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方方的文字以及為什麼有人支持她_風聞
吴打-2020-04-15 09:07
關於方方日記的爭論不會馬上結束,不説網上,我身邊也有人在幫她説話。一個同學問我,如果方方是錯的,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支持她?這是個好問題,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一棍子打死,説支持方方的人都不是人。方方提倡文明,這是對的,所以我們不能像支持方方的人那樣胡言亂語。我在網上看到過一篇文章,標題是:站在方方一邊,就是站在人這一邊。 這個好問題是個簡單問題,放到後面再講,我們先來看方方的最後一篇日記——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 在這篇日記之前的一篇日記裏,方方寫到過一個“壞消息”:一個叫梁小霞的廣西護士“在醫院裏突然昏厥”,經搶救“死裏逃生”,“但是晚上,醫生朋友告訴我,她還是去世了。”這個壞消息很快被證實不是真消息,所以,方方在第二天的日記裏對此事做了解釋,表示了歉意。 我們來看看她的解釋。當時,醫生朋友給她發了個信息,是張圖片,“上面分段寫着,‘廣西那位暈倒的護士今晚在我們醫院走了。也是媽媽的女兒,只有28歲。再也回不去的逆行者,真的是為武漢拼過命。’”方方説她很難過。為了“確保這個信息準確無誤”,她將圖片給協和醫院的“大咖醫生”看過,他的回覆是,“腦死亡,很不幸。”方方接着説:“想來是我的醫學知識太缺乏,我以為針對我的詢問這是一個確定的回答。便覺得梁護士不能這樣悄無聲息而去,這件事應該記錄下來,以讓人們永遠記住她。” 我整段引用方方的原話,一是為了真實,二是為了讓大家看看她的文字。我有種摳字眼的毛病,請大家諒解。 “想來是我的醫學知識太缺乏”。如果是肯定缺乏,就不要説想來缺乏。所以,這句話應該這麼説:很顯然,我的醫學知識太缺乏。 “我以為針對我的詢問這是一個確定的回答。”大家都知道這個確定的回答是針對你的詢問,所以,這句話可以説得簡單一些:我以為這是一個確定的回答。 “便覺得梁護士不能這樣消無聲息而去,這件事應該記錄下來,以讓人們永遠記住她。”嚴格來説,這裏用“便”這個副詞並不合適,為何得到一個確定的回答,“便”覺得梁護士不能這樣悄無聲息而去?邏輯是什麼?依據是什麼?原因是什麼?除非每一個悄無聲息而去的醫護人員你都做了記錄,用“便”這個詞才説得過去。在這裏,“便”改成“我”更合適。 “這件事應該記錄下來“,的確應該,但是”以讓人們永遠記住她“則未必,你憑什麼認為人們永遠會看你的日記? 解釋過後,方方説到了道歉一事。後來,她又問了醫生,他們對她做了一番專業性的講解,然後對她説,還是道個歉吧。“我想,也是。所以,在這裏向所有讀者表示真誠歉意,更要向梁護士家人表示真誠歉意。” 方方是個作家,但我覺得她與文字之間還有很大的距離。詞語是現成的,用好卻不那麼簡單,這與天資、訓練、情感、良心有很大的關係。我們來看她的道歉,醫生説還是道個歉吧,我想,也是,所以在這裏表示真誠的歉意。我們看到了真誠一詞,問題是,如果醫生説用不着道歉呢?一個作家,明知説的不是事實,是否道歉,卻要聽醫生的建議,這個道歉還有多少誠意?當然,這裏有最真誠的四個字:我想,也是。這是一種真實的無奈語氣。但是用無奈的語氣“真誠”地道歉,是市井之流的做法,發生在作家身上,究竟是在玩文字遊戲?還是根本沒有誠意?還是根本就不懂該怎麼遣詞造句? 道完歉,她接着説,“這也説明,梁護士的生命,是我們所有人都很關心的事。”大家當然關心梁護士的生命,但是指出你日記中的錯誤,與這種關心沒什麼關係;至於你在“我想,也是”的情況下“真誠道歉”是否表明你也關心,人們很難肯定。 