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災難來臨,基層醫療體系還能抵擋嗎?_風聞
严杭-2020-04-14 14:08
疫情來襲,大城市由於其人羣聚集、流動性大,成為了重災區,諸多高等級醫院被衝擊,工作壓力很大,這一點我有切身體會。可是,隨着疫情發展,當前國外蔓延速度加快,印度的貧民窟收到全世界關注。醫療資源匱乏,人羣聚集,缺乏基本防護意識和條件,讓人揪心。回頭來看,我國防疫的成功和基層醫務工作者的辛苦付出也有重大關聯。春節返鄉的檔口,龐大數量的人羣湧入鄉村,我國卻沒有爆發鄉村大流行,這背後的原因值得大家思考。
在我不甚成熟的思考當中,原因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我國的防控工作部署單位,羣防羣控,在縣、鄉、村形成防控網,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其次,大家防護意識不錯,絕大多數人能夠配合工作。還有就是多種原因形成的了,農村地廣人稀、聚集少,居家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求,不會大範圍流動。同時,還有一點,希望大家不會忽略掉,那就是行政村、鄉鎮、區縣一級的醫務工作者、防疫工作者的努力。疫情期間,鄉村醫生配合上級工作,對巨大人流進行排查,衝鋒在了第一線,頂住了這份壓力。今天我想講一講當前鄉村醫療的一些困境,也是痛心的地方。
鄉村一級醫療現狀的觀察來源於我的父親,我的父親1993年開始鄉村醫生執業,地點在山城一個稍偏遠的鄉村,從村頭到村尾大概是4.3公里,騎摩托車需要20分鐘,距離鎮上也差不多3公里,地處山城,地形條件大家都明白。服務全村户籍人口1000人左右,相信我父親的執業條件在鄉村醫生中處於中間,比較有代表性。執業近三十年,他踏遍了全村每一户人家,起初的15年用的是腳,後面用的是摩托車輪子。半夜、雨雪、三伏天、洪澇各種情況都是父親出診到户的時間,除了送我上學、到單位,我的印象裏,他沒有休息日。父親的主要工作是為全村人民提供基本醫療、收集各類患者的基礎資料、慢性病和傳染病管理還有就是配合上級的各項其他工作。工作待遇由醫療業務收入和國家發放補貼組成,各地有所不同,但是我知道我在唸大學的時候,家裏面是有一定經濟壓力的,我們都比較節約,我是獨生子女,爺爺奶奶有自己的退休金。大概情況介紹了,也請大家客觀看待,我只是管中窺豹,不能代表所有,僅供大家參考。
我認識中的鄉村醫療最突出的問題在於,人才嚴重、嚴重、嚴重斷層。我所在的鎮子,數十名鄉村醫生,負責農村人民的基本醫療。據不完全統計,從我父親工作以來,新進鄉村醫生應該沒有超過5個(非官方數據),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子承父業。目前他們那個人羣年齡都在50歲左右,都在退休邊緣,很多人退休不離職,70多歲還在工作。我沒有看到年輕的血液注入,更不要説高學歷人才進入,這是很讓人憂心的事情。雖然當前城市化加快,農村人口減少,但是農村流失人口大多數是青壯年,許多留守老人在農村。這給醫療服務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大多數鄉村醫生是多面手,能解決許多疾病,需要豐富的醫療經驗。可是當前的醫學培養,缺乏這樣的人才。有學歷有本領的不願意到鄉里來,箇中緣由大家可以思考,我只表達現狀。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比較敏感的收入問題了,目前國家實行藥品零利率政策,鄉村醫生領取基本工資。前面説了,我父親是一位在臨牀工作了30年的醫生,身邊的同事也有很多人選擇了離開這個行業。其實很多人選擇離開,一個原因是日常收入,還有一個原因是退休後的保障問題。據許多老一輩的鄉村醫生給我講,他們都70歲以上,都沒有退休後的穩定保障。我父親這一代也臨近退休,但是退休後保障卻一直沒有明確,這裏面的原因也不太明白,但是國家應該在做了。
還有一個問題應該是縣、鎮、村共同存在的問題,在鄉鎮、區縣醫院更為突出。當前醫療資源集中於大醫院,但是分級、分類診療並未建立。大醫院既要管理危急重症,又要處理日常疾患,所以人滿為患。但是,收入與業務量相關,所以往往沒有嚴格的上下級轉診。同時三甲醫院因為規培制度、進修制度等制度,擁有更多醫務人員(並且規培醫師、進修醫師等醫務人員工資支出幾乎可以忽略,所以醫院運行時更加優勢)。於是乎,三甲醫院人滿為患,運用地方醫院外送的醫務人員(規培、進修醫師),緩解了人員壓力。基層醫務工作者用更少的人員,來承擔這樣的勞動強度。長此以往,醫療水平發展情況就更加差異化,醫療擁擠和總體水平不高的情況就無法改變,基層醫療就更加堪憂。
我是一個年輕醫生,工作在區縣醫院,規範化培訓在三甲醫院,從小看到我爸爸、爺爺作為鄉村醫生的工作。心裏有很多話想要説,對基層醫療有很多擔憂,可是一下子好像又説不出來。希望能為大家提供一些觀察基層醫療情況的視角,引起大家的關注,關注醫療,關注千千萬萬的農村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