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九方：疫情下的中美關係走向_風聞

新冠病毒肆虐全球，一組組網上數字，不忍卒看。人類命運，同根連氣。我們從人性的底線出發，目光所及，只能用四個字來表達：感同身受。任何國家、任何政黨、任何政府、任何集團、任何人面對洶洶疫情，都沒有任何理由摻雜政治因素和個人情緒去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互為攻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隻能讓神靈憤怒，上帝拂袖。災難已經侵害了生命，但靈魂不能再為生命哭泣。即使災難再大，每個守望的靈魂都要相依相偎、乾乾淨淨。

疫病是打擊，也是考驗。一旦波及，便有不堪承受之重。中國承受了劇烈的陣痛，親歷過一幕幕人間慘劇，如果讓歷史去銘刻，帶血的大字應該是：生死存亡之戰。幸好我們挺過來了，世界人民送來過支援、祝福、祈禱，我們深切感念。而今異域他國水深火熱，我們又怎能不念茲遠人，身處何境？人在夢圓，人去夢破，縱有太多糾結，此時此刻，我們都應燃一柱心香，祈願風月同天，眾生平安。

但疫情也無法顛覆現實，在這個星球上，七十多億的人羣，終歸是一根根曲線分隔開的，幾千萬、幾億、十幾億的，組成一個個國度。國與國、人與人、種族與種族之間總有利益糾葛、思想衝突、文明碰撞、甚至是戰爭威脅和生死較量。這是歷史的重載，也是物種的特徵，更是人類的標誌。從進化角度來講，沒有了分岐和紛爭，也就沒有了人為的災禍。但自然法則是永遠存在的，只要宇宙的真理還沒有掌握在人類手中，不論是中國、還是美國,在這樣的災難面前，都無法超越自然法則而獨善其身。為什麼？事實擺在那裏一一中美關係的走向,牽動每一根國際神經。

是否前塵往事如雲煙

從美利堅出現在中國漢字裏的那天起，歷史就註定中美兩國會有時空交集，而鴉片戰爭之後的一百多年來，中美關係則如隔海之鄰，每一次風暴驟起,都有海浪逐灘到腳下。有過上帝福音的傳佈，有過淘金之路的艱辛，有過種族融合的悲喜，有過大愛無疆的拯救，有過文明之風的吹拂，也有過山崩地裂的炮聲，有過隔空對陣的冷戰，更有過互通有無的開放和合作。有人説美國記吃不記打，有人説中國娶了媳婦忘了媒。若即若離，又打又鬧的一路走來，身後的確落下一大堆的陳芝麻爛穀子事，誰也不想回頭去撿拾。但有些震撼的畫面卻是無法抹去的。駝峯航線的高度、乒乓外交的智慧、菊香書屋的談笑、國會山的演講、海湖山莊的承諾……等等。如果不能沖淡司徒雷登的惆悵、上甘嶺的硝煙、南使館的憤懣、南海上的緊張以及台海中的劍氣，那就只能説明一個事實，你來我往難同牀，是客是主説不清。都是大國，文化不同、制度不同、價值觀不同、主張不同、習性不同、心氣也不同,你壓着我、我防着你、明裏碰碰拳、暗裏踢踢腳,實在正常不過。

但中美雙方都顯得很尷尬，那就是總有一層紙隔着屋內和窗外，想進去和想出來的人都要登堂入室才能完成嚴肅的對話或談判。大家心裏都有數，卻又彆扭着不能歡喜久坐。二戰後的美國一直想把中國拉入自己的陣營或朋友圈內，與蘇聯隔離開來，無論是調停國共兩黨的爭端，還是等待中共的態度,美國都表示過極大的誠意和興趣。但毛先生一篇巜別了，司徒雷登》，將美國的一點熱度降到了冰點。從此宣告：道不同不相與謀，一邊倒的格局持續了二十多年。直到中蘇交惡，美國才又燃起一絲希望。於是基辛格來了、尼克松來了，後來鄧公也去了。幾番你來我往，破冰之旅終於成了開放之路。一扇大門打開，一片小門次第打開，中美關係的正常化，WTO的加入，人才交流和科技輸出，外資進入和製造興盛，互聯網的傳輸、出口順差和外匯儲量，帶來了中國經濟的高速化，帶來了世界經濟的多樣化，也為國際秩序帶來了新的格局。故紙堆裏的數字，談判桌上的文本，都是歷史的見證。也許美國把這些看得很重很認真，但在中國看來，這些前塵往事只不過是過眼雲煙，因為我們的強大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不能不説有片陰影蒙在中美關係之上。在道義與主義之間，所有過往如果能在此次疫情中一幕幕閃過，對中國而言，我認為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畢竟我們的強大真的不是來於閉門造車。美國的疫情更不是上帝的安排，兩國人民都是血肉之軀、命運之子，誰也不該隔岸觀火、喜形於色。冷靜之後是反思，反思之下是期待，這才是真正的大愛和包容。

