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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方、孟晚舟，以及修昔底德陷阱

  原創 趙雁培

作為高中時期閲讀過方方當時所有長篇作品的曾經的擁躉，我這次本不想寫討論《武漢日記》的文章。但事情演變到了海外出版這一步，以及輿論一系列後續反應，又讓我有話想説。

老實説，儘管高中時一度很喜歡方方的小説，大學畢業以後我沒有讀過方方的任何作品，可能是因為自己逐漸意識到，已不可能繼續從方方的小説中得到享受和營養了，偶爾看到關於她的訪談文字，也讓我清楚這個事實。

方方日記出現以來，我一直關注，但很長時間沒有進行評論。我不喜歡日記中的語調和內容，但覺得無傷大雅。後來日記引發了很多批評，批評又引起了方方的反擊。批評意見我有些贊成有些感覺過分，方方的反擊我感覺反應過激。那時我仍然不想就此寫文章，但針對一篇批評方方的文章發了下面這樣一個朋友圈。

我的觀點已經在這段話表達清楚，但當時我沒想到會有如此迅速的海外出版，尤其是看到英文版和德文版的序言，我沒法保持包容和淡定。

支持方方的邏輯很簡單，言論自由。我本人是言論自由的擁躉，也承認在這方面中國目前還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喜歡日記的很多內容但不願去附和對她的批評，因為我非常擁護她發表個人觀點的權利。但反過來説，當日記在海外出版，我覺得我有表達堅決反對的自由，正如方方有寫日記表達不同觀點的自由一樣。

我反對方方授權這次的海外出版行為，是因為本次《武漢日記》的海外出版絕非正常的商業行為。正如華為公司CFO孟晚舟在加拿大遭遇拘留，絕非正常的商業糾紛一樣。這兩件事，背後都是在中美全球博弈大背景下美方的戰術舉措，這兩件事今後還會有很多後續的發展變化。我對本次的海外出版的鮮明反對態度，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本文不想討論方方日記本身，而是跳出方方日記討論一下中美對抗這件事，也就是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是否真的存在，以及，是否可能避免。

1.中美的競爭，本質上是兩種不同文明形態的競爭

美國和中國代表了兩種不同的文明形態。美國以自由為核心，追求社會達爾文主義層面的民主和平等，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國家建立社會制度，最終的目標就是讓國家變得更強更有競爭力。

當代中國與美國的文明路線不同，在長期中央集權的歷史文化土壤之下，當代中國卻選擇繼承了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論發展出了一套中國特色的社會制度。在中國目前的社會制度下，認為公共資源（土地、能源、地上礦產資源等）為全民所有，政府代管，政府通過全球建立秩序，優先保障公民享有長期的生命安全和社會穩定，在保障長期的生命安全和社會穩定的基礎上，追求最大程度的激發社會活力和創造力以提高生產力。

簡單概括，美國追求的是讓美國競爭力越來越強，中國追求的是讓中國人日子越過越好，這兩個目標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但誰主誰次，誰為誰服務，決定了二者存在本源性的差異。

2.什麼樣的經濟、政治體制更加適合人類，需要更長時間不同方向的探索

這個問題按傳統的語言範式，可以簡化為類似中國製度好，還是美國製度好，或是社會主義好還是資本主義好的問題。其中涉及到很多重要而敏感的話題，比如公有制為基礎還是私有制為基礎，大政府還是小政府，民主政治的形態等等。這些問題太過複雜，以後有機會拆分成具體的話題來討論。

我總體的看法，就是具體什麼樣的制度更好，甚至於採用什麼指標作為評價好與壞的標準，現在並不能形成明確的結論，更好的方式是允許不同的國家和人羣在不同的方向進行發展和嘗試，用更長的時間來探索和檢驗，而不是發動全球範圍的叢林戰爭，讓兩種制度決戰，勝者生存。

最終適合人類的制度，很可能是需要多種路徑在競爭和合作的過程中取長補短不斷融合而形成的，如果在體制遠未完善的時期，就只保留唯一的體制，是非常危險的，僅從這次疫情的應對就可以略知一二。

至於中美當下的競爭和對抗，我明確站在中國一方，這不僅是因為我身為中國人，更因為相對比而言我更認可中國的發展方向，具體在接下來幾條內容有所闡述。

3.自由相對於秩序，既不更正確，也不更道義

我在之前的文章《我的世界觀（一）：普世價值》中寫過，現階段的人類，遠遠沒有達到長期可持續生存的安全邊際。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天，除了傳統意義上的天災，還有太多因素可以給人類生存造成威脅，人類需要在秩序和自由中尋找平衡。

