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疫情日記｜最糟死亡30萬？加拿大百萬人因疫情失業，停學停工或會持續至夏天_風聞

21世紀經濟報道    2020-4-13

特約記者董黎明 加拿大多倫多報道

2020年4月10日 週五 大風風聲如嘯，身後商店的招牌被吹得咣啷啷地響。我坐在車裏，車身輕輕晃動，感覺像汪洋中的一條船。

多倫多一帶地勢平緩，又近湖區，時常有大風。我喜歡風，但四月天氣乍暖還寒，本來躺在沙發上聽風就夠了，但疫情之下，已經在家憋了快三週。雖然自詡為“幽居癖”，也想出來曬個太陽。既然要保持“社交距離”，空蕩蕩的停車場再合適不過。

這一片是個商圈兒，有餐館、培訓機構、一大堆汽車銷售中心，不遠處就是家規模不小的酒店。平時也是個熱鬧的所在，但此時抬頭所見，滿目蕭然。樹枝光禿禿的，所有店鋪都關門閉户，人影難覓，停車場面對的大路上，只偶爾有車輛駛過。

（4月10日，多倫多，商鋪關門歇業，人影難覓，一片冷清。董黎明/攝）

一點都不奇怪。昨天的新聞説，因為新冠疫情，所有非必需（non essential) 行業暫時關閉，已在加拿大造成至少1, 011, 000 人失業。上次最大一波失業潮發生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2009年1月加拿大125, 000人失業。兩個數字差距之大，足以讓人感嘆新冠病毒的“威力”。

3月全加失業率已飆至7.8%，比2月上漲2.2%，創下單月上漲紀錄。其中餐飲、零售等服務業受創最深（963, 500人失業）。而且受影響更大的，本來就是相對就業弱勢羣體，比如女性、剛出社會的年輕人、低收入羣體等，可謂雪上加霜。

當然，經濟越活躍的地方，數字也就越嚇人。目前新冠造就的百萬失業者中，多倫多所在的安大略省及相鄰的魁北克省就包攬了一大半（安省逾40萬人，魁省逾26萬人）。官方估計，如果形勢依舊，一個月後疫情造成的加拿大失業人數可能高達200萬。

出門之前，我在網上完成了抗疫志願者登記。由於疫情吃緊，加拿大需要大量人力，幫助做病例及密切接觸者追蹤、數據收集分析，以及後援等工作。這裏沒有居委，沒有村長，只能變着法兒“做作業”，其中之一就是全國招募志願者。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在前幾天的簡報中專門提到這事兒，號召大家踴躍報名。從登記表的問題設計看，最需要的是流行病學、應急管理和信息處理人才。我覺得自己沒啥特長，百無一用，但也認真填了表。

出門時剛好碰到鄰居，隔老遠聊了一下。他説大難當頭，有力出力是應該的，但也抱怨説，加拿大政府對疫情反應遲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這種抱怨，聽到過不止一次。雖然與意大利、美國等相比，加拿大的疫情發展曲線還算緩和。但僅一個月時間裏確診病例從100左右衝到兩萬多，着實嚇到了不少人。

2月到3月上旬，我常到圖書館和社區中心等地方參加活動。當時的印象是，只有華人因為國內疫情憂心忡忡，四處奔走籌集物資寄回國內之餘，也開始組建互助羣，準備幫從國內飛到加拿大的同胞買菜送物，方便他們隔離。其他族裔的朋友大多處於懵懂狀態，有些關心國際大事的，會問問我在國內的親友是否安好，聽説都好，話題也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3月上旬孩子所在的合唱團還主辦了一個非常盛大的音樂會，九個合唱團好幾百個孩子濟濟一堂，引吭高歌。我做了一天的志願者，一邊在人堆裏穿行，一邊犯嘀咕：這要是有一個病毒攜帶者，那可真就爆了……

也難怪民眾心大。直到3月10日，加拿大衞生部長Patty Hajdu面對記者，還非常自信地説病毒在加拿大蔓延的風險較低，因為沒有很多社區傳播案例。特魯多也雲淡風輕，表示一切聽專家意見，沒表現出特別關切。結果第二天，世界衞生組織宣佈新冠肺炎為“全球性大流行”（pandemic），隨後特魯多夫人Sophie確診，加拿大上下才驟然緊張起來：公共場所開始放置免洗消毒洗手液；圖書館工作人員勤快地擦拭讀者用過的電腦；舉行講座或活動時，大家克服社交本能，不再握手；用濕紙巾為桌椅“大掃除”也成為活動結束時的例牌動作。