是否曾經滄海難為水

唐朝詩人元稹有首詩寫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如果用這首詩來形容中美關係，我想並非唐突。首先讓我們重温一下1832年的美國“門羅宣言”，其中有句話是這樣説的：“對於任何國家的正當要求，都予以滿足，對於任何危害，則絕不屈服”。門羅宣言發表後，美國在反對殖民主義的問題上可謂給歐州各國帶了個好頭，戰爭中立曾一度成為美國的態度和意志。從獨立戰爭中站立起來的美國，的確有着自己的思考和主張。為什麼要指出這點，就是告訴一些對美國疫情起鬨、興奮的人，從國家自立自強的經歷着眼，中美關係就有其深遠的感情基礎，只是中國的變故太多，無法從長遠佈局，與美國形成價值觀和政治觀趨同的穩定關係，這是一種歷史的遺憾，也是一種時勢的無奈。如果不站到認識的高度，很大部分中國人是無法理解和接受的。在中國人的潛意識裏，美國就是一個老牌帝國，它四處侵略，張牙舞爪，當帶頭大哥。這種認識上的偏激和幼稚，不單純地源於國門的封鎖，而是最深度地源於思想的控制和宣傳的執著。政治主義一旦成為精神信仰，思想的大門就會自我閉合，這種狀態的形成，對上層建築來説很理想，但對中美關係來講，很悲哀。

開放的中國並不會代表開放的中美關係，對剪不斷、理還亂的歷史事件，中美兩國都保持着各自的矜持和尊嚴，只在自身的戰略考量中凸顯理性和靈活。一個靠勢力説話，一個以人民發聲，價值觀的碰撞嗡嗡作響，制度的較量餘波未盡，文明的走向各領風騷。時至今日，中美兩國都不可互為小覷，無論美國怎樣憤怒和指責，中國都在開放的四十年裏抓住了一個又一個機遇，成為了一個崛起的體量佔比大國，雖內心有隱痛，但外表確實剛強。在這種情形下，中美關係已經不是人們想象中的輕鬆和隨意，而是實在的敏感和重要。雖無元稹詩裏的濃情蜜意，但各自的牽絆和留戀是怎樣狠心都無法揮去的。因為在幾十年的開放過程中，彼此的觸角已深度嵌入，要想從對方的體系中拔出已是非常之難。中美關係的動態已經成為國際形勢變化中的一種風向標，即使無法回到曾經的最好狀態，也不可能出現決絕而去的扼腕結果。相反，在貿易爭端和新冠疫情相繼得到有效處理後，如果雙方能在一個適度的空間用一種理性的方法清理掉各自的糾結和困擾，中美關係仍不失為良性發展。但前提條件是摒棄雜念、停止互黑互責、散發人性光輝，重塑心理信心。對美國而言，必須做到適可而止，對中國而言，則必須做到修道證緣。這樣，中美關係和兩國人民才會在新生般的曙光中展現新的姿態。

是否風刀霜劍嚴相逼

疫情中的輿論環境，有四個方面的問題值得注意，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會影響中美關係的下步走向。

1、 對新冠病毒的政治化分析，已經遠遠超出了病毒研究的範圍，大量難以證實的信息充斥網上，讓原本就已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異常，無論是陰謀還是陽謀，都不能減輕對彼此的人心傷害。如果不以理性控制，將會釀成一種新的對立，而這種新的對立一旦形成，中國有可能處於被孤立的不利態勢，有人稱之為互為甩鍋。其實不然，我們應該稱之為政治起底。尤其是這種相互牴觸的情緒公開上升為外交立場後，疫情後的中美關係首先就面臨如何修正或如何調整、甚至是否再出發的問題。