如果讀過我另一篇文章《為什麼人類放縱不羈愛自由》就會知道，在秩序和自由這二者之中，我並不認為自由在道義上更勝一籌，相反秩序的建立以及對自由的選擇和放棄，比自由本身更適合定義生命和文明，因為生命和文明的根本特徵就是秩序和自由度的減少（持續的熵減系統）。

自由是宇宙的基本規律，是生命和非生命在粒子層面的共同特徵，但從來不是人類的普世價值。在我看來人類的普世價值只有一個，那就是生存，如果還想進一步展開，那就是長期、可持續的生存。在人類有能力發展地外文明之前，過度強調自由，實際上是非常危險的，這次的疫情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高度自由的體制，在面對危機的場景下，相對於秩序程度更高的體制，缺乏安全保障。

4.修昔底德陷阱難以避免，根源在美國

自從美國取代歐洲列強成為全球最強大的國家以來，美國將歐洲國家統治剝削海外殖民地的整套技術進行了全面繼承，並不斷創新和發揚光大。常年以來美國通過強大的海軍和海外駐軍控制全球，對不服從自己的國家資助顏色革命，扶持傀儡政府，控制經濟命脈，銷售軍火，獲取資源和科技人才。在具體實施過程中，美國為了維護霸權展現出了毫不掩飾的雙重標準，自己制定遊戲規則要求其他國家嚴格遵守，但卻隨時可以根據自身的需要打破和放棄規則。這一點無論實在軍事領域還是在科技、金融、能源、製造、環保等各個領域，都有很多鮮活的案例，眾多國際知名的企業、行業組織乃至國家，在美國的霸權之下有苦難言，忍辱負重。

美國主導的自由主義，本質上是美國這個最強大國家制定的地球叢林法則，美國以自由和民主為名義為這套叢林法則精心包裝，使之佔據了道義的制高點。在這樣的叢林法則之下，美國註定要優先將對其霸權威脅大的對手幹趴，而且是讓對手趴得越徹底越好。這種對“老二”的重點打擊是美國的霸權策略和其推行的自由競爭叢林法則所決定的。敵人曾經一度是蘇聯、日本、俄羅斯，現在輪到中國。

中國歷史悠久，文明輝煌，人口眾多，文化和體制與美國截然不同，早在解放前國力羸弱不堪的時候就已經有美國社會學家提出了“中國威脅論”，將中國視為美國的頭號長期戰略對手，如今中國國力今非昔比，必然在今後幾十年穩坐美國的頭號敵人。

只要中國繼續發展壯大，必然要受到美國持續不斷的打壓，這就是當今全球的叢林秩序，這種打壓絕非中國聽話、臣服或投降所能夠避免的。只要美國一天沒有放棄其霸權的發展模式，“修昔底德陷阱”就一日不得解除。因此，關於“修昔底德陷阱”是否真的存在，取決於美國的發展觀念和發展方式。目前來看，短時間內沒有解決的希望，甚至連緩解的跡象都沒出現。

在早期，美國通過高明的話術技巧和理論設計，營造出一套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體系，在全球範圍內一度獲得了包括我在內的眾多粉絲。但自從特朗普上台之後，美國的策略變得簡單粗暴，在很多場合都扯下了偽裝多年的温情面紗，儘管這種轉變為美國搶下了很多實實在在的利益，但也讓很多中國人認識到了美國的真正立場，徹底卸下了思想包袱，放棄了對美國不切實際的幻想。

面對日趨緊張的中美關係，中國在意識形態上也自然產生了一批強硬的"主戰派"，其中一些極端羣體如今在網上被稱為“義和團”、“戰狼”、“極左”，我對其中與“投降派”截然相反的“速勝派”觀點和一些時刻準備輸出戰爭，君臨天下、萬邦來朝的極端觀點非常反感，但有些人認為是因為這類激進觀點和態度的存在才導致了中美關係走向對立，實在太過幼稚。

中國此前二十年存在更多的發展空間，不是因為隱忍而是因為弱小，如今逐漸受到美國的各種制裁打壓，不是因為囂張和體制的原罪，而是因為力量的壯大。隨着中國國力的強大，中美的激烈競爭將是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全球主旋律，這種競爭貫穿軍事、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所有領域，有時狼煙四起波瀾壯闊，有時暗流湧動波瀾不驚。

理解了這一點，就很容易理解《武漢日記》海外出版的國際背景，這種完全超出行業常規速度的出版，沒有可能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必然是早有預謀的、對中國的全方位打擊戰術體系中的組成部分。

