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邪教小説《交鋒》(連載三)_風聞
国际邪教研究-国际邪教研究官方账号-珍爱生命,愿天下无邪!2020-04-05 13:16
二
又過去一天了。
好幾天沒有吃過一口東西。從進來那一天起,我已經絕食四天,渾身軟綿綿的,有氣無力。我感覺喉嚨好像塞滿了乾柴,焦渴難耐。雨後的空氣清新濕潤。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拼命想把沾在唇上的濕潤吸吮入喉。但我吸口氣都覺得心頭髮慌,眼冒金星。渴,渴,渴,我像一個躺在沙漠裏就要渴死的人。
最要命的是,除了舌燥口乾,飢餓如惡毒的蟲子吞噬着我。我的肚子空得難受,眼睛發花,感覺整個房子都旋轉起來,我餓得快要暈過去了。我意識到,如果繼續絕食下去,我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還沒有修煉到最高層次。
萱老師又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我還是沒有吃一口。她最後只好撤走了東西,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嘆口氣出去了。
“假慈悲!”我在心裏説,“你們都是干擾我修煉上層次的‘魔’!”
我決心絕食下去,這是一次博弈。
大法弟子是受師父“法身”保護的,我不能吃這些飯菜,那是陰謀、陷阱,是向他們屈服的表現。萱老師走後,我咬牙撐着手,從牀上坐了起來。飢餓、口渴像兩塊巨大的石頭重重地壓在我不堪一擊的肩頭,幾乎無法動彈。
我的腿沒有力氣雙盤,只能散盤打坐。我的意念堅信,只要練功,師父安在我腹部裏的法輪就會加持我,助我挺過去。

哼哼,就算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我都不會死!你們就看吧!我在心裏冷笑。
只要我堅持下去,師父的法輪會助我長功,我的層次就會越來越高,功力越來越強,能量越來越大。我不在五行中,走出三界外,誰都動不了我。
師父説,要想成佛成仙,就得忍。我咬住乾裂的嘴唇,給自己打氣。
我微閉上眼睛,默唸:“放下生死就是神,放不下生死就是人。”
突然,一縷米飯香和菜香撲鼻而來。我忍不住貪婪地吸了一口。師父用大法給我送飯菜來了!
“謝老師,吃飯了。”身後傳來一箇中年男人熱情的聲音,深沉渾厚,富有磁性。
我忽然一怔。
謝老師?許多年沒有人這麼稱呼我,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曾是教書育人的老師。這聲音很親切,像招呼一位久違的朋友,有一種説不出的親和力。我知道,這聲音來自昨天見過一面的“老鄉”。諷刺的是,我這個曾經的人民教師,靈魂工程師,眼下卻要接受他們的“教育”幫助。
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
韋老師正在桌邊忙着擺放餐具,將蒸籠裏的飯菜一一端放在桌上。我聞到了家鄉檸檬酥排骨的香味,還有煮紅薯的甜蜜味道,荷葉楂和天池藕粉的清香味……這些都是家鄉的風味小吃。我忍不住使勁嚥了一下口水。太餓了。不要説這些是我喜歡吃的美食,就算是糟糠擺在面前,我也會飢不擇食地撲過去。“過來坐吧。我也沒有吃飯。”韋老師在桌邊坐下,笑着對我説。
我沒有動。
一個領導幹部,跟我這樣的人一道吃飯,夠給我面子。但我並沒有受寵若驚,在我眼裏,他是“舊勢力”派來干擾我上層次的,我們大法的敵人。休想動搖我的意志!我戒備着,帶着敵意。

我繼續打坐。
飢餓的肚子已到零界點,快要經受不住食物的誘惑了。我感覺自己就要餓昏過去。“老鄉,你不吃東西,怎麼有力氣練功?”