2、 失去互信的兩國民意，在冰冷而殘酷的數字後面，已經形成法律層面的行為表現。儘管這種並不嚴肅的非政府行為暫未釀成國際爭端，但它產生的民意衝擊已是在所難免。回顧破冰以來的中美關係，民間交往已是雙方釋放信號、辨識方向、維持互動的邦交方式。“國之交往在於民親”，“親則兩利，否則兩傷”。這些文化層面的共識，如果一旦在疫情中發生顛覆性的動搖，所產生的影響將不再是起起落落的交往頻率問題，而是你推我擋的外交矛盾問題。以民間合作為主推力的中美關係同時也將失去新的動力，深度合作和全面開放將大打折扣。雖然中美民間交往長期以來被稱為政治性的作秀和有錢人的遊戲，但它承載的負荷卻是其它的外交方式無法支撐的。這種已有時日的基礎一旦垮塌，雙方只能扼腕嘆息。也許其中的一方都希望得到一種無法言明的預期效果，但從長遠考量，終究是一種利益損失和情感傷害，美國政府可以改變態度和政策，中國政府也會採取措施和行動，一來二去，別人也不會為此買單。

3、 驚悚嚇人的疫情渲染，顯示的不是對生命的尊重，而是受意識形態支配的心理快感。我們無法想象一個國家在災難的陰影仍四處籠罩的情形下，能如此快意地將輿論方向轉移至對外部環境的種種描述和用心烘托。或許這是網絡時代的特徵化表現，但人性的弱點也暴露無遺。令人揪心的數字，並不意味着那些無辜的生命合當此難。我們也是從一大堆恐怖的數字中膽顫心驚的爬出來的，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條底線是萬萬不能被突破的。如果被突破，就會是比疫病更可怕的人性災難。而這種災難是任何一個走向現代文明的國家和民族絕對不能容許發生和接受的。不僅中美兩國如此，世界其它處在疫情威脅中的國家也是如此。遺憾的是，恰恰在疫情中，漠視人性的苗頭顯現了。它對中美關係的衝擊，不亞於一場颶風和冰雹。即使是魚的記憶，也不會就此淡忘。疫情後的中美關係，將不再是一個重拾談判和對話的問題，而極有可能成為一個全面檢討價值基礎的問題。所以，在我看來，還是隻能謹遵古訓，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這樣才能上善若水。

4、 針尖對麥芒的新聞發言，一方口無遮攔，一方反唇相譏。一場疫情下的外交大戲，看得人們眼花繚亂、瞠目結舌。完全沒了那種城樓觀山景、談笑凱歌還的藝術觀感，有的只是疾言厲色、冷詞峻語。我無法想象這樣的畫面是否真的就能提振民族信心、驅散疫情陰霾。或許這樣的氣氛真的適合一部分人的心理需求吧，但從另一種角度來考慮，這一部分有心理需求的人，他們所處的環境、他們的思想境界又是否真的能承受這樣的外交氣氛呢？在談到大國外交與民眾心理的關係時，我們習慣性地用“安全獲得感”來評價它的成功度數，大量的宣傳也不斷突出這方面的內容，事實也的確如此。一部分中國民眾在獲得經濟保障的前提下，以不同的方式走出了國門，融入到了世界交往之中，在某些特殊時期，中國政府也表現了前所未有的有所作為。以外交成就論，都是值得驕傲的，也確實增強了民族自信心。但越是緊要關頭，我們越要保持理智和清醒，這點也不可否認。疫情之下的中美外交，我們看到了一種情緒因素和政治用心的空氣在對流，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天氣變化，目前尚不十分明朗。但有一點我們可以預判，中美兩國的外交格局將有所改變，美國會在對疫情的反思中認識到文化價值識別的重要性，在可能的情況下，會在一系列政策法律法規方面作出新的調整，它針對的不僅僅是中國，針對的會是所有與美國文化價值觀格格不入的類似國家。而中國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而不是以牙還牙，如果在有態度的同時，沒有技術性的事物處置，那中美外交就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除了疫情下的輿論環境外，經濟、軍事方面的因素也將同時影響中美關係的下步走向。雖在疫情之中，美國的主導意識不會削弱。相反在某種程度上還有所增強。無論外界怎麼揣測，甚至唱衰，美國都會以攻勢表現自已的國家意志。2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美國並不是孤注一擲，它想要的就是看看世界經濟能否在美元的掌控之中，如果出現預期之外的動態，它會迅速作出新的反應。在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下，中國又是否會抄這份作業呢？我認為既有必要，也要小心。必要是因為國內需求，小心是因為需要疏散通道，如何跳出老的窠臼，培育新的增長點，拓寬新的渠道，消除通脹隱患，這點至關重要。但一味迴避，就會盡失先機。

