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營商環境，山東應該向江蘇這個六線城市學習什麼，從不吹牛皮開始_風聞

本文原創始發於微信公眾號：夏樹財經，作者：艾倫叔叔

虞山，一個超級硬核而有名氣很小的城市。按照國務院《關於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2014)的標準，虞山屬於一座六線城市。 

虞山，一個習慣於“升維打擊”的經濟體。根據中小城市發展戰略研究院(RIDS)編撰的《中國中小城市綠皮書(2015)》，虞山位列“中國經濟百強鎮第1名”，這個超級硬核的第1名是建立在“不符合經濟發展規律”的基礎上。

>     本轄區內沒有世界五百強區域總部；

>     本轄區內沒有央企的區域總部；

>     本轄區內沒有大型港口或交通樞紐；

>     本轄區內沒有大型礦產企業；

>     本轄區內沒有省屬公司總部；

>     本轄區內沒有行業領頭羊；

>     本轄區內少有上市公司。

 1. 深圳都害怕的“虞山速度”

深圳，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試驗區。1981年，深圳國際商業大廈的建設，每7天建設一層，這是他們是定義的“特區速度”。 

虞山，隸屬於江蘇省蘇州市下轄的縣級市常熟市，2020年2月，他們定義了優良營商環境衡量標準的“”虞山速度”。

2020年1月23日，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肆虐的武漢宣佈封城。千里之外的常熟虞山經濟開發區，一羣人開始檢索數據庫，和此前溝通過的投資客商進行電話溝通。

5天以後，一個廣東省的服裝老闆飛到上海虹橋機場，被接往110公里之外的常熟，因為他意識到在醫療防護市場的巨大商機，這一點常熟商務與招商部門的認知是相同的。諸位讀者，艾倫叔叔想問：您認為從招商談判到口罩投產需要多長時間？

艾倫叔叔把這個問題拋給青島、濟南和聊城等三地5位主管經濟部門的處局級幹部，青島的答案是3~6個月，濟南的答案是6~12個月，聊城的答案是不低於12個月。虞山的答案是：7天！

做生意的人都懂得：醫療防護用品投資招商談判，從前期的投資意向、招商政策，到中期的工商登記、税務登記、消防審查、醫療衞生和商標登記，再到中後期的高清潔工廠的場地、水電、設備採購和調試，最後的兩項是要命的高級技術工人招聘和原材料採購，沒錯，就是一週之內價格暴漲3倍的熔噴布。所有的手續和條件，在虞山只需要7天！ 

產業導入，蘇州對全球產業發展趨勢和價值鏈分佈有深入的研究，你來投資洽談，他們已經提前懂得你的斤兩。

招商政策，常熟對國內外重要經濟區域的招商政策有全盤性的研究，這裏給你條件無法抗拒。

基礎設施，虞山已經給客商提前準備好了標準化的高品質工廠，您只需要拎包入住。沒錯，這些設施都是政府和開發商合作提前規劃建設好的標準化和模塊化的工廠。

登記註冊，一站式服務，這個玩法在這裏已經是過去式，這裏的提法叫做前置式服務，包括在各地讓客商極為頭疼的消防審核。高品質工廠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消防設施當然已經提前審查合格了。

設備、原材料採購和技工招聘，這是人家的商業秘密，艾倫叔叔就不和盤托出了，其實大家都懂操作套路，關鍵在於執行力！

如果説你把7天投產當成是“虞山速度”的話，還有一項速度讓大家瞠目結舌：產品認證速度。從口罩投產到拿到FDA認證，你認為需要多長時間？虞山的答案是：28天。沒錯，四周；沒錯，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的醫療防護用品認證。

2. 虞山的“升維打擊”

如果説虞山這個六線城市的速度直逼深圳的話，另外一件事情更是讓深圳不爽：前述的口罩投資商就是來自於深圳。這裏的招商與經濟發展的方式叫做：升維打擊。 

降維打擊，這個源於劉慈欣的《三體》的詞彙，本意是指把攻擊目標所處的空間維度降低，從而將其毀滅。而虞山的“升維打擊”，則是利用互聯網經濟帶來的數據和知識體系扁平化對中小型經濟體的賦能，有選擇、有路徑、有套路的從大中型經濟體中進行精準式的招商，並且培育成優勢產業的發展策略。

升維打擊，其關鍵訣竅在於事先充分利用互聯網大數據和專業服務體系，對全球產業發展的趨勢和價值鏈進行“行業地圖描繪”，在此基礎上進行招商目標鎖定並制定精細化的扶持政策和條件要素聚集。更重要的是：低調而精道。