無論全球範圍疫情最終以何種代價、多長時間得到控制，事後以美國為首的國際勢力一定會以病毒的起源和責任為話題，向中國索賠或在各種談判場合向中國施加壓力，營造對中國更不利的國際輿論和商業環境。這是中國無法避免將要面對的嚴峻考驗。

在這個背景之下，方方日記海外版的出版和發行，就成為了一個攻擊中國的有力工具和籌碼。方方身為曾經的省作協主席，如果説自己對這種國際政治常識一無所知，對於喜歡指責反對者缺乏常識的她來説，無異於打自己的臉。

5.美國所主導的自由和民主，不是全人類的自由和民主

接下來聊聊美國主導的自由。從二戰結束後至今的世界歷史進程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出，相對與全球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巨大進步，美國主導的全球化和民主進程並沒有給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帶來應有的、普惠的繁榮和進步，很多美國駐軍的國家和地區至今老百姓生活困苦，戰火紛飛。美國追求的自由是美國霸凌地球的自由，並不是全人類共同的自由，這種霸凌包裝在“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自由競爭理論體系之中，成為其推行的普世價值的重要組分。

美國人自信天生與眾不同，是天選之子，上帝派美國人來拯救世界，美國基本國策“美國優先”實際上就是“美國例外”，所謂的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體系本質上是美國炮製出來統治世界的宣傳工具。對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民主的解釋，從來都是黨同伐異、雙重標準。

就拿美國最引以為傲的言論自由來説，看看美國怎樣對待斯諾登、阿桑奇，就知道美國所謂的言論自由，制度自信，一樣是皇帝的新衣，只不過美國控制輿論和文化輸出的水平遠遠高於中國，洗腦術極為精良罷了。全球的青少年在成長過程中潛移默化反覆接受美國普世價值的洗腦（包括曾經的自己），一旦接受了美國的自由理論，就很容易接受其自由體系包含的叢林法則，在叢林法則下，弱小就是原罪，強者就是可以享有改變規則為所欲為的自由。

有人可能會説，我就是喜歡自由體制和叢林法則，我們中國人聰明勤勞，完全可以在自由體制下，後來者居上，以美國的方式打敗美國，然後取而代之享受美國的統治地位。這種想法是一個方向，但我覺得過於一廂情願。如果你真的認同美國的霸權模式並想取而代之，就必須在競技場上戰勝這個比你更強大的對手。對手實力更強本身並不讓人絕望，但如果這個對手還身兼裁判員，你正面擊敗對手的機會接近於零，不如投降。

沒錯，投降的確是一個選擇，不少自由派人士正是這樣想的，一方面他們覺得身在中國毫無自由可言，精神苦不堪言；另一方面他們覺得美國太過強大，中國必敗無疑。他們希望燈塔國大老爺早日和平解放中國，讓苦難的中國人民也能早日呼吸上新鮮的、自由的空氣，並跟在老爺身後，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

但投降的美好前景同樣是一廂情願，無論是從近代歷史還是近幾年的國際政治進程來看，從體制上向美國投降的國家很多，最終都是被美國所控制，最終淪為美國的剝削對象。有些國家通過國民的艱苦努力實現了長足的發展進步，但因為讓美國感到了自身的霸權受到威脅，最後都遭遇美國全方位無死角的組合進攻，從軍事、金融、科技、能源、貿易以及輿論宣傳，美國有體系完整的組合制裁大禮包，誰冒頭砸誰，迄今為止無往而不利。

以上討論了我對中美對抗這件事本身的一些看法，也分析了為什麼投降不可取，下面簡單討論下在投降不可取的情況下，中國該怎樣來競爭。

這裏不想過多討論如何應對《武漢日記》的海外出版，在我看來最好的應對可能是在海外正式發售之前抓緊在國內搶先出版發售，將其日記，支持的聲音和反對的聲音一起集結出版。最差的應對就是對方方進行人身制裁。

這只是一個未經深思熟慮的個人建議，事實上只要不採取最差的應對，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件事已經發生不可挽回，損失或許很大但從根本上無礙大局，關鍵在於中國人接下來以何種態度來應對嚴峻的中美競爭。

