治感染患者的方艙醫院是截然不同的。

明天開到紐約港的醫院船也只收治病毒陰性的病人為常規醫院分流。就是把常規醫院的醫療資源空出來，用於感染患者的收治。

四、醫護人員補充

由於患者人數的急劇增加和有些醫護人員在家隔離，人力短缺越發明顯。讓我感動的是，在州長髮出邀請函以後，在很短的時間，有五萬多退休的醫生和私人開業加入志願者行列幫助醫院克服人力困難。還有外州的醫生們用他們的假期來紐約醫院幫忙。

美國醫生沒有規定的退休年齡，根據科室情況，好多人都幹到70歲以上甚至將近80才完全退休。紐約是個吃喝玩樂的好地方，退休醫生們本可以享受安逸的晚年。但是在疫情當前，他們回來了，沒有敲鑼打鼓，沒有訓話發誓， 沒有唱歌拍照，沒有“**給我上”的壓力，也沒有技術職務晉升的許諾……

他們都知道自己是高危人羣，卻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連生命都交出來了，其它還算什麼。他們好多人甚至簽了不做氣管插管的意向書。我問了一個老主任，他説“即便我退休以後，大家還是叫我Doctor，如果我因為治病救人而倒下，那是我的榮幸。”我無話可説，只為人性的光輝而感動。

美國人一般認為：紐約人比較tough，很多人也比sophisticated。這有多重含義，也很難準確翻成中文，隨你怎麼理解。上次911事件中我們看到了紐約人的高素質，這次我再次看到了紐約人的內在素質。

五、美國防疫管理

在這種千頭萬緒困難重重的情況下，從上到下總體來講還算不錯，美國沒有亂，紐約沒有亂，社區沒有亂，醫院也沒有亂。

（1）川老頭子天天在電視上答記者問；不帶口罩，在那麼多人的狹小的空間，一呆就是那麼長時間。説實話我真為他擔心。這麼大年紀也真不容易了。上次選舉的時候我覺得希拉里是一個大騙子，川普是一個大瘋子，所以我誰也沒投票。現在天天看到這老頭兢兢業業的為國家和民眾操勞，我們都可以切身感覺到他是盡最大努力把美國帶出這個巨大的災難。有時為了用藥的事情，川老頭還和他的醫療顧問福氣老頭子扛上了。在這個問題上，大部分醫生都感謝川普開綠燈，即使現在還沒有實驗結果，醫院也普遍用了這藥。要等到實驗結果出來再用，黃花菜都涼了，所以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川老頭還是非常有擔當的。要知道，萬一出問題擔責任的不是醫生而是總統。

（2）在美國雖然有當官的統籌管理，抗疫的總體方案和具體的診療預防措基本上還是由CDC主管。也就是説，總統也得聽CDC的負責人的建議。每個醫院也都在CDC的總指南下面根據自己的情況制定本醫院的治療指南，大同小異。

（3）不管是哪一層的防疫管理，保持信息的透明是絕對需要的。美國有相當成熟的傳染病報告系統。醫院的醫生對每個確診病例和死亡病例都會上報。CDC和各級政府也必須向社會公開透明的信息。

我寫了一篇“為什麼我們不需要嘉獎”

被刪帖了

上面的記實錄，令我感動的是第四部分：有五萬多退休的醫生和私人開業醫生加入志願者行列，好多人70歲以上的退休醫生，他們本可以享受安逸的晚年。但是疫情當前，他們回來了，沒有敲鑼打鼓，沒有訓話發誓， 沒有唱歌拍照，沒有“**給我上”的壓力，也沒有技術職務晉升的許諾……

他們都知道自己是高危人羣，卻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連生命都交出來了，其它還算什麼。他們好多人甚至簽了不做氣管插管的意向書。因為他們説：“即便我退休以後，大家還是叫我Doctor，如果我因為治病救人而倒下，那是我的榮幸。”

這就是令人感動的人性的光輝，是對自己職業責任的堅守，他們沒有覺得這是個英雄行為，所以他們沒有敲鑼打鼓，沒有唱歌宣誓，因為這只是一個職業行為。“因治病救人而到下，是我的榮幸”。

我那篇被刪的文章表達的是同一個道理。“站在抗疫一線，不是英雄行為，只是職業行為，這次戰役沒有勝利者，我們需要的是懺悔、反思和總結，我們不能踏着逝者的不甘，歡呼勝利”。（雖然文章會被刪，下面是我上課的PPT，有機會我還是要講我的想法，這篇文章估計也會被刪）

轉身離開之前的思考——

希望讓國jia相信真理

1. 社羣網格化醫療健康公益諮詢平台應成為國jia醫療體系中的重要基礎設施

它的優勢有四點：

（1）實現全方位、全病程實時跟蹤，可以及時發現問題，排除隱患

我們目前的就醫現實是，患者與醫學專業人員的交流基本在幾分鐘之內，如此短的交流時間，很難正確的判斷病因。比如尿急、尿頻這個問題，如果只幾分鐘交流，這個症狀直接就會按慣性給予抗菌藥治療，但實際上很多患者不是泌尿道感染。在我的健康管理社羣內，長時間的交流，可以知道患者的個性及其他慢性疾病，我就能更好的予以判斷。比如有焦慮性格特徵的人，可能“心因性膀胱過度活躍症”，那抗菌藥治療就無效，需要採取其他對因對症的辦法；比如有幾個患者尿急尿頻很多年，住了很多次院沒好，做了無數次檢測沒有器官問題，我與他們長時間的交流後，知道這些患者是高血壓患者，讓他們換了抗高血壓藥，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2）避免無醫學價值的盲目就醫，實現合理的分級診療