也是從那時起，特魯多開始自家門前的“每日播報”。至今他仍堅持説，相對於其他一些國家，加拿大行動得夠早、夠快，畢竟發佈警告時病例還不多。而加拿大部分民眾抱怨政府時，也沒那麼理直氣壯。警告發布時，大部分省份的學校正準備放一到兩週的春假。一些人潛意識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也實在捨不得已經定好的酒店、機票，照樣出去開心玩耍。以至於後來的幾天裏，隨着形勢變化，特魯多和省長們不斷深情呼喚他們快點回來。

而對回來的人，雖有隔離兩週的要求，但沒有“硬核”監督措施，效果也很難保證。最初兩週，公園、兒童遊樂場裏還歡聲笑語，人們跑步、騎車、打球，挺熱鬧的。等到加拿大整體宣佈“閉關鎖國”，一些省份陸續進入緊急狀態，所有非必需商業奉命關門時，已是3月下旬。那時隨着美國和歐洲疫情日益嚴峻，數十萬加拿大人迴歸，從西邊的BC省（英屬哥倫比亞）到東邊的安省，確診病例爭先恐後往上竄。而比其他省更早放春假，放完春假還開了幾天學的魁北克省，更是後來居上，確診量躍居全加榜首，至今仍未下來。

（4月11日，加拿大疫情圖     來源：加拿大政府網截圖）

根據加拿大官方4月9日作出的最新模型推算，最糟情況下（即加拿大什麼都不做），疫情會造成30萬人死亡；即使繼續執行目前的嚴格禁足措施——人們待在家裏，關閉非必需產業等——死亡人數仍會達到11000-22000。

因此，加聯邦初步預計，停學停工或會持續至夏天。聽到這個消息，孩子的同學們在虛擬聚會中發出了慘叫——游泳、野餐、夏季音樂會都將成為泡影？而大人們更擔心的是吃飯問題。

據全球經濟指標數據網Trading Economics統計，2019年第三、四季度加拿大家庭儲蓄率只有3%左右。手停口停，但賬單不會停，每月按揭、水電、食物等一應開支都得付。

正因為此，疫情開始爆發式增長後不久，特魯多政府就宣佈了一系列補貼計劃，比如提高兒童福利金（牛奶金），發放一次性退税特別款項，延期報税，與銀行協商延期還貸等，還有幫扶企業的應急薪金補（CEWS）和針對失業者個人的應急工資補（CERB）。前者簡單説，就是幫受到衝擊的一些企業給員工發部分工資，後者則規定因疫情失業者滿足一定條件，可領取每月2000加元的援助金，最長可領四個月。

朋友Harry在地產行業工作，疫情一來，所有交易暫停，他的業務基本停頓，可以申請這個補助。他説，申請時只需要回答幾個簡單問題，不用提交任何證明材料，錢直接打到銀行賬户中。當然，後期加拿大税務局（CRA）對比信息，若發現你冒領，肯定是要追回甚至罰款的，但目前政府全力對付疫情，力求快速“發錢”，免得社會不安，並不進行嚴格審核。不過，他不為輕鬆“領錢”而感到欣喜。羊毛出在羊身上，“發錢”意味着政府赤字將再度攀升，而且不是長久之計，他只希望早點投入忙忙碌碌的日常生計中去。

各省政府也感受到了這種壓力，確診人數最多的魁北克省正考慮5月初逐步復工。這個省3月份失業率從4.5％升至8.1%, 在全加增長最快。昨天（9日）省長Legault説，成千上萬的魁北克人正在陷入經濟困境，考慮到省內病例增長趨於穩定，而且死亡的患者多在60歲以上，讓年輕人復工，風險有限。但當記者問到特魯多這個問題時，他再度表示，疫苗開發出來之前，可能大家都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或許到夏天挺過“最嚴峻的時刻”，才能讓一些行業先復工。

聽到這個説法，Larry一聲嘆息，他説，疫情面前，復工也怕，不復工也怕，説了鬧心，不談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