他叫我“老鄉”?我有些意外,心頭一暖。他説得似乎有道理,我不吃東西,怎麼有力氣修煉上層次?“你老家在資陽農村叫坎兒村的地方,與我老家明月村隔着一個村子,我們應該是近鄰老鄉了。呵呵,這緣分還是不淺吧?”他一邊擺放菜餚,一邊跟我聊天,似乎想跟我拉近關係。
絕不上當。我暗暗抵抗着,較着勁。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左一句老鄉長,右一句老鄉短,正在一點一點瓦解我的心理防線。
我有十年沒有回過家鄉了。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父母的面容浮現我的腦海,還有我的孩子……瞬間,我悚然一驚,感到萬分罪過。我還沒有放下“情”,説明業力並沒有徹底消除。

師父説,這個情要是放不下,就修不出來,不能上層次,不能達到最高境界。可我竟然突然想起父母和孩子。我感到慚愧萬分。
“我親自在家裏做的家鄉菜,來嘗一嘗如何?”韋天打斷了我的思緒。
他説話的口吻像一個老朋友,充滿温情和誘惑力。我在兩股力量中掙扎。一邊是師父,一邊是對立者。“我們就是老鄉,吃吃飯,聊聊天。你不要想太多。”他笑呵呵地説,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我失去了抵抗力。
我想,或許,他是師父派來點化我的人呢?師父説過他的法身會演化成許多生命體,就像電影裏神仙化身凡人,來度化人間。
飯菜的香味直往我的鼻底鑽,我飢餓的肚子已經忍受不了。想不了那麼多,舉手投降,我徹底瓦解了。我終於,在桌邊坐下。
面前的美食有五六樣,十分精緻,色香味俱全,飄着熱氣,實在太誘人了!更何況對於幾天沒有吃一口東西的我,簡直就是致命的誘惑。雖然口乾得沒有了口水,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吞嚥着。説實話,我恨不能抓起來就吃。
“快吃吧,你一定餓壞了。”韋天坐在我的對面,帶着笑意勸我。他親切和藹,像知冷知熱的親人一樣。我無法抗拒,越看越覺得他是師父派來“點”化我的。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我戒備地盯着他,試圖透過明亮的光線看清面前自稱“老鄉”的這個人。他面目平和,身上散發的沉靜和安定的氣質,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看到那雙似乎能直視人心的眼睛,卻總讓人感到温暖和親切。
“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他和藹可親的模樣會不會是裝的?誰知道他在飯菜裏有沒有下毒?”這些念頭時時在提醒着我,糾結難受,理性再次回到內心,我產生了高度警惕,伸出的筷子又縮了回來。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你擔心我在菜裏下毒?”
我心裏一驚,他一下識破了我的心思。
“我知道,你並不想絕食。”他帶着笑意的眼神現出理解,“你只是擔心我們會害你。對嗎?”我沉默着,不置可否。
他似乎一點也沒有介意我充滿敵意的防備,從小木桶裏盛了一碗米飯,拿起面前的筷子,對我説:“我就不客氣,先吃了。”
他狼吞虎嚥,吃得津津有味,讓我羨慕嫉妒恨。
“吃呀。”他喝了一口湯,抬起頭看着我,“你看,我沒中毒吧?你們師父講過,越高的覺者越要符合常人的‘理’,就是要吃飯!”
他給我盛了一碗米飯,一碗煲湯,放在我的面前。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端起了碗。
太好吃了!是家鄉的味道!我不顧形象地大碗吃菜,大碗喝湯,像飢餓的人撲在美味上。哪怕下了毒,我也願意飲鴆而死。且這有可能是師父派他來,點化我吃飯的!我這樣想。
不一會兒,面前香噴噴的飯菜就快要被我風捲殘雲。我又咕嚕咕嚕地喝了很多礦泉水,口也不渴了。我感到,體內耗盡的能量正慢慢地在恢復,有了一點力氣。
“別撐到了。你幾天沒有吃東西,留點胃口,晚上還有更好的。”他及時勸阻我。
我的臉紅了,感覺到自己吃相很難看。
這時,萱老師走進來,用詫異的目光看着我桌上杯盤狼藉。她又無比崇拜地朝我的“老鄉”投去一瞥。她磨破嘴皮勸我吃飯,我都沒吃一口。這個韋主任不知用什麼法子讓我開始吃東西了。我猜測她的心理。萱老師收走了桌上的杯盤碗盞,輕輕帶上了門。
韋天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
“現在,”他興致盎然地看着我,“有力氣説話了吧?”
沒什麼可説。我用沉默抵抗。
他不急不愠,喝了一口水,關切地詢問:“你師父知道你在這裏嗎?”
他沒有直呼其名,某某某,而是説“你師父”。他尊重我們師父,尊重我們大法,我的心頓時一暖。在那一瞬間,我禁不住想起師父,差點掉下淚來。
師父一定知道我在受難。我低下頭,眼紅了。“師父神通廣大,無所不知。我的身後有師父的‘法身’,他看得到我。”我回答。
這是我從進來到現在説的第一句話。總覺得他的問話是陷阱,但我還是不知不覺開口了。
這一瞬間,我福至心靈。我要向他傳我們的“真、善、忍”,講我們大法的神奇美妙。變被動為主動,我改變了戰略戰術。“哦。”韋天點了點頭。
他沒有反駁我,似乎還認同我的説法,我感到意外,更增加了我要向他傳法的慾望!
