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病毒“回馬槍”:來自百年前流感全球性大流行的啓示_風聞
高老庄朱刚烈-“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2020-04-21 17:22
文章來源丨健康報醫生頻道
有位作家説過:“人類需要認識到歷史所帶來的教訓,並從中汲取智慧來應對。” 醫學歷史學是一門重要的學科,不應該被忽視。
第一次流感全球性大流行始於1918年1月,到1920年12月結束,今年剛好是100週年。2020年發生新冠肺炎的全球性大流行。這兩者有共同的特點,也有相異的區別。儘管手頭可以閲讀的資料有限,我探索這兩次病毒傳染病全球性流行的歷史,充滿着好奇心。
一場來勢洶洶的流感
1918年流感全球性大流行中, 全球約5億人被感染,約佔當年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全球估計至少5千萬人死亡,而美國死亡人數約為67.5萬人。
1918年初的一天,美國哈斯凱爾郡有位邁納醫生接診了一例不同尋常的嚴重感冒病人,一位來自堪薩斯州的年輕農民。醫生迅速報告州以及聯邦衞生部門。而各級衞生部門正忙於戰爭醫療服務,這位鄉村醫生的警告自然沒有任何人理會。
1917年4月美國宣佈對德宣戰,正式介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美國各地開始了大規模徵兵,無數堪薩斯大草原的年青農民們進入了新建的軍營受訓,訓練規模超過5萬人,病毒就這樣不為人知地潛入了美國軍隊。
1918年3月,百餘名士兵有了感冒症狀。一週後,感染的士兵數量增長了四倍。到月底,感染住院的士兵1100名,其中的20%伴有肺炎,死亡38人。距離堪薩斯州的首例農民病例的時間不到1個月。
1917年6月,首批14000名美軍士兵登陸法國準備參戰,1918年夏天每個月送往歐洲的美國士兵達25萬人,病毒在1918年春天跟隨士兵跨越了浩瀚的大西洋抵達歐洲和全世界。
1918年8月,在蟄伏了5個月後,病毒隨着士兵從歐洲再次回到美國。位於波士頓西北的德文斯軍營很快成為重災區,到9月中旬,感染者已經超過2000人。
這次的感染來得異常兇猛。根據德文斯軍營軍醫的記載,病人入院2小時,高燒達40度,劇烈咳嗽,鼻腔、胃、腸道黏膜出血,耳道出血,皮膚出血性紫斑。很多病人發生流感繼發性嚴重肺炎,肺部水腫,大量出血。幾小時後病人死亡。9月,波士頓出現了第一名平民病例,這預示着一場更加猛烈的傳染風暴即將到來。
歷史帶給我們的教訓
從1918年流感造成全球性的災難,我們可以汲取哪些重要的教訓呢?1918年的悲劇是如何發生的?有兩大原因:
很大程度上,應該由聯邦政府負責。1918年,美國通過了所謂的《煽動法》(Sedition Act),任何批評政府和戰爭的言行都屬於重罪,可能導致20年監禁。9月,美國軍隊已經出現比較大面積的疫情感染,聯邦政府負責醫療的總醫官卻聲稱:“沒有理由拉響警報。”顯然,為了適應戰爭的要求,故意不準發佈真實的疫情。
不過,還是有一些地方的官員及時將真實情況通報給民眾,例如1918年密西里州的聖路易斯市有80萬居民,衞生局長施塔克洛夫一直緊密監視周圍軍營的疫情發展情況。在出現病例後,能果斷地禁止聚集、關閉公共場所等,早期發現病人,早期隔離,可以避免無謂的犧牲。
回過頭來看,2020年新冠肺炎的大流行,從發現第一例感染病人,到採取緊急隔離措施,估計間隔約20天,或者更長一點。與2003年SARS時期相比,間隔時間大為縮短。然而,新型冠狀病毒具有更強的人際傳播能力。第一個1000個病例用了40多天的時間,第二個1000卻用了2天的時間,第三個1000可能只有1天多一點。也就是説,冠狀病毒傳代間隔比較短,感染病人增加速度正在加快。按1918年密西里州的聖路易斯市的經驗來看,應該更及時、更有效地做好早期的疫情防控工作,堅決落實防疫的基本原則:早期發現、早期隔離。
一方面,1918年美國聯邦政府犯的錯誤,另一方面,密西里州的聖路易斯市的經驗,都值得我們思考,並引以借鑑。
1918年流感大流行之所以難防範,和當時醫學水平密不可分。1892年,俄國植物學家在一項研究工作中受到啓發,他們認為可能存在着一種比任何細菌要小得多的病原體。而直到1930年,德國科學家在電子顯微鏡下終於觀察到病毒的形狀。
1918年,人類還沒有見過病毒。一般醫生以為是一種致命的病菌造成,細菌就是微生物的全部。病毒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概念,更談不上對病毒傳播規律的認識。經過多年的研究,證實H1N1流感病毒是1918年這場傳染病大流行的禍首。
在2019年12月至2020年1月期間,通過對病例樣本進行病原鑑定,分離出新冠病毒毒株,並迅速研發出檢測試劑盒。世界衞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2020年2月11日宣佈,將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命名為“COVID-19”。與此同時,國際病毒分類委員會聲明,將新型冠狀病毒命名為“SARS-CoV-2”(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2)。
2020年新冠肺炎感染者以老年人居多。過去總認為流感以體弱人羣死亡率高,例如體弱者、2歲以下的兒童、70歲以上的老人,以及免疫功能低下者。相反,1918年流感感染病人多數是體格強壯的年輕人。流感病毒有特殊的致死性,因為它能觸發細胞因子風暴,即機體免疫系統過度反應,進一步損害青年人強有力的免疫系統。流感病毒H1N1與冠狀病毒SARS-CoV-2各有不同的特性,這個問題還需要時間更深入地研究。
對病毒不能放鬆警惕
2020年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我國快速動員各省市和軍隊的醫務力量,調運大量物質資源,力爭遏制來勢兇猛的疫情。在響應速度和規模上,在我國史上並無前例,不亞於一場戰爭。
對2020年冠狀病毒傳染病的防治工作,我們還沒有獲取全勝。還有危重病人在ICU,還有境外輸入的病例。對醫務人員來説依舊是挑戰。
我們不能忘記1918年美國發生的流感大流行。H1N1病毒曾經一度很快銷聲匿跡。整個夏天就再也沒有新的病例報告。然而,6個月後,病毒對人類發起最致命的出擊。2020年,SARS-CoV-2病毒是否也會等待更有利的時機,也來個“回馬槍”?我們必須提高警惕。
1918年流感和2020年冠狀病毒傳染病是歷史上兩次病毒傳染病造成全球大流行,可以肯定病毒與人類共存,在不同時期,它們隨時可以向人類發起攻擊。我們決不能低估小小病毒的威力,它依舊是對人類的一大威脅。
(本文部分史料參考自“瞭望智庫”)
陳德昌
北京協和醫院重症醫學科教授,博士生導師。1979-1982年赴法國學習現代重症醫學知識,1984年北京協和醫院建立中國首家綜合性“加強醫療科”,任首屆科主任,牽頭的“全身感染與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徵的臨牀與基礎研究”獲2002年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