1.體制和道路絲毫不能退縮，有策略的正面迎戰

前面分析了，忍讓、退縮和投降對於這場競爭毫無幫助，我們需要堅持探索自己的道路，守住底線和陣地，不挑事也不怕事，不能隨便接受污衊和被安排背鍋，也不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美國主導的秩序決定了“修昔底德陷阱”難以避免，而人類的秩序不應該只有叢林法則，否則與其他生物無異。叢林法則是存量競爭的社會秩序，而人類文明的強大在於能夠源源不斷的創造增量，人類理應發展出比叢林法則更為高級的社會秩序。我們只有以競爭求生存，在競爭中逐漸推行新的秩序，以更高級的競爭秩序戰勝更低級的競爭秩序，才能讓人類的發展擺脱“修昔底德陷阱”的桎梏，這就是我們“制度自信”的根源。

2.摒棄“戰狼”式思維，進一步擴大開放，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當前的形勢下這句名言依然適用，我們真正的敵人只有兩類，一類是因種族主義而歧視華人的人，一類是堅決維護美國霸權以從而與中國為敵的人。凡是不在這兩者範圍內的人，都是我們潛在的朋友。日本韓國是我們潛在的朋友，歐洲是我們潛在的朋友，美國以外的其他國家及其人民都是我們潛在的朋友，美國願意與我們做生意的企業是我們潛在的朋友，美國所有對中國友好的人都是我們潛在的朋友。我們要廣泛交流，真誠合作，認真做生意，互相幫助，共同發展，讓潛在的朋友變成真正的朋友。

中國的訴求只是和平發展的國際環境，沒有任何擴張和霸權訴求，周總理早在快70年前就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這至今依然是指導我們外交的金科玉律。我們要以冷靜和剋制的態度面對中美競爭，以擴大而不是縮小國際合作求生存發展，力爭把朋友變得多多的，敵人變得少少的。尤其要警惕激進的“戰狼”式思維和言論，那樣的思維很容易讓中國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3.艱苦奮鬥，做好持久戰的思想準備

美國的霸權發展模式，決定了美國的利益和美國以外其他國家的利益存在源生性的矛盾，因此我認為在中國和美國的競爭中，時間是站在中國一邊。但另一方面美國當下的綜合實力還遠強於中國，那些覺得美國很快就會崩盤，或是企圖出奇制勝畢其功於一役，這種幻想是愚蠢的。

其實美國也存在逐漸轉變霸權觀念，修正錯誤路線，由叢林競爭轉向和平競爭的可能（這是我們最希望的，需要大家尤其是美國的華人和亞裔朋友們多多努力），但由於美國出於打壓中國的策略在宣傳上長期妖魔化中國，再加上對於強者而言搶劫容易上癮，動手容易放手難，因此這種轉變是困難的。即使美國在錯誤的路線上繼續滑坡，其衰亡也會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且一定會把全世界都拖下水，大家一起遭災。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發展完善自身，提升防禦力和抗風險能力，做好打消耗戰和持久戰的思想準備，爭取更多的盟友，逐步開拓大後方，儘可能把戰線拉長，不要輕易去嘗試攻堅戰和閃電戰。

4.全力打好關鍵戰役，化被動作戰為主動出擊

持久戰不意味消極防守被動應戰，但在一些關鍵的戰場上，我們要發動舉國體制的優勢，抓住機會主動出擊。相對於方方的《武漢日記》代表的輿論戰，孟晚舟事件所代表的華為和背後所指向的基礎通信5G標準的戰場，則是當前中美較量中更為重要的戰役。

如今一向強調自由和市場，反對政府幹預的美國，已經由總統親自下場，以政治手段干預全球的通信市場，足見美國對這個戰役的重視。雖然我們的政府也從輿論層面上也反覆表達了對華為的支持對美國的譴責，但感覺應對過於消極。對手已經開始耍賴，我們還要一味恪守規則麼？

我認為在5G網絡建設的市場競爭中，我們除了口頭的支持和譴責以外，採取與美國政府對等程度的措施與外國政府和企業對話，保護華為在國際競爭中不受歧視和少受歧視是完全必要的。在產業政策和金融工具上，我們的舉國體制也可以支持很多比美國更強有利的措施，可以用在關鍵的戰役當中，支持前線的戰鬥。

此外，我們的政府應該支持華為，加強通過法律手段訴訟美國和加拿大的力度，同時就此事發動輿論攻勢，美國一週時間就聯繫翻譯出版《武漢日記》，我們的人都被羈押一年了，還沒能弄出一本《温哥華日記》，宣傳水平高下立判。只是無論美方嘴炮功夫再強，一個以自由為立身之本的全球最強大的國家，公開肆意踐踏他國公民的人身自由，羈押一年之久仍然不能給出個明確的説法，是出於示威、傲慢還是無能？難道不是日薄西山走向衰落的跡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