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脱軌旁的護坡裏，“沒有水泥全是沙子”_風聞

廣鐵集團4月1日通報，針對T179次列車脱軌事故，已成立由鐵路部門和湖南、郴州多級政府部門組成的事故調查組，“對事故原因及公眾關注的相關問題進行全面深入調查”。

4月1日，挖機在事發現場的護坡地段施工。本文圖片均為 澎湃新聞記者 朱遠祥 圖

3月30日發生在郴州市永興段的T179次列車脱軌事故，因列車撞上鐵軌上的泥石塌方，導致電車起火，5節車廂脱軌側翻，現場死亡1人，127人受傷。

4月2日，工程人員仍在對坍塌的護坡區域進行施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在現場發現，坍塌的護坡寬度目測有10米左右，整個山坡區域的恢復工程量較大。現場施工人員表示，在護坡裏層，可以看到幾乎沒有混合凝固的沙子。

同時，馬田墟線路車間多名職工告訴澎湃新聞，事故發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工務段職工沒有到事發路段巡道檢查。

這次事故中，鐵軌上方的護坡為何發生垮塌？事發之前，鐵路部門是否發現安全隱患並採取措施？這些問號，仍有待深入的調查來拉直。

鐵軌一側崩塌的護坡。

現場施工人員：護坡“裏面全是沙子”

塌方地點位於永興縣境內的京廣線馬田墟站至棲鳳渡站路段。澎湃新聞4月1日在現場看到，幾台挖機正在護坡上方的山坡清挖土方。垮塌的護坡位於由北往南方向的鐵軌左側，塌方處底部目測長約10米，頂部的坍塌面積則更大。

最早發現鐵路護坡塌方的，是永興縣高亭司鎮永華村的村民李日社。3月30日上午，他去鎮上趕集回來，路過鐵路邊時發現異常。

“我突然聽到電杆線震動的聲音，我回頭一看，鐵軌上垮方了。第一條軌道完全被泥石蓋了。”李日社回憶説，當時的時間大概是11點25分，他連忙跑了兩三百米，喊帶了手機的村民李三全報警。在那段時間報警的還有村民李丙紅、李海平。通話記錄顯示，兩人打110報警的時間都在11點29分許。

報警之後，事故還是未能避免。當天11點40分，從濟南開往廣州的T179次列車，撞到了鐵軌上堆積的泥石，第一節電車起火，5節車廂側翻。

事發前，警情為何未能在第一時間順暢傳達到列車司機？這一細節仍有待調查。另一方面，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鐵軌側上方的護坡突然坍塌？

“那裏的護坡已經建了很多年了。”4月1日下午，廣鐵集團衡陽工務段馬田墟線路車間的職工劉鐵（化名）告訴澎湃新聞，這兩天他在現場施工，發現塌方處的護坡質量可能有問題。

“裏面哪有什麼水泥，全是沙子在裏面。”劉鐵説，在護坡裏層，可以看到幾乎沒有混合凝固的沙子。

一位不願具名的資深建造師告訴澎湃新聞，護坡（擋土牆）主要用水泥砂漿和片石砌成。缺少水泥或水泥含量不足的砂漿，會降低砂漿的強度標號，有可能會直接影響到砌體的結構強度。一般而言，達到足夠設計要求的水泥砂漿，不會出現風化，即使出現強度降低，也不可能變成是鬆散的沙子。

另外，當地的多雨天氣，或許是事發路段護坡塌方的因素之一。

據新華社報道，中國氣象局有關負責人介紹，氣象監測顯示，3月下旬以來，永興縣持續陰雨天氣，當地土壤含水率高。根據離事故現場最近的自動氣象站觀測記錄，3月21日8時至30日8時，當地累計降水量為116.1毫米。

上述報道稱，氣象專家提示，由於持續陰雨天氣，各地需加強災害隱患點排查，防範山洪、地質災害及其對交通運輸、城市運行的不利影響。

4月1日，鐵路工作人員在事發路段維修毀壞的設施。

衡陽工務段職工：

取消巡道工好多年，防洪期才巡查

從T179次列車脱軌的事發現場來看，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是火車撞上了護坡塌方的泥石堆。

鐵軌側上方的護坡，是保障鐵路安全的重要防護設施。在此次事故發生之前，鐵路工務段等部門是否發現了事發區域的安全隱患？

澎湃新聞了解到，T179次列車脱軌事故的路段，屬於廣鐵集團衡陽工務段馬田墟線路車間的管轄區域。

4月1日下午，正在事發路段附近值班的馬田墟線路車間職工劉田旭（化名）告訴澎湃新聞，事故發生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工務段職工沒有到事發路段巡道檢查。