最近的軍事動態顯示,　冷戰後北約最大規模的軍演——“捍衞者-2020”正在俄羅斯多個鄰國進行，美國和北約集中數以千計的坦克裝甲車、數百架戰機和幾十艘軍艦軍演。由於疫情的影響，這場拉開了序幕的軍演才冷卻下來，俄羅斯也採取了剋制的態度。但對中國，美國的軍事動作並未停止，尤其是2019年兩大涉台法案的推出，更給疫情籠罩下的中美關係蒙上了濃厚的陰影。在主權之爭的問題上，美國成為台灣的築牆者，試圖以保護者的角色挑戰大國信心，這是比貿易戰更犯忌的一件事情。用中國政府的話來説，這是挑戰底線的危險行為,必須懸崖勒馬。然而糟糕的是，即使美國疫情肆虐，但它仍沒有收繮勒馬的意思。而中、俄、伊三國聯合軍演也還以顏色和警告。如果擦槍走火，不排除事態升級的可能。這種極不穩定的形勢下，只要其中一方有冒險的行為發生，中美關係就會弓斷絃崩。

但依目前局勢看，雙方都不至於走到那一步，畢竟代價太沉重，如果真的不計代價，那就只能用不可收拾來形容了。相信理智能戰勝衝動，給疫情下的中美關係和國際形勢留出一片回暖的空間。請記住回暖。

是否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場世界性的大疫情，對體制、制度、社會文明的確是一次全面的實際考驗。在美國和中國兩個具有代表性的國家裏，抗擊疫情的行為表現似乎能夠説明一些現實的問題。首先説中國，強大的政府組織功能，對抗擊疫情很有幫助，它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動員一切力量投入到抗疫中去，最大程度地遏制病毒的蔓延，這是一種優勢，但還不能形成佔據某種高度的優越性？有句老話説得好，只有流過血的人，才會知道傷口有多痛。對災難而言，強大的政府功能勢不可擋，但付出的成本和代價必然很大很高，它的顯著功效就在於畢力於一役，聚心於臨危，其動員力和組織力不可小覷。它的弱點就在於被動性太大，疲勞感太強，需要不斷的物質刺激和精神鼓勵甚至是嚴肅的法紀手段才能催生後勁。如果不能在預設的時間內將災難制住，那就會出現環節斷裂的問題，而且付出的代價會越來越大，變數也會越來越多。這種政府行為需要五大要素作支撐：絕對的個人權威、絕對的行政權力、絕對的話語指揮、絕對的信息管制、絕對的武裝力量。這樣的絕對性既是有效的，也是可怕的。可怕就可怕在人們一旦依賴上這種現實的手段，就會對災難失去應有的警醒，對生命失去應有的關愛，對人性失去深刻的反思，對社會失去更多的責任，對文明失去更多的追求，國家和政府也會被一個又一個災難拖得疲憊不堪，社會的自愈力也會不斷下降，還有更多的問題也需考慮和回答。

反觀美國和其它歐洲國家，從疫情爆發起，政府行為就似乎顯得無能為力，各國民眾的自由意志消減了對疫情的恐懼，行為無法被強制性約束，從而讓病毒有機可乘，造成了疫情的迅速蔓延。但隨着臨時緊急措施的不斷出台，社會整體功能的有效恢復，科技創新能力的強勁表現，這些國家的抗疫局面得以快速扭轉。因此，一些制度性的優勢也不斷顯示出對整個抗擊疫情的決策部署變得非常有利,後勁很足。

有比較就有觀點，對中國國內而言，此次抗疫過程中凸顯出來的強大政府執行力也成了相當一部分人佐證制度優越性的精神支撐，激情高漲不可避免,但決不能作為中美關係重新定位的理論依據。我們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中美關係加以審視：1．正視疫情現實，在溝通中重建互信。2．調整戰略方向，在重大問題上佔據主動。3．探索合作新模式，在競爭中形成新格局。4．改變地緣政治觀念，在掌控局勢的前提下推動融和。5．抓住政治改革機遇，在變革中消除國家安全隱患。6．倡導經濟協作新原則，在發展中突破經貿往來障礙。7．把握意識形態新動向，在文化交流中樹立文明新形象。8．全面開展國際合作，在抗擊疫情中拓展新的合作空間。9．鞏固正常民間交往，在改造人性的基礎上化解矛盾舊怨。10．摒棄無謂的言論爭端，以求真務實的態度推動法律框架內的信息共享。

綜上，疫情下的中美關係走向非常重要。消除對抗、調整姿態、釋放誠意、重建互信、再創未來是雙方的最佳選擇。如果達不到這個境界，那就只能在膠着狀的軟性對抗中尋找新的出路。對美國而言，可能是一個國家戰略的問題,。但對中國而言，就是一個嚴肅的國家安全問題了，這是一個歷史的路口,選擇權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來源：**軍事評論；**作者：**彭九方；**編輯：**鄭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