舉個“栗子”，艾倫叔叔參加了一場虞山經濟開發區的招商簽約現場活動，常熟市委書記出席，在寒風中西裝革履為簽約活動站台背書，只發表了5分鐘務實而懇切的演講。整個活動僅僅持續了1個小時，沒有官話套話，沒有拍胸脯空頭支票的許諾。

更讓人納悶的是，現場簽約的多家投資入駐企業，沒有公佈企業名單，沒有公佈投資額度，甚至連企業logo都欠奉。要知道，現場艾倫叔叔已經認出多位國內領先的高科技創業企業的負責人，大家皆在歡聲笑語中對此種安排漠不關心。

事後，一位第三方投資服務機構負責人告訴艾倫叔叔，這種商業活動安排大家都比較輕鬆，也不會泄露商業機密。當地政府部門也不需要虛頭巴腦的信息和數字傳播來為自己的工作吸引眼球，更不需要向上級表功，在蘇州的管理維度中重視的是實到投資數額和企業投資的營商環境滿意度。更重要的是，其他地方政府別指望能從虞山挖走有潛力的企業。

在這裏，艾倫叔叔不想再拿九陽家電、鳳岐茶社和正午陽光這些從山東出走的企業讓某些官員難堪，單就常熟和虞山經濟開發區這種低調務實的做法而言，在入駐企業的眼裏這叫做專業，保護自己權益的同時保護了入駐企業的商業利益，政企之間維持着一種愉悦的非權威領導低壓力合作氛圍。

 **3.**虞山的“葡萄架經濟”

艾倫叔叔在蘇州及常熟統計局的官方數據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數據顯示虞山的經濟狀況極其糟糕，沒有領軍企業或者經濟貢獻較強的經濟單元。虞山的政府經濟主管部門領導告訴我：我們這裏沒有大企業。

在分析虞山經濟之前，我們先看一下常熟的經濟結構。從下圖大家可以看到在2018年度常熟十大產業中有5個產業年產值在300~500億，有5個產業100~300億元，合計總產值3058.39億元，平均數和中位數驚人的吻合。

在虞山轄區內，最大的企業是常熟開關，這家企業是國內領先的低壓開關供應商，年產值也不超過30億。類似的企業還有常熟瑞特、瑞典EDATECH、弗吉亞、金龍科技、陽光四季、亞特爾、天源磁業、PMG、舒爾曼、柏山真空、麗瀑光能、田島威爾登、科賽爾和弗蘭科希等等，沒錯，這些都是人們常説的“隱形冠軍”。

艾倫叔叔把虞山乃至常熟的這種高品質、高緊密性、低相關性、經濟單元體量普遍不高的經濟結構稱之為“葡萄架經濟”。這些細分產業的“隱形冠軍”在保證產業利潤支撐可持續發展的同時，也造就了當地的經濟發展的穩定性和社會環境的優良品質。即便有任何一個或幾個企業出現問題，富餘出來的勞動力也會很快被其他企業所吸並。

反觀山東省的經濟發展狀況，多數縣域城市皆被一兩個產業或企業所綁架，一旦這個產業或企業發展遇到問題，所在的縣域經濟立即陷入發展困境，類似的情況在最近幾年山東經濟發展中出現的負面案例不勝枚舉。更重要的是，這種為一兩個產業或企業所綁架的縣域經濟，在發展波動或興衰中極易引發各種社會問題。國內外有很多影視作品對此有極為深刻的描述，艾倫叔叔就不再贅述了。

更讓人驚訝的是，虞山的經濟發展建立在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基礎上，在虞山附近有3個國家5A級自然風景區：虞山國家森林公園、虞山尚湖自然風景區和沙家浜自然風景區。

各位讀者，我必須坦誠告訴你：在江蘇省政治版圖上已經沒有“虞山鎮”這個行政單位。一句話：常熟把 “虞山·中國經濟百強鎮第1名” 這塊金字招牌給砸了！2017年11月，經江蘇省和蘇州市有關部門批准，常熟市撤銷虞山鎮，分拆為四個街道辦事處。乖乖，這種氣魄和智慧需要怎樣的雄心才能配得上，“一條龍變四條龍”，顯然蘇州和常熟的主管領導沒有讓虞山一枝獨秀或躺在功勞簿上過日子的打算。

世間再無虞山，虞山長存世間。

 4. 山東到底應該向江蘇學習什麼

借鑑江蘇虞山經濟發展的經驗，結合艾倫叔叔《基於公共治理的山東經濟發展困局剖析》中提到的癥結性問題，為山東省特別是濟南市經濟主管領導提出以下建議，以來破解目前經濟發展的困境。