表示了關心,方方馬上説到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她並沒有看到,只看到標題,是一個博士寫的,要她證明自己“不是一條美狗”。方方認為標題“低幼和惡俗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不知道這個博士“書是怎麼讀過來的”,説,“只要讀過本科,品位都不至於低至如此”。品位和讀書的關係暫且放一放,我們先來看標題與低幼和惡俗的關係。我記得魯迅這樣罵過梁實秋,説他是“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同樣是狗,如果罵喪家的乏走狗不低幼惡俗,為什麼罵有家的美狗就低幼惡俗?當然,沒有證據説方方是美狗,但是,就算人家誤解了方方的文字,讀出了美狗的意思,我覺得也只能説是低幼,説不到惡俗上去,不然魯迅也難免惡俗、也毫無品位可言。 認為讀過書就有品位,是一種對品位的無知。照理來説,一個作家不應該犯這種低幼的、自相矛盾的錯誤——如果讀到本科就有品位,為什麼讀到博士反而沒有?我覺得方方能做作家是個奇蹟,因為她亂用詞語的勇氣和自負,已經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 接下來,方方説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中美政客在相互指責對方,懟得來勁時,而中美的醫生們卻聯合了起來”。美國有政客,中國不能沒有,如果他們真的吃飽了飯懟來懟去,的確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但是,相互指責,我覺得不是事實。我相信看過新聞的人都清楚,真實情況是美國政客在指責,中國政客在辯解。方方混淆這種差別,有誤導的嫌疑,好像中國政客和美國政客一樣,就知道懟來懟去,不幹實事。順便提一下,把“而”字去掉,句子讀起來會舒服一些。 方方批評中美政客之後,表揚了醫生,説醫生“不帶政治偏見,沒有國別意識”,只有仁心大愛。這本日記是用中文寫的,寫的是國內的事,所以,我猜想那些有政治偏見、國別意識的人,應該是指中美醫生之外的中國人。她説她“喜歡這些醫生的職業精神和心理狀態”,我覺得她一定為無法喜歡更多的人感到難過,因為十四億人只有很少一部人是醫生。讓人費解的是,她寫了那麼多,除了記錄醫生朋友提供的“壞消息”,很少寫她喜歡的人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 這篇日記是“最後一篇”,但方方還有很多話要説,所以她還要繼續寫,也不會放棄“敦促追責的事”。“無論官方怎樣想,作為被封在家兩個多月的武漢市民,作為親歷親見了武漢悲慘時日的見證人,我們有責任有義務為那些枉死者討公道。是誰的錯誤誰的責任,就將由誰自己承擔起來。” 用到“無論”,就是不給任何一方退路,是以一種決絕的語氣,表明一種死磕的態度。武漢市民不能白白被封兩個多月,悲慘的時日不能白過,死去的人不能白死,該負責的人必須負責。如果武漢人放棄追責,“那麼,我想説,武漢人,你們揹負的不僅僅是災難,你們還將揹負恥辱。忘卻的恥辱!設若有人想輕鬆勾掉這一筆,我想那也絕不可能。我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寫,也要把他們寫上歷史的恥辱柱。” 寫得驚心動魄,如果一個人不能被這樣的文字打動,必定也會被寫到歷史的恥辱柱上。然而,我想説的是,如果我們跳出武漢,看看兩個月內被封在家的全體中國人,看看政府採取封城措施後的效果,我們就會發現,這種充滿憤怒的文字表達的不是正義,而是惡意。誰應該負責?當然不是武漢人民,就算他們真的因為吃野味感染了病毒,也不應該讓他們負責。所以,錯誤和責任只能由政府承擔下來。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哪一級政府來承擔,有多少人承擔,承擔後該受到什麼樣的處罰,才能討回枉死者的公道? 