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沒有選擇！_風聞

在“全面封鎖”以遏制疫情傳播的國家中，印度或許是“封國”時確診病例最少的那個。

截至目前，印度累計確診新冠肺炎1251例，死亡32例。在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數據彙總中，印度的確診人數在全球排名第39位。

在很多公共衞生專家看來，新冠肺炎疫情傳染性極高，一旦疫情在印度國內擴散，將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

世界衞生組織（WHO）緊急情況計劃主任邁克·瑞安於3月23日表示，從某種意義上看，人類對抗新冠疫情能否取得決定性勝利，很大程度上將取決於印度控制該病毒的能力。

但礙於人口密集、醫療衞生條件有限，印度防疫之路格外艱難。“廣泛檢測和保持社交距離等措施，未必可行。”印度醫學研究理事會病毒學研究中心前負責人雅格·約翰説。

2020年3月28日，印度封國第4天。在印度新德里郊區，工人們正在等待公共汽車，返回自己的家鄉。/CNN

過高的人口密度，或致傳播率翻番

3月24日至今，36歲的馬亨德和父親、妻子、3個孩子，一直窩在租住房裏。他們的家位於印度孟買的跋彌貧民區內。

馬亨德試圖遵守始於3月24日午夜的“21天封國令”。自那時起，印度公共交通全部停運。各邦之間的邊界通道關閉。違規出門者，將面對刑事公訴。“全面封鎖將阻止新冠病毒在印度13億人口中進一步傳播。與社會隔離不僅是為了病人，也是為了每個人，包括你，甚至你的家人。”印度總理莫迪稱。

“但社交隔離只對富人們有用。他們有公寓，有自來水、廁所，廚房裏儲存大量食物。而對於印度7400萬窮人來説，我們行走的街道如此狹窄。兩個人迎面走着，必須肩膀蹭着肩膀，才能擠過去……在貧民區，有一個人病了，其他人遲早都會。”馬亨德説。

人口密度過高，被視為印度阻斷疫情蔓延的重要挑戰之一。

印度每平方公里人口約420人。即使在城市裏，也充斥極高密度的貧民區和低收入者羣居房。但在同樣單位面積的中國，人口密度為148人。“在全球範圍內，新冠肺炎的傳播率介於2-3之間。在印度貧民區這樣的環境下，傳播率可能翻番。”印度醫學研究理事會病毒學研究中心稱。

3月13日，印度民眾祈禱自己和家人不會感染新冠病毒。/REUTERS

留在貧民區，因為這裏有水和廁所

封國之後，大多數印度工人在城市失去工作。於是，他們開始漫長而艱辛的返鄉之旅。

有的人費盡心力，擠上政府安排的返鄉汽車。擠不上公交、又沒有火車可搭乘的，只能選擇步行。

3月30日，一名40歲、在新德里工作的男子，倒在回家路上。警方透露，死者想要徒步走回288公里之外的老家。在步行約215公里後，他倒地不起。驗屍報告顯示，該男子死於心臟病發作。

3月29日，印度比哈爾邦和哈里亞納邦政府安排了數百輛公共汽車，將工人們送回家。成千上萬的人在車站聚集，試圖擠上車。/CNN

生活在古爾岡一處貧民區的西亞，選擇留在城市，“因為這裏有水和廁所”。

古爾岡位於印度哈里亞納邦，距離首都新德里僅30公里。

每天5點，西亞必須出門，為家人帶回足夠當天使用和食用的水。她知道，這樣做違背封國令，可能受到警察的抽打，“但我別無選擇。”

西亞居住的貧民區，有70多户人家。距離其百餘米外，是一個公共廁所。這裏也是他們唯一的取水點。

2014年，印度發起“清潔印度計劃”，旨在改善基礎設施，消除露天排便陋習。該計劃稱，截至目前，100％的印度家庭都能用上廁所。

非政府組織“印度水援助”項目稱，“清潔印度計劃”的重點，在於建造家用廁所，但極少涉及貧民區改造。“在孟買達拉維地區，每1440名居民，共用一個廁所。2019年，孟買市政公司調查顯示，在孟買貧民區中，78％的公共廁所缺水。在農村地區，情況更糟。”

印度流行病學家阿什拉夫表示，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公用廁所通風不良，無助於改善公共衞生，甚至存在氣溶膠傳播病毒的風險。“缺少潔淨的水和乾淨的廁所，可能導致多地大暴發。”

3月29日，擠不上車的工人，只能掛在公共汽車門外。/CNN

物資嚴重缺乏，只能“低成本”抗疫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稱，印度難以實施“有效隔離”的另一個原因是：人們必須出門工作。