“沒有去巡查。現在沒有巡道工了，沒人巡道了。”劉田旭説，鐵軌上險情的排除，列車司機的觀察很重要。

“今天才開始有防洪巡查的，專門看線路的排水和護坡這些。”劉田旭説，根據廣鐵集團的相關規定，每年的4月1日至10月1日有專項的防洪巡查，“也不是天天巡查一個地方，是分區段，一般一星期為一個週期”。

對於劉田旭的上述説法，劉鐵也予以了證實。

據劉鐵透露，這段時間工務段和車間沒有安排人員沿線巡道，“平常我們不出去，我們線路上都有搞不完的事情，哪有時間去巡邏呀”。

“以前我們24小時有人巡邏，那時候有巡道工。”劉鐵説，衡陽工務段多年前已取消巡道工這個崗位，“其他工務段不清楚，反正我們段裏全部取消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取消”。

巡道工是鐵路工務段的一個工種。從事巡道工作的職工，主要以步行的方式，沿鐵軌巡查線路，檢查鋼軌、路基等設施以及塌方落石、自然災害等險情。近年的新聞報道顯示，我國每天有大量巡道工在鐵路沿線工作。

在劉田旭的印象裏，巡道檢查一般跟天氣有關，“雨量的警報標準好像是50毫米，雨量一報警，我們就兩個人一個班出去”。

劉鐵認為，前段時間雖然雨水天氣密集，但領導沒安排巡道檢查，可能是因為降雨量沒有達到防洪標準，“一般是達到了下雨量，才安排我們出去”。

據劉鐵等人介紹，馬田墟線路車間一共有60多人，維護線路40多公里。“這次出事後，最倒黴就是我們工務段。”劉鐵分析：“責任可能會落在我們工務段身上，會説我們養護不到位。”

為核實相關情況，澎湃新聞4月1日在衡陽工務段馬田墟線路車間找到該車間工會主席楊培紅。“業務方面的事我不清楚。”楊培紅表示，他只是分管後勤。

4月1日晚，澎湃新聞電話聯繫馬田墟線路車間主任伍茂林，在得知澎湃新聞身份後，伍茂林表示“信號不好”，掛了電話。澎湃新聞此後短信聯繫伍茂林瞭解相關情況，但截至發稿未獲回覆。

澎湃新聞4月2日上午聯繫衡陽工務段黨委辦，截至發稿同樣未獲回覆。

此次事發路段屬於廣鐵集團衡陽工務段馬田墟線路車間的管轄區域。

條例：對鐵路防護設施應經常性巡查

作為鐵路系統的基層單位，工務段是鐵路運輸站段的重要部門，主要負責鐵路線路的保養和維修，一般實行段、車間、班組三級管理。

公開資料顯示，鐵路巡道是保障鐵路安全暢通的一項重要工作，屬於工務段職責範圍。

針對整個鐵路系統的安全管理，2013年8月國務院頒佈了《鐵路安全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

鐵路沿線的地質災害，由誰負責預防和治理？《條例》第五十四條規定：縣級以上各級人民政府及其有關部門、鐵路運輸企業，應當依照地質災害防治法律法規的規定，加強鐵路沿線地質災害的預防、治理和應急處理等工作。

《條例》第五十五條還規定，鐵路運輸企業應當對鐵路線路、鐵路防護設施和警示標誌進行經常性巡查和維護；對巡查中發現的安全問題應當立即處理，不能立即處理的應當及時報告鐵路監督管理機構。

鐵路沿線的護坡，應該屬於“鐵路防護設施”。《條例》對這些防護設施，要求鐵路企業“經常性巡查和維護”。

此外，《條例》第七十九條還規定：鐵路監管部門應當加強對鐵路運輸高峯期和惡劣氣象條件下運輸安全的監督管理，加強對鐵路運輸的關鍵環節、重要設施設備的安全狀況以及鐵路運輸突發事件應急預案的建立和落實情況的監督檢查。

對於鐵路部門與地方政府之間的安全協調問題，《條例》第八十條規定，鐵路監管部門和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安全生產監督管理部門，應當建立信息通報制度和運輸安全生產協調機制。

“發現重大安全隱患，鐵路運輸企業難以自行排除的，應當及時向鐵路監管部門和有關地方人民政府報告。”上述規定顯示：“地方人民政府獲悉鐵路沿線有危及鐵路運輸安全的重要情況，應當及時通報有關的鐵路運輸企業和鐵路監管部門。”

工務段工作人員進出鐵路的鐵門。

澎湃新聞記者 朱遠祥 本期編輯 常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