1)        以生態思維為導向的經濟發展模式，走向“大小平等、中外平等、多樣化協同”。山東省經濟發展不能單純依靠“大項目、大訂單、大數字”，現代商業特別是互聯網經濟，往往是由高度緊密合作的中小型企業構成的產業生態。 

領先的大型互聯網企業很多都是在車庫、樓道間或蒼蠅館子裏誕生，這也是具有精湛技藝的高級技工或創業熱情的青年學生走向創業發展，實現個人抱負的必由之路。漠視中小型創業企業的發展，也就意味着山東經濟是沒有未來的，更不要提新舊動能轉換。

優秀的創新性企業對於招商部門來説是可遇而不可求，類似企業多來自於商務部門和經信部門的發掘及培養，更重要的是當地政府要注意對中小型企業的保護，防止大企業對中小型供應商的肆意壓榨。這一點，艾倫叔叔在《履新山東，李幹傑將給齊魯大地帶來怎樣的“核鉅變”》中已經有相關論述，在此就不再贅述。

2)        研究型治理團隊的培養，摒棄“吹牛屁、喝大酒、拍胸脯”的山東經濟公共治理團隊的標籤。在深入瞭解本區域稟賦和優勢資源的基礎上，培養一批精通細分產業地圖和價值鏈分佈的經濟管理幹部，讓他們掌握現代經濟分析手段，實現他們對創新企業或高新技術產業的精益服務能力，這是區域經濟發展的必備要件。

最近幾年，艾倫叔叔在和多個山東地方政府主管部門領導商業溝通和合作交流，發現他們普遍的狀態是繁忙、焦慮而工作成效不高，甚至經常發現同一個機構“忙的忙死，閒的閒死”的狀況。更重要的是，相當多的幹部處於“好像什麼都明白，其實什麼都不精通”的狀態。

艾倫叔叔在《耗資百億，安徽和山東的第3次豪賭，誰是新能源汽車產業悲催的接盤俠？》一文中提到：按照一位山東籍汽車行業高管的話説，(故鄉山東)政府主管領導説話聊天(對汽車產業)什麼都懂，腦袋瓜子裏裝的東西太滿，屁股太沉粘在椅子上，“什麼風都吹不動”。

官本位是內在特質，不學無術、不懂裝懂則是外在表現。類似這種經濟治理的官員，很難硬的真正優秀企業家或者創業人員的認同及尊重。山東經濟失去活力的本質是山東經濟公共治理團隊知識架構的老化，發展思想的僵化，“吹牛屁、喝大酒、拍胸脯”也就成為其以“山東直爽實在”為名掩蓋無能的慣用招數。

3)        敏捷型公共治理能力的建立。隨着第四次工業革命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地緣政治經濟變化的影響，全球經濟發展進入了“跨界競爭、技術為王、創新致勝”的發展局面之中，這種經濟發展軌跡對公共治理的敏捷型提出前所未有的挑戰。

過去20年，上海、蘇州和南京等三個經濟發達城市，在新能源汽車、光電和集成電路等產業等高新產業“相愛相殺”的時候，以常熟、崑山、太倉和張家港為代表的一批縣域經濟體，憑藉着敏捷型公共治理能力，培養出大批融入高新產業供應鏈或者提供服務的中小型企業，他們悄無聲息的從北上廣深等城市識別出具有良好前景的技術或商業模式，進行招商引導和培育。

建立敏捷型公共治理能力，是山東向江蘇學習防止兩省經濟發展差距進一步擴大的關鍵舉措。以常熟近期的招商成功實踐來説，他們因勢利導從領先超大型城市引導富裕的技術和資本入駐本區域。

用當地政府主管領導的話説，除了公檢法司等部門之外，所有的部門領導都背有招商指標，包括市委領導在內會有人專門掌管考勤，縣處級幹部每個月必須有3~5天在外招商，科級幹部必須有5~8天在外招商，以請假條和手機定位為準。也就是説，常熟的公共治理團隊成員從上到下都是“聽得到炮火聲音”的敏捷型幹部。

後記

最近三年，山東省有關領導向後安排多批政府官員到江蘇深入考察和學習，然而回到山東之後，我們依然看到的是誇張而可行性較差的數字目標，依然是遇到重要事情缺乏擔當和處理手段的推諉，試圖以拖延或中央派人來處理的荒誕景象。我們真正需要學習的是江蘇常熟這種低調、務實、精道、敏捷的公共治理能力，讓山東的中小型企業或創業型企業得到適宜增長的營商環境。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有常熟虞山這種敢於自拆招牌，裂變重生的氣魄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