疫情初期，1月20日至2月5日，是交叉傳染最嚴重的時期，恐慌性就醫，使醫院成為重要的傳染地，約41%的感染者是在醫院感染的。我利用社羣諮詢，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一些“無醫學價值的盲目就醫”，可減輕了一線醫院就診壓力。

非疫情期間，分級診療可以給專家級醫生思考和分析的時間，提高醫療質量。有時我對一個疑難患者的病例分析需要數個小時，並需要長期的追蹤，但當今三甲醫院的醫生大量時間和精力消耗的“可程序化診療的輕症患者”中，每天診療百餘人，每個患者幾分鐘，患者的就診感受很差，醫生的價值也沒有體現。

（3）“社羣就是朋友圈”，社羣公益諮詢最大的好處是：高效、親切、温暖，讓醫療不再冰冷

當今醫患關係緊張，疫情期間還有患者毆打醫生的事件發生。不是醫生的問題，也不完全是患者的問題，因為大家沒有時間溝通，沒有建立朋友間的信任關係。社羣網絡諮詢的優勢在於，諮詢者與被諮詢者之間可以形成一種近乎朋友之間的關係，可以動態、密切的相互交流，通過細節排查，發現被錯判的病因。例如，有多名持續10-15天的39-40度高燒患者，由於核酸檢測陰性，不具備住院條件，患者按病毒肺炎治療，使用的藥物是奧司他韋和阿比多爾，症狀持續惡化，我通過交談，瞭解痰液的性狀和咳嗽的特徵，及時判斷出這些患者可能是軍團菌肺炎，幫助患者去醫院做了專項檢查，確定病因後，調整用藥方案，患者成功獲救。患者之間的經驗交流和治癒成功經驗，對其他的患者也是極大的鼓舞和幫助。

因此，在全球疫情蔓延，醫療資源相對不足的情況下，公益性社羣網絡醫學諮詢，可能是現有醫療體系下一個很好的補充。

（4）社羣醫學諮詢最能體現“醫學的人文關懷”

美國醫生特魯多著名的墓誌銘：“有時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 是眾多醫務工作者的座右銘。由於新冠病毒感染暫時沒有特效藥，因此，醫學所能做的最有温度的工作是“幫助和安慰”。

公益性的社羣網絡醫學諮詢平台，成為患者重要的心理依靠，在新冠疫情初期的那個至暗時刻，我們的諮詢日日夜夜的陪伴，成功的護送一些患者走出了恐懼，重回健康。

​不僅武漢需要這樣的志願者，這樣的公益平台，全世界患者都需要這樣的平台，他們需要向有醫學背景的專業人員傾訴，並獲得醫學及合理用藥的指導。社羣醫學網絡諮詢平台，是一個以最小投入獲得最大收益的醫學幫助模式，在武漢疫情初期，我以個人的力量，直接面對了2000餘名患者的諮詢，我的工作是安撫、科普，幫助患者用良好的心態戰勝疾病。

2. 嚴控處方的合理性，是醫療控費和保證人民健康的必要國策

我們現在只抓了藥品生產和銷售環節，防止行賄受賄，無限度的降低藥價，導致很多藥企沒有足夠的利潤，從容的開展新藥開發研究，只能勉強活下去。

但沒有任何手段控制藥品的使用環節，不合理用藥，過度醫療，抵消了降藥價所帶來的獲益。一個本該幾百元治好的疾病，結果花費了數千元甚至數萬元。此次疫情中，看到一些住院患者發給我的用藥單，真的觸目驚心，有些沒有明顯病症或病症不重的患者，一天用藥多達10餘種，不僅是醫療資源的極大浪費，也是對患者健康的威脅，因為藥物都是有不良反應的，不合理用藥已經成為人類死亡的第四大病因。如果再不控制，當腫瘤、心血管疾病解決後，不合理用藥可能成為第一大死亡原因。

3. 如何將科研論文寫進“歷史史記”裏

在當今“唯論文、唯項目”論英雄的評價體系下，已經沒有多少科學家可以安靜的呆在實驗室好好做研究。因此，對“科技人才評價”的定義非常重要。

科技人才最重要的特質是：對科學研究有興趣，不將科學研究當做光宗耀祖的手段。就好像驢友喜歡徒步、極限愛好者喜歡冒險一樣，就是興趣而已。

有些“學術英雄”，一年寫幾十篇論文，這些論文可以為自己“光宗耀祖”，但註定寫進不了“史記”。屠呦呦是典型的三無科研工作者，沒有顯赫的論文，但歷史永遠留下了她的名字。

評價體系不一樣，結果可能天差地別。換個評價體系，也許“學術英雄”就變成了“學術流氓”。

中國需要調整當今對人才的評價體系，中國的教育也需要回歸教育的本質，不僅要注重科技才能的培養，更要注重正確價值觀的培養。當今的中國教育正在培養越來越多“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謀生的手段成了職業的唯一性，而不去賦予它體現人生價值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