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不配談「性」和「愛」?呵呵……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0-04-20 14:41
作者| booka
來源| 影探
胡大爺六十歲出頭。
老婆心臟不好,先後動了兩次大手術,連帶着高血壓、糖尿病綜合症一堆。
治了七年,到底還是沒把人留住,走了。
要説遺憾,不是沒有。
這些年,老婆身子骨弱,看着守着卻折騰不得,兩人一直分房睡。
説白了,胡大爺不“性”福。
老婆走後,消沉幾年,胡大爺才算是回了春。
湖北、湖南、東北各地的女朋友沒少交。
熱戀來得遲,燒得卻旺。
鴛鴦浴也洗過。
在北京大柵欄電影院也“辦”過。
女朋友就説:“你這體力,年輕小夥子未必比得過”。
大街上,胡大爺就能跟女友吻起來。
一羣人停下來盯着看:
嚯,這老頭,行啊。
怕什麼,年輕人親就沒事,老年人親也不犯法啊。
只是折騰了幾年,轉了幾遭,婚事終究沒定下來。
家裏有女兒把着門呢,怕胡大爺受騙。
退休金、北京的房,總歸是有人衝着來的。
一切便又回到原點——
北京菖蒲河公園,老年人相親角。
成千上萬的“胡大爺”從這來來去去,為愛奔波。
而這,也只是中國老年人求愛市場的一隅。
胡大爺,也不過是萬千老年人孤獨的縮影。
(以上出自《和陌生人説話》真實訪談)
重慶洪崖洞“相親角”
上海宜家“相親角”
01
黑龍江有一檔電視相親節目,叫**《相親相愛》**。
2016年開播,一週三期,播到今日,也算長青。
錄影棚搭地簡單,流程設置也十分老套:
自我介紹、互問問題、留燈滅燈。
看對眼了,牽手就走;看不對眼,算咱無緣。
但,這嘉賓卻有點不一樣。
起至四、五十歲,上至六、七十歲。
離異的、喪偶的、老來未婚的。
中老年人相親專場,那是別開生面地硬核。
關心什麼,就問什麼。
問什麼,就答什麼。
男:“你有什麼不良習慣嗎?”
女:“吃了還餓,算不良習慣嗎?”
男:“做飯洗衣服沒問題?”
女:“我吃飯還沒問題呢,吃飯都比你吃得多。”
不藏着掖着,就實事求是地來。
退休金具體到幾塊幾毛。
務農具體到幾畝幾分地。
醫療保險與養老保險,俗稱雙保,齊不齊全。
大病險與意外險,入了幾樣。
子女幾人,家住何處。
身體狀況如何?
男:“做過手術嗎?”
女:“做過絕育。”
這問題較起真來,也十分有趣。
男:“身體狀況是不是不好?”
女:“身體狀況是好,但生育我是不能生育。”
男:“吃不吃藥?我一年都不吃一片藥。”
女:“我二年都不吃一片藥。”
以上,也只是基本入門條件。
物質條件、身體狀況固然重要。
餘下的日子,最好還是要找個知情識趣兒的老伴兒。
審美要在線,愛好要廣泛,才藝要精湛。
穿着打扮,時髦趕趟。
泫雅同款 👇
才藝表演,神采飛揚。
頂東西、練武術、八卦掌。
實在不行,劈個叉,也算四肢柔韌,身懷一技之長。


男能武,女能文。
文詞雅句,張口就來:
“我如果愛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根相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過,我們互相致意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表白時,更要旁徵博引:
“我願你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願陪你到天涯海角,直到生命的終點
在外面我是熊大木筆下的穆桂英,領軍掛帥馳騁疆場
在家裏,我又是曹雪芹筆下弱柳扶風的林黛玉”
但太高端,對方就會有壓力:
“咱倆的文化差異太大,我初中畢業。”
太直白,對方可能承受不來:
強吻 👇

拿捏好度,把握好寸。
嘴要甜,才能博好感:
“玉肌花貌,多情愛笑
下至十八,上至八十八
我們如果有緣,都可以成家”
中老年相親競爭,遠比年輕人想象的要激烈。
擇偶標準,也遠比年輕人以為的更“嚴苛”。
02
七旬大爺相親,擇偶標準:
“不漂亮沒有錢的50歲女士。”
六十出頭都不行,必須要五十。
這還不是個例。
另一位75歲的大爺,欲與一位50歲大姨牽手。
年紀差兩輪之多,主持人勸兩人考慮清楚。
大爺回覆:
“我的身體肯定是行,沒有那個能力也不會找年輕的。”
這話,你品,你細品。
喜歡年輕漂亮的,也不遮掩。
自己的優勢劣勢,活過大半輩子的人,一清二楚。
“想要年輕漂亮有素質的
**我可以給她雙層的愛:**既有父愛,又有兩個人的愛
因為我是一棵搖錢樹”
偷偷説一句,大爺是集團老總。
女方回話更直接:
“我要給你伺候走了,你給我多少錢。”
這話,年輕人敢想,不敢説。
但也有人只想找年紀大的。
男:“今年51歲,找個60歲左右的,不想接納同齡人。”
女:“我今年69歲。”
男:“無所謂的事。”
女:“姐給你爆燈。”
有人看年齡,有人看文化。
男:“主要是我沒有文化,我想找一個有點文化的。”
女:“只要感情在瘸子也能愛,滿臉麻子放光彩羅鍋更有派。”
對另一半,有堅決不能退讓的原則:
男:“不打沐浴露我接受不了,那睡覺一點不滑溜。”
女:“我看你是個大男子主義性格。”
但也不是個個都為愛勇闖天涯。
也有人小心翼翼,情關難過。
網紅直播阿姨,對人有情,人家也對她有意。
臨牽手又退縮:
“我現在吧,還挺有點難處。
感情的事把我折磨的死去活,可以説我也是一個莫得感情的人。”
還有位大爺,生性羞澀。
連女人的手都不敢牽:
“不足之處,就是不敢和女人接觸。”
得,這就是重在參與、挑戰自我。
有人專門為相親買了輛寶馬X5,邀請女嘉賓開着寶馬去種地。
有人滿口牙掉光,説話含糊不清,現場戴起牙套。
有人着急忙慌,説家裏還養着豬等着去喂。
笨拙。尷尬。土味。
不合時宜。令人發笑。
歲月到底帶來了什麼?
好像,它讓一個人活得越來越浮在表面。
不體面且俗不可奈。
但是,表面之下,你知道它讓人扎的根有多深嗎?
03
有一位退休的大爺,在現場問了個問題:
“從未在一起遺憾?還是在一起但沒走到最後遺憾?”
喪偶的人總愛説,沒走到最後遺憾。
太難釋懷。
5月17號,丈夫溺水身亡。
9月16日,妻子、一雙兒女車禍去世。
他們總是把日期記得清楚,再提起也是哽咽。
那位失去妻子、兒女的男士,後來資助了一位學生。
學生長大後,又鼓勵他來相親。
她對在場的女嘉賓説:
“他在我心中是一個英雄。”
這麼好的人,她也想回饋他一點。
有一對大爺、大姨聊了幾句,就牽了手:
女:“你那頭髮咋白了呢?”
男:“我媳婦有了這五年病啊,晚上睡不着覺熬的。”
女:“什麼病啊?”
