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長敢公開叫板總統，美國各州的權力為什麼這麼大？_風聞

作者：三木七

編輯：Tho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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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作為美國的國家元首，是世界上極具影響力的人物，可以代表國家發表政治立場。所以看起來好像只要成為總統，就可以叱吒風雲呼風喚雨。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在美國國內，總統連召集州長開會的權力都沒有，有時甚至會被州長“指着鼻子罵”。如亞利桑那州州長與美國前任總統奧巴馬，就曾因移民政策意見相左，發生過激烈口角。

▲因應對COVID-19疫情而針鋒相對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和紐約州長。在疫情未得到有效控制時，特朗普號召全國有序恢復經濟活動，但卻引來各州長的反對

由此可見，美國總統並非想的那樣，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甚至不能干涉州長的事務。為何會這樣呢？美國並不是集權國家，其實施的是聯邦制，每個州都是政治實體，享有相對獨立的主權。

總統與州長之間只有合作關係，沒有上下級之分，而州與州之間也不能越權執法，他們的法律甚至各不相同，在某個州合法的事情，放在另一個州很有可能就是違法行為。

▲ 美國各州

聯邦制國家的州與單一制國家的省，都是一級行政單位，所以有人會把美國的州跟省劃等號，但在單一制國家裏，省是由中央管轄的，服從中央政府指令，而美國的州與聯邦政府是分權制衡的，州擁有相對主權，與聯邦之間沒有從屬關係。

所以在美國的國家架構當中，州的權力和影響很大，這與美國建國以前的殖民地歷史，以及州權主義傳統脱離不了干係。

究竟，美國的州權是怎麼來的？聯邦制實行以後，他又是如何發展和演變的？

一、英國的自治傳統，美國的州權起源

美國曾是英國的北美殖民地。17世紀，英王批准殖民地特許公司前往北美大陸開發殖民事業。他們到達北美之後，就在當地建立起移民居點。緊接着，成批躲避宗教迫害的清教徒，逃避政治鬥爭的王黨份子，以及被英王封賞土地的貴族臣子，都接二連三的湧入這塊處女地當中。就是這些早期移民，把北美大陸拓荒成13個北美殖民地。

▲ 十三個北美殖民地的具體分佈位置，英國沒有繼續向西擴張，是因為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的位置靠近法國的地盤，為了避免與法國起爭執，英國禁止殖民者跨越山脈去開拓領土

北美13個殖民地與英國其他海外殖民地不同，他們都有自己的領土和疆域，以及各自相對獨立的經濟、文化生活和宗教信仰。當地居民除了土著印第安人外，基本都是從英國本土移居過去的。相對來説英王室對他們的管制會比較松，因為他們是被英王特許存在的，與英國之間更像是雙重契約關係。雖擁有高度自治權，但殖民地領主也還是要向英王派任的總督彙報地方事務。

除被英王允許自治外，北美的自治習慣還與英國的自治傳統脱離不了關係。大英帝國的本土是由多個王國聯合組成的，他的主體王國是英格蘭。自諾曼人征服英格蘭起，英格蘭就被賦予了城市自治的權力，可以自行建設自己的機構，鑄造自己的貨幣以及對外宣戰媾和等，所以英國的自治史比較久遠，從中世紀的城市自治就已經開始了。

▲ 英格蘭的城鎮在中世紀就有着自治的傳統

當時英格蘭有着非常明顯的分權特徵，王權與封建貴族的力量處在均衡狀態，地方事務由貴族掌管，王國事務及外交事務由王室掌管，地方雖享有主權，但依舊受王權監控，這是他們形成地方自治的關鍵。

而當初那批移