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病毒，看得見的失業，中年人的抗疫人艱不拆_風聞

作者丨木馬君

最近這幾周，德國越發地安靜了。

3月23號  星期一  德國確診超過兩萬多例

最近德國的管控措施越來越嚴格了，拜仁州第一個下令全州禁足。除了採購物資，看醫生等必要活動，全民都要待在家裏。

你看，德國也是個散裝的，各個州具體制定什麼規定，要不要宣佈“緊急狀態”，也是各個州自己決定的，因為據説衞生防疫這塊歸州政府管，所以德國聯邦政府一直沒有權利下令全國封閉，只能給出建議和呼籲。

目前看來拜仁州一直是德國措施最嚴厲的州，第一個下令關閉學校，第一個全州禁足。

拜仁州目前疫情最重，一直不斷攀升的確診人數，讓州政府不得不做出一些在德國史無前例的措施。

今天又開始了一週的停課不停工，打開工作電腦，看到了公司已經在內網正式公佈了，很快即將關閉公司在歐洲全境以及美國的所有工廠。

我和木馬爸爸看了這條內網新聞，都感到一絲沉重。

像我們這種辦公室人員，可能停工一天，還暫時看不出來對公司的影響，但是一旦關閉所有工廠，那對於公司來説，用香港人的話來説，那真的是手停口停了。

對於像我們這樣的工薪階層來説，病毒很可怕，但是失業更可怕。只要停發一個月工資，德國大部分家庭就會立刻陷入窘境，房貸還不上，孩子的託管費也會交不起。

你別看德國很多家庭看上去很“豪”，住着大房子，開着名牌車，其實普通的工薪家庭，現金流都很緊張。

德國人平時不大愛存錢，而有孩子的家庭開銷大，收入反而減少（因為媽媽會大幅減少工作小時數），很多家庭每個月到了月底並沒有多少結餘，賬面上也沒有多少大額存款。

這就是中年人面對病毒的現實，車子，房子，孩子，有了這些，也就多了很多羈絆。

保持健康和養家餬口，這兩件事都不敢有一絲懈怠。

全民隔離，很多行業陷入停擺，中小企業受到衝擊陷入困境，這樣的發展趨勢，相信現在很多國家都正在經歷。

想起國內疫情中後期，也偶爾看到一些中小企業陷入困境的報道。

特別是餐飲業，服務業，還有一些線下機構，失去了客流，資金鍊斷裂，也許很難撐下去。

前兩天我招聘助理，收到了很多應聘郵件，其中也有一些，以前是創業者，做線下培訓和服務的，一場疫情過後，他們撐不下去了。

有位瓜友給我留言，提醒我不要驕傲，助理職位收到了300多封申請，也不完全是因為我的號召力，可能只是側面反映了疫情之後，很多人急需工作，還有很多人不得不開展剛需副業。

哎，2020年的開局，太難了。

我的姐姐一直開着一家小餐館，主營雞湯火鍋。

她的餐館在疫情爆發前，一度生意很紅火。

那時我們常在家庭羣裏開玩笑，以後要抱緊開餐館的老闆的大腿哦。

雞湯火鍋，聽名字就應該是一大桌子人，熱熱鬧鬧，親密無間地在一起吃。

大家圍坐一桌，鍋子裏冒着熱氣，涮着肉片和蔬菜，你來我往，觥籌交錯，好不開心。

疫情開始後，大家都減少了出門，更不會去餐館吃飯，生意一下子就斷崖式下跌了。

一場疫情之後，誰也不想和誰走得太近，雞湯火鍋這種東西，突然找不到生存的空間。

那時，我在家庭羣裏也常常問她：還撐的下去嗎？缺錢嗎？

幸好，姐姐非常樂天，雖然經濟受損，但是心理上倒是很淡定，她大大咧咧地説：

我們總不會一輩子關在家裏，等解禁之後，生意總會慢慢恢復的。

後來，疫情稍微好轉一點的時候，她的餐館也臨時發展了送外賣的業務，客人不能來餐廳吃，但是我們可以做好了，給人家送到家門口啊。

姐姐在家庭羣裏笑嘻嘻地説：今天第一天外賣，成績不錯，賣掉了三隻雞哦。

你看，這就是我很感動的地方，咱們中國人遇到危難，不僅隱忍，而且懂得變通。遇到困難，總能想出很多法子來。

在這一點上，德國人的靈活性會相對差一點，因為他們平時實在太穩了。

這麼多年按部就班地安穩生活，各行各業的規範也非常之多，無法説改就改，即使病毒來了，很多人還是覺得“天總不會塌下來”，並不會立刻自己去找尋變通的法子。

兩個月前，德國疫情尚未爆發的時候，我和大老闆坐在公司食堂一邊吃飯一邊閒聊。

我給他講了我姐姐餐館開始做外賣的事。

我説：這件事對我有些觸動，往大了説，這就是一箇中國小企業的快速轉型，你看看人家，業務模式順應形勢，説變就變。再看看很多老牌德企，喊了四五年的數字化轉型，現在大部分都卡在半路了，騎虎難下。