我之所以只談文字,不談別的,是不想把方方的動機與惡毒的東西聯繫在一起。我得承認,這做起來很難,但我不想退縮,我相信她的心是好的,她寫這樣的日記,就是因為愚蠢,不懂得怎樣用詞。 不會用詞的人有個通病,就是喜歡言過其實。悲慘、災難、恥辱、枉死,如果我們光看這幾個詞,會以為武漢已經暗無天日,尤其是當方方把責任歸於政府,讓人忘記一切都源於病毒時,我們很容易把政府想象成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但是,時代變了,一種惡意的政治想象和一套與之相應的詞語已經不符合現實。替方方着想,把失誤當成罪行,愚蠢是最好的藉口,否則,這種追責的心思很容易被當成是別有用心。 方方接下來感謝了“那些天天圍攻我的極左分子”,“沒有他們的激勵,像我這樣懶散的人,或許早就不寫了。”感謝一詞,當然是反用,但我不主張一個老人這樣用詞,因為這有點孩子氣和娘娘腔。事實上,説到極左,方方不可能開心。她認為他們“邏輯混亂,思想畸形、觀點扭曲、文字低劣,人品下等”。我沒有看過極左分子寫的東西,但是看到方方的總結,我覺得方方和極左分子可謂半斤八兩,除了人品下等,極左分子的毛病在方方身上一樣不缺。方方把極左分子當成病毒,説他們在官員的庇護下,已經“大到有如黑社會的架構”。顯然方方錯誤地理解了黑社會的“社會”,以為黑社會就是大社會,其實,有時十幾個人的犯罪團伙,人們也叫黑社會。所以,至少我不清楚,“大到有如黑社會的架構”是多大的架構。 當然,不管怎樣,極左分子有很大的危害性,這一點,我和方方的看法一致。但是,我不認為這幫邏輯混亂、思想畸形、觀點扭曲、文字低劣、人品下等的笨蛋能控制全國,弄得“改革必定失敗,中國沒有未來”。 最後,方方感謝了支持和鼓勵她的讀者,他們就像“一架又一架大山”,讓她覺得並不孤單。她用一種寬慰的語氣説道: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方方,一個時代的記錄者,述説文學的力量與個人記錄,為60篇武漢日記劃上一個句號。 美好的仗我已打過了。這可能是方方60篇日記中僅有的一點“文學性”,遺憾的是,這是一種胡説八道的文學性,一場為悲慘的活人和枉死者討公道的仗,一場與醜陋的極左分子唇槍舌劍的仗,在哪口鮮血和吐沫上,能讓你產生美好的想象? 當跑的路已經跑盡了。剛剛還説以後不會不寫,現在又説路已跑盡,是不是這裏的路不是寫作,另有所指? 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什麼道,為民請命嗎?伸張正義嗎?反抗暴政嗎?如果這些是道,顯然你並沒有守住,不然你就毋須再討公道。我覺得,除了你自己也弄不清的心思,除了你自己也弄不懂的文字,你什麼也守不住;要是自以為日記裏還藏着什麼西方之道的秘密,“守住了”更是彌天大謊。 “一個時代的記錄者”。錯用了時代一詞,準確的説法是,六十天的記錄者。“述説文學的力量與個人的記錄”。這個句子説不上低劣,但是讀起來相當“扭曲”,就方方的日記而言,述説就是記錄,記錄就是述説,所以,述説個人的記錄,是毫無意義的同義反復。正常的寫法是,用文學的力量和個人的記錄來反映現實。當然,以我對文學的瞭解,除了胡扯的“美好的仗”,我沒有看到一點與文學搭界的東西。 前面説過,最後要談談為什麼有人支持方方,現在就來回答。我已經分析了方方的文字,得出了一個頗為主觀但不一定錯誤的結論,我認為方方不該吃文字這碗飯,她自己可以無所謂,但是對天文、地理、歷史、政治,尤其是語文,都是巨大的傷害。她的文字水平,介於低劣和蹩腳之間,也許經得起分析,但是絕對經不起賞析。所以,那些喜歡看方方日記的人,包括那些吹捧她的學者、文人,除非着了方方的道,否則,不管要求嚴格不嚴格,同方方一樣,都沒有學好高中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