男:“乳腺癌,後來轉移到肝和腰脊椎了。”
女:“我愛人也是,肝癌,一個月就沒了。”
兩人牽手的時候,大姨笑着笑着又抹眼淚,説謝謝所有人。
謝謝讓她的後半生有依靠。
重情重義的兩人,從不求做對方心裏的唯一。
擱不下,一輩子就擱不下了。
兩個人一起擔着,比一個人擔着強。
還有一個離奇的故事。
大叔八歲沒了母親,十歲沒了父親。
流浪在外的時候“撿”了個妻子,妻子是從夫家逃出來的。
被夫家告上法庭,終於擺脱了婚姻關係。
妻子又查出得了癌症,大叔賺錢湊錢給她治。
兩人一起相伴走過22個年頭。
常情常理難以解釋,廝守的歲月便是答案本身。
還有一位女教師,講自己兒子時臉上總帶着驕傲。
可是兒子去世後,留下了60萬字的作品,她卻不敢看一個字。
還有一位大哥,幼時父母去世,喪葬費是和姐姐一起借的。
不停地打工、賺錢、還債。
最難的時候,是回家的時候。
等他的永遠是空無一人。
一熬,便熬到了這把年紀。
這個節目,真是讓人笑着笑着又哭出來啊。
04
2010年,導演郝傑拍了部片子,叫《光棍兒》。
封面也是生猛的很:
蕩起的紅裙,圍觀的人羣。
片子講的是一羣留守在農村,仍有性需求的老年人。
有人評價這部電影:
“老年人赤裸的性需求,讓人噁心,引起極度不適。”
而文章開頭的那段採訪,被點贊到高處的評論是:
“這些老流氓,有啥好採訪的。”
就像《相親相愛》這檔節目。
許多人坦言,是瞞着子女來的。
更有甚者,子女威脅,若來參加這檔節目,便斷絕親人關係。
憋着吧。
別丟人了。
多大年紀了。
孤獨到死吧。
圖源:匡扶搖《愛情扛不住者們》
衰老成為一個詛咒。
老了,一旦頑強,就變得不慈祥。
老了,一旦出格,就是為老不尊。
衰老,是帶着一股腥味的。
別靠近,別觸碰,捏緊鼻子搖頭便是了。
可是。
是誰規定,老年人沒有“性”和“愛”的權利?
是誰規定,老年人沒有“性”和“愛”的自由?
就像電影《恩嬌》裏所説:
“你們的年輕不是你們努力的獎勵,我們的衰老也不是我們犯錯的懲罰。”
圖源:電影《恩嬌》
2014年,著名性學家潘綏銘搜遍《中國期刊全文庫》,一共找到4篇關於“老年性生活”的文章,其中一篇還是文學評論。
他感慨:
“這個社會怎麼啦?人人都知道中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可是為什麼沒有人來關注老年人的性問題呢?”
在由他所寫的《給“全性”留下歷史證據》中指出:
從2000年到預計的2015年,在我國的老年男女中,“乏性”的人(每個月不到一次)已經從66%大大地下降為47%,而“有性”的人(每個月1-3次)則從25%上升到了39%,“富性”的人(每個週一次或者更多)也增加了大約5個百分點。
圖源:電影《酒神小姐》
但,隨處可見的報道在妖魔化。
吃定了老年人公共話語權的缺失。
問題不用深思,全推到“老”這個字身上便可以。
放大,放大,無限放大。
性,本身是髒的。
碰上老,更髒。
愛,本身是純的。
碰上老,就變渾了。
以一人之錯,代表羣體。
以一人之失,製造對立。
所以有人説:
我時常覺得缺乏三種教育:性的教育、愛的教育、死亡的教育。
這三種概念,分別對應人生的三個支點:身體完整、靈魂充沛、生命價值。
可偏偏是避談性,不説愛,忌諱死。
看了《相親相愛》,腦子裏總是迴盪着一位嘉賓説的:
“我熱愛生活,但生活沒有熱愛我啊。”
帶着絕望。也帶着期望。
衰老從不是原罪,性是樸素自然的願望。
它不獵奇,只是孤獨無處安放。
最後我們接着講那位胡大爺的故事:
公園的年卡,上面有妻子的照片。
她生前去的地方很少,胡大爺便把它隨身帶着。
就當是帶着她。
有一天,胡大爺在妻子常去鍛鍊的地方坐了好久。
坐到深夜。
想她可能在那邊受了欺負。
先忍忍吧。
胡大爺覺得,反正等不了幾年也會去陪她。
兒女總是不在家。
電視上的節目,一宿一宿地開。
風扇呼呼地轉。
睡過去,醒來。
又是倒數的一天。
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