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坐到”(我家的戰疫故事)_風聞
行杯-游荡在各大网站的非专业写手2020-04-06 15:21
通常情況下,老兩口吵架,就跟小孩子相罵是一樣樣的。。。。。。
這是今天我回家探視老人時,從年邁的爸媽嘴裏聽來的喜劇故事——
早晨起來,我爸照例大步朝外走,去小區外面的南湖步行三公里。這是他堅持了多年的健身習慣,都八十歲了,還雷打不動。
剛剛拉開門栓,忽然聽見早已起牀的我媽一聲斷喝:“咯死老倌子,未必,還真的一屁股坐到?還不快跟我到超市裏去搶東西!去晚了又冒得噠的。。。。。。”我媽文化不高,開口總是帶糙,幹部出身的我爸,常常抗議她的“惡語相向”。
聞言,我爸只好停住腳步,十二分不情願地等着我媽,然後一塊朝門外走。兩人都黑着一張臉,一前一後相跟着,快步趕往小區大門外的超市。
昨天下午,超市裏突然出現了搶購,搶米,搶面,搶油。。。。。。這可是好多年沒有遇到過的事情了。我家對門的王大嫂一次買了一千斤東北米,25公斤裝的,整整20袋。一家三口,還請了兩個歇班的保安幫忙,弄得樓道里響動好大的。
搬完以後,王大嫂才告訴我媽:“阿姨呀,外國都不賣米出來了,一定要囤點糧食在家了。超市裏好多人啊!”
這樣一車一車地往外拉,估計供應方還是很費勁的。
我媽一聽,趕緊回來對我爸説:“快,我們也要去買米了,真要斷了供可就麻煩了。還要給孩子們囤一點。”
我爸當時正在津津有味地追4頻道的《延安頌》,不想搭理我媽,頭都沒抬一下。
我媽竟然怒吼起來:“咯死老倌子,你曉得不,糧食問題,用你的話説,那可是大問題。像你這樣,一屁股坐到,未必你就坐得住呀!”
“什麼大問題,糧食有什麼問題,我們國家生產的糧食吃都吃不完,還要拿起餵豬,你曉得不?”
“我不曉得?餵你咯死老倌子吧!我不曉得,哼。。。。。。”我媽一下子滿臉紅得像高血壓了。
我爸只好不做聲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做聲了。這個時候再做聲,頂風作案,就會要出事。他説:“你要買好多吶?”
“對門屋裏一千斤,那我們至少要八百斤吧。”
“見鬼了,你自己平常不是常唸叨,現在真不太吃飯了,一袋米兩個月都吃不完。你買一千斤,那不又要吃好多年?”
説到這裏,我媽一下子噎住了,我爸也猛省似地打住了。一件困擾了我們家好多年的事,一下子浮現在老兩口的腦際——
2003年,搶購完板藍根以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搶起了鹽,一下子就把商場裏的鹽搶脱銷了。為了防止恐慌,政府出面調來了幾車大顆粒的粗鹽臨時投放市場。我媽想都不想,就趕緊讓我們兄弟直接抬回來一麻袋,整整二百斤。而從此,麻煩就縈繞着我們這個家庭了。
首先是粗鹽不好炒菜,顆粒太大不容易化。怎麼辦,我媽就讓我爸隔三差五地用一塊布,把鹽粒裹在布里面,用錘子把鹽粒敲碎。這項工作,好多年裏都是我爸退休後的日常。
開始時麻袋包就扔在陽台上,用薄膜蓋了蓋,後來發現這樣存放會溶化,只好買來一口大缸,把那袋鹽大部分倒進大缸裏保存,這樣就是化也不要緊了。
幾年以後,又發現化了的鹽粒會慢慢板結,得用金屬工具才能從缸里弄出來,真是麻煩死了!
直到前年,爸媽換了房子,才把那一缸沒吃完的鹽扔了。
最令人困擾的是,為這事,我那半輩子沒認真吵過架的爸媽,居然變得口角不斷。當然,這一點跟我爸退休在家閒得慌也有關。反正一家人都後悔當初不應該抬這麼一大包鹽回來。。。。。。
這不,在去往超市的路上,因為鹽的糗事和米的問題湊到一塊,我爸火氣又上來了:“我們國家的市場,就是被你們這些人搞亂了的。家家八百斤一千斤地買,買回來囤在家裏,政府就是神仙,也難得保障供應哪。”
我媽根本不聽他的大道理,拉着車子,朝着超市那邊直衝直衝地趕。
七點不到,超市還沒開門,可是超市門口已經黑壓壓一片人了。疫情已經清0,不那麼可怕了,我媽想跟久違了的鄰居們聊天。順手把手裏的車子,那種用空心鋁管拼合起來重量很輕的手拉車,朝我爸手裏重重一塞。
我爸沒好氣地朝她翻翻眼珠:“不是來搶超市嗎,不搶了?”
“搶什麼搶,這年頭,囤點東西在家裏,未必硬是有蠻錯?你不搶,一屁股坐到,到時候餓不死你個死老倌子?”我媽眼瞪大了,音量陡增。
“是的是的。”旁邊人見狀趕緊打起了圓場,“囤點東西沒有錯。這不,昨天晚上,超市都搶空了,也不曉得今天還有貨來沒?”
“鬼曉得啊,多半不會有貨來!”我媽道,“從昨夜關門算起,到現在也就是幾個鐘頭,你怕是神仙啦?”
“咯死老婆子!”我爸瞪了我媽一眼,大聲吼道,“昨天跟你叨叨了大半宿,到底還是沒把你教育轉來,哼,一個死腦筋!等着吧死老婆子,超市馬上開門,一開門就清楚了。”
這時候看熱鬧的越來越多,盡是小區裏熟悉的面孔。我爸的態度,讓我媽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怎麼死腦筋了?未必你的腦筋就比我活泛蠻多?”
這樣子的超市是最讓人放心的。
正吵着,超市的女經理到了,飄着香氣,一臉微笑地打我爸面前經過,腳步穩穩的。
我爸頓時不急不躁了,事後他告訴我,這時候,他感覺自己確實可以一屁股坐到了!他清了清嗓子,氣定神閒地大聲道:“死老婆子,你忘記咱們老家那口甜水井了嗎,頭天井水打幹了,第二天早晨起來,又是滿滿登登一井的水。。。。。。”
這時候超市開門了,電動卷閘門嘩啦啦一通響過,人們一湧而入。也就是這一刻,人們都傻眼了,包括心中忐忑了一早晨的爸媽倆。只見所有的貨架貨櫃貨箱裏,跟往常一樣,全是滿滿登登的貨。。。。。。
(圖自網,侵刪。致謝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