老闆笑着連連點頭，他一向很讚賞中國的發展。

那時候，我們都沒有想到，不久之後德國也會因為疫情陷入停擺，德國的企業不管願不願意，現在都要面臨巨大的衝擊和陣痛了。

我們小鎮很小，四千多人，有一家很小的亞洲餐館。

你如果沒在國外生活過，可能會想，亞洲餐館到底是個什麼鬼？

有中國餐館，韓國餐館，意大利餐館，但是亞洲餐館到底屬於哪個菜系？

我們村的亞洲餐館，老闆是個印度人，餐館招牌菜是泰國燴飯和意大利披薩，搭配的主食是印度的饢。哈哈。。。

真的，這不是段子。

像我們小鎮這麼小的地方，養不活一個地道的中餐館，所以這樣的亞洲餐館，雖然活得像個笑話，但是偶爾懶了，我和木馬爸爸也會去吃一次，解解饞。

這位印度老闆非常熱情，小鎮上的人原本就不多，願意去吃亞洲餐的人就更少，對於每一個踏進他的餐館的人，他都非常虔誠地感激。

他看到我，總是問我小木馬最近怎麼樣了？孩子睡覺還乖嗎？又長高了嗎？

在餐館吃完飯後，他也總是從吧枱走出來，送我們到餐館門口，他總是緊緊握着我們的手，一邊用力地説謝謝，一邊説再見，好像我們剛剛贈送了他500萬似的。

上週的一天，我去鎮上的超市買菜，路過這家小餐館，我突然意識到，已經很久很久沒去吃飯了。小店的門關着，從窗户看過去，裏面很昏暗，看不見人影，門口經常豎着的今日菜單也沒了。

我心裏有點感慨，自從拜仁州關閉學校以來，餐館的生意就鋭減了。現在全民禁足，更少有人去餐館了。

從超市裏出來，沒想到竟然剛好遇到這位印度老闆，他也是來買菜的。

幾個月不見，他的樣子好似沒什麼變化，黝黑的臉龐看不出表情。

我客套地寒暄了一句：Wie geht‘s？（最近怎麼樣啊？）

他露出了一個樸素的笑容，想要張口説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説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説道：Alles gut（都很好）。

這樣的小餐館，在這段特殊的時期，不知道還能走多遠。

圖片來自網絡

3月30號  德國確診超過6萬5千人，我們繼續在家辦公。

一直擔憂的另一隻靴子終於落下來了。

部門例會上，老闆通知了公司管理層的最新決定，公司開始要求各個部門着手準備，強制減少員工工作時間，以緩解集團的現金流壓力。

我在德國這麼久，第一次聽説並使用了一個詞語 “kurzarbeit” （縮短工時）。

工廠停了，很多原本覺得重要的項目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很多原本重要的會議，好像也可開可不開了。

不生產，不銷售，卻要支付上萬人的正常工資，

這樣的日子，對企業來説，每一天都是凌遲。

寫着這篇文章時，剛好看到一條消息，德國的大型連鎖百貨公司Kaufhof已經申請了破產保護。

從德國全民禁足以來，不過短短兩週，德國大部分企業都開始申請強制縮短工時的政策了。

縮短工時的意思是，比如我原本每週工作40小時，現在強制減去50%，工作20小時，工資也會相應地減半。

我和木馬爸爸如果都降為50%，就相當於我家就少了一個人的收入。

如果真的少了一個人的收入，車貸和房貸並不會減少，幼兒園雖然關門了但是託管費還是一分不少，我家也會陷入月底揭不開鍋的情形，就是這麼現實。

幸好，德國政府也出台了不少政策，幫助企業和員工度過難關。

比如當員工因為縮短工時而損失了一部分税後收入，這部分的損失，德國政府會補足至大約67%。老闆説，我們公司算比較愛惜員工的，公司會再額外補充一部分，最高到85%，以降低員工的損失。（德國各個州的政策不大一樣，不用糾結於具體數字）

不管是中國還是德國，都出台了不少扶助政策，幫助企業度過難關。

想起之前看到新聞報道，三月初的時候，疫情剛剛開始在德國蔓延，德國政府有兩撥子人最忙，一撥子是衞生部和內政部，應對醫療防疫，還有一撥子就是經濟部與財政部，在爭分奪秒地制定一系列措施，穩定德國經濟。

是的，從某種角度來看，把財政危機小組和醫療危機小組，放在同樣的高度，確實容易引人詬病，網友們可能要感嘆：這就是資本主義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首先還是想着保經濟。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對於萬千普通家庭來説，企業如果生存不了，工人會失業，小家庭沒有了收入，會還不起房貸，養不起孩子，病毒尚且能躲避，沒有收入卻是擺在眼前活生生的困難。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2020年，企業和個人都很難，咱們互相扶持着，共克時艱吧。

畢竟我的工資條才是我最大的金主爸爸，對公司表個白吧：

希望疫情過後，你我都別來無恙。

關於作者：精通四國語言的女攻城獅，養娃寫作兩不誤的職場媽媽，育有兩歲混血萌娃一枚。這裏有育兒路上的酸甜苦辣，也有和歪果仁的鬥智鬥勇，用小故事和你分享有趣人生。

點擊閲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