國際勞工組織數據顯示，印度有大量日薪工人，每天收入在138-449印度盧比之間（約合人民幣12元-42元）。這羣人面臨一個兩難困境：外出工作，受到病毒威脅；待在家裏，就得忍飢挨餓。

還有一些人，比如保潔工們，必須每天上班。“有些人是醫院保潔，負責收集各種醫療廢物。他們沒有得到任何防護用品。每天下班，回到貧民區，和其他人擠在一起。這都增加交叉感染的幾率。”為貧民勞動維權的拉納德説。

據悉，印度政府已出台225億美元經濟刺激計劃。其中，包括為政府醫院的一線人員，如醫護、保潔員、護工等，提供每人500萬盧比（約合人民幣46萬元）的醫療保險。

“但我拿不到。”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馬亨德在一個社區，做保潔工作，按天結算工錢。月收入約為5000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460元）。

他告訴CNN，自己的電話響個不停。“小區物業一直在催促我，儘快上班。可我沒有口罩或手套。那意味着我必須用手撿垃圾。但我也沒有肥皂。按照政府指導，買不起肥皂的人，用煮沸的水洗手。沒有口罩，就用手巾遮住面部。”

他頓了頓説：“我知道，若我再不去上班，他們就會僱用別人。”

工人及其家庭成員沿着高速公路走，試圖返回自己的村莊。/CNN

“整個印度都面臨防護物資缺乏的問題。”美國《華爾街日報》稱，印度在醫療衞生方面的支出，僅佔GDP的3.7%。

據WHO數據，多數發達國家的醫療衞生服務覆蓋指數，已超過80。中國為76，印度僅有56。此外，每10萬印度人中僅有2.3張重症監護病牀。意大利有12.5張，伊朗接近5張。

沒有足量資源可進行防護、隔離或治療，印度只能藉助低成本的方式對抗疫情。

比如，總理莫迪敦促所有邦封鎖邊界，以阻止病毒向農村地區輸入。各邦政府努力尋找數百萬返回當地的工人，以完成至少14天的隔離。在印度馬哈拉什特拉邦，為監督居家隔離者，確保其不出門，每個人的手背都會蓋一個“居家隔離（Home Quarantined）”字樣的印章。

該印章需使用一種特殊墨水，能維持兩週不褪色。過去，這種墨水用來防止選民重複投票。

能維持兩週的“隔離印章”。/The India Times

為確保足夠多的人可以獲得及時信息，印度政府藉由電視、路邊海報等，向民眾進行疫情通報。黃金時段的新聞節目一天會中斷3次，連續插播總理、德里首席部長和衞生部官員的記者會。

此外，每個人撥打或接聽電話時，通訊商會強行插播新冠肺炎症狀通知，且用英語、北印度語、泰米爾語連續播報。説完，電話才能接通。

在印度的商店、人行道等公共區域，隨處可見粉筆畫的、有間隔的圓圈或方格。“這是為讓排隊者知道，什麼是社交距離。”《華爾街日報》稱。

在印度欽奈的艾略特海灘，印度政府於2月初，安裝屏幕和揚聲器，循環播放有關預防新冠肺炎的內容。/STAT

“但是，真正有效的，是進行大規模病毒檢測。這對保護窮人、控制疫情蔓延，有所幫助。”印度醫學研究理事會表示，截至3月29日，印度已完成34931次測試，即每百萬人進行19次。

CNN稱，能接受檢測的窮人，不多。在印度私人醫院或實驗室，進行新冠病毒篩查的費用為4500盧比（約合人民幣350元）。“這差不多是我一個月的薪水。政府醫院可以提供免費檢測，但數量非常有限。”馬亨德説。

邁克·瑞安早前表示，印度作為全球人口第二大國，報告確診病例數，比僅有35萬人口的冰島還要少。但同時，不少印度公民在入境其他國家時被確診感染新冠病毒。這令包括WHO在內的國際社會，對印度的病毒檢測能力和疫情防控能力，非常擔憂。

近日，莫迪在其主播的廣播節目中稱，封國是很艱難的決定，“對於給大家造成的困難，我道歉。特別是窮人，我知道很多人在生氣，請原諒我。”

他還呼籲，“再忍耐一段時間，因為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據印度媒體報道，在新德里等地，已經做好防疫準備。“我們正在為每天接納500名或1000名患者做準備。隔離牀、呼吸機、ICU牀、測試套件、救護車、醫生、護士及其運輸和住宿等方面準備，一切都已經考慮在內。”

而29日，新德里一名醫生在社交媒體上發佈視頻消息：“房東把接診新冠肺炎的醫生、護士趕出家。我們被視為病毒攜帶者，被告知要立刻離開住所……我們沒有交通工具，上班也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