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記者紐約抗疫30天:“我親歷新冠地獄”_風聞
德不孤-新闻搬运工2020-04-22 21:17
2020-04-22 歐洲時報
當地時間4月20日,一位老人在紐約皇后區一家超市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跨過等候隊伍提前進入超市購物。(圖片來源:中新社)
【歐洲時報關夢覺綜合報道】近日,德國《圖片報》發表駐紐約記者Herbert Bauernebel的抗疫30天親歷報道,報道中披露了疫情高峯期間紐約市的許多悲情細節。作者Bauernebel更是稱自己30天來身處“新冠地獄”。現全文編譯如下:
新冠病毒已在意大利肆虐、在歐洲蔓延,米蘭已被封鎖,但在紐約這個地球上最容易爆發病毒災難的地方,一切卻都暫時保持了平靜。
3月1日,紐約正式登記了首例病例,但氣氛活躍的生活仍在繼續。緊張情緒增長得很緩慢,死亡人數卻每天都在增加。人們逐漸開始去超市掃貨,醫療用品和易儲存食品的貨架被掃蕩一空。
我12歲的女兒Mia從學校給我打電話:“爸爸,你能來接我嗎,我怕!”那天,一半的同學沒有來上課。和她一起回家時我很生氣:“該死,為什麼學校還不停課?”
那天我們知道,在那一星期裏,這種高傳染性病毒已像有風相助的野火一樣蔓延開來。在擁擠的地鐵裏、在摩天大樓的電梯裏、在餐館、酒吧、學校、大街上的人羣裏。
之後的一到兩週,龐大的死亡數字達到了第一個高峯。一種鉛一樣的氣氛籠罩着整座大都市:紐約在恐懼的束縛下變成了一座鬼城。熠熠閃光的時代廣場如今空空蕩蕩,中央火車站和布魯克林大橋上全無人影。許多地方現在看起來就像恐怖電影《我是傳奇》一樣,缺少的只是野生灌木和動物。在家裏,現在伴隨我醒來的是鳥鳴,而不再是窗外西街上汽車洪流傳來的喇叭聲。
然後,警笛聲開始了!
一開始只是偶爾,隨後逐漸頻繁,最後幾乎連續不斷:警笛聲打破了幽靈般的沉默。這是全世界最致命的冠狀病毒爆發的配樂,每聽一次都會起雞皮疙瘩。聽到這聲音時我經常表示:“又有了。”直到我的家人懇求我,就隨它去吧。
有一次,我在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名比我年長一些的女性被一輛救護車帶走。一陣令人無法動彈的恐懼突然襲來:人們正在街頭倒下……
恐怖早已顯而易見,我們正處於病毒大爆發之中!
死亡人數迅速增加。起初每天有幾名死者,然後是幾十名,幾百名。危險是看不見的,但恐懼無處不在。醫院超負荷了。一位外科醫生朋友給我發了一段視頻:病人在走廊裏喘着氣,食堂裏有牀,到處都是穿着防護服、戴着口罩的醫生。像是好萊塢末日電影裏的場景。
我在1月份已經買了10個N95口罩,每天都用。我在上面寫下日期,5到6天為一輪,重複使用。後來我還將它們放進烤箱進行熱消毒。我每次回家都很細緻地做清潔:用消毒濕巾擦所有設備,衣服扔進髒衣簍,然後洗澡。我妻子的擔憂也成了家庭生活的一部分。我懂,但這是我的工作。同事的死訊令人恐懼,出外的每一步都是冒險。
病毒災難也改變了城市景觀:中央公園突然冒出一家帳篷醫院。自美國南北戰爭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在這片“城市綠肺”裏安置病人。軍醫艦“安慰號”停泊在曼哈頓西側。最可怕的是:每家醫院前門前都停着嗡嗡作響的冷藏車,這是臨時太平間。隨着醫療系統處於崩潰邊緣,殯葬鏈條也崩潰了。
震驚的是,在布魯克林醫院門前,我不得不與街上的其他路人一起見證,一具被白色袋子包起來的屍體是如何被叉車運送到停屍車上的。“哦,天哪,我的天哪。”一名女性低下頭,抽泣起來。而在建築物的另一側,救護車還在排隊運送病人。
一名殯儀工作者在手機響起第二聲時就接起了電話,對着話筒喊道:“把死者都抬起來送到這邊!”他幾乎無法應付洪流般的屍體。
貨車在大樓前載着新的死者,悲傷的家人在籌備葬禮。殯儀館幾乎所有房間裏都有屍體,從地下室、前廳到平時舉行葬禮的大廳。這些場景是種赤裸裸的恐怖。由於裹屍袋用完了,死者的四肢經常從牀單下面伸出來,跟那股怪異的甜味一樣令人難以忍受。這種氣味在醫院門前的冷藏車附近也很明顯。這些時刻往往令我僵住:在紐約街頭聞到屍體的味道,高速公路上靈車飛馳!這些日子過得恍恍惚惚,讓人覺得不真實。
另一種潛在的恐懼是怕自己被感染。每一次打噴嚏、每一次喉嚨痛都會引起驚慌:“難道就是現在了嗎?我也感染了嗎?”不過現在,通過呼吸練習,我應對這種偶發驚恐的姿態幾乎可以稱得上優雅了。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警笛聲開始迅速減少,正如它起初增加時一樣快。疫情的恐怖高峯似乎已經過去,帶來希望的時刻也發生得更頻繁了:在萊諾克斯希爾醫院門前,抗疫英雄們——醫生、護士、護工和醫院工作人員——與數十名紐約人一起慶祝,在這充滿悲劇性死亡和無法形容的痛苦的生活之中,這是幾分鐘的歡樂:有些人舉起拳頭歡呼起來。幾周來第一次,所有的緊張和潛意識裏的恐懼都消失了:眼淚無法控制,這些穿着藍色外套的人打了一場偉大的紐約新冠病毒抗擊戰,再次展示了這座城市的堅不可摧。
在記者職業生涯中,我報道過許多噩夢一樣的事件。但毫不誇張:這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幾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