接下來,他該問我為什麼相信你那個師父,從什麼時候開始信的,等等。我打定主意,一定要藉機讓他了解我們的“大法”,瞭解我們師父的法輪世界。
然後我陷入短暫的沉思,開始整理思路。不知道從哪裏講起?哪些可以講,哪些不能跟他講?
窗外,陽光穿過茂密的樹枝,投下斑斑駁駁的光影。我又恍惚了,潛意識竟然又回到了那個夢境。過了一會兒,他盯着我的眼睛:“你在回想你做的夢?”
我從回憶中醒過神來。這個人太厲害了。竟然也會讀心術!不過,讓他猜到,我反而有些高興。或許,他能幫我解答那個夢帶給我的困惑。
“你會解夢嗎?”我問。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驚訝,在一個素昧平生、且是“對立面”的人跟前,竟然提一個幼稚可笑的問題,還希求得到答案。
“你問對人了。”他笑了,又認真地:“我對周公解夢和弗氏解夢略有心得。”
“弗氏?”
“弗洛伊德。”

我恍然大悟。不由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敬佩和信賴。他跟那些幹部不一樣,不是苦口婆心翻來覆去講大道理,就是板着臉孔像開鬥爭會“教育”我。而他竟願意和我討論“荒唐”的夢境。我對這位老鄉產生了好感,不覺中放下了戒備。
“説説你的夢。”他興味盎然地看着我。
在春天的陽光午後,一個特殊的地方,經歷四天沉默之後,我跟一個“敵對”的專家,開始了一場棋逢對手的對談。
他打開了我的話匣。
三
“我夢見……”陽光灑滿房間,我整個人籠罩在金色的光影裏,沉浸在自己的講述中。
“我乘上了一條船,在大海上漂流。風浪很高,快要把我從船上拋下去。我感到,我就要沒命了。突然,一束光柱衝破層層黑雲,把我帶向天際……光柱越來越高,我的身體飄了起來,我的元神朝那一片金光飛去。我就要昇天成仙到達天堂了。那個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韋天帶着笑意專注地聽我講夢。
“可是…….”“怎麼了?”他問,顯然被我的夢吸引。
作者曹蓉“頃刻間,”我的眼神掠過一抹驚駭,“一聲霹靂,一片巨大的黑羽飛過,變成摩天巨浪,將我從半空中拽了下來,狠狠地拋入了萬丈深淵。慢慢地,我沉了下去。然後,我看到黑暗的地獄有無數只蒼白的手伸了出來,朝我靠近,再靠近……我感到恐慌,想喊,卻喊不出來。”
“然後呢?”
“沒有了然後。”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陽光刺目。如果不是那一道明晃晃的晨光喚醒了夢中的我,我的心臟已被地獄之鬼掏走了。
“老鄉,你説,這個夢有什麼預示?”我的目光從窗外收回,期待地看着韋天。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他意味深長地説。
這不是什麼都沒説嗎?我皺着眉頭。
“按照周公解夢的説法,夢大致有十五類,直夢、想夢、感夢、反夢等。你這個夢屬於轉夢。”他緩緩地説。
轉夢?我被他一本正經的解釋吸引。
“就是説,你夢的內容多變,飄忽不定。”
好像是這樣的。可是,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我看着他。
“老子有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壞的可能轉化成好的,好的可能轉化成壞的。一切都有轉機,一切都有希望。”
這位官員老鄉看樣子讀了很多書,有學問。他像一個哲學家,説着莫測高深的話。不過,他的這番解釋,讓我又看到了希望。師父會來救我的。
“你夢見掉入海水地獄,説明你在恐懼。”他盯牢我的眼睛。
我避開了他凌厲的目光。
“恐懼是人類的原始本能。它往往通過夢境出現。”他繼續説,“弗洛伊德説,夢是願望的達成。就算是讓我們痛苦、焦慮、恐懼的惡夢也不例外。”
我的願望是修到最高層次的宇宙另外空間,我師父的法輪世界。我想。
我想象着,當我圓滿昇天,我就成為了具足一切佛法神通的神,我的生命會得到永生,我的容顏會保持年輕美麗,美得像脱俗清秀的絕色仙子。光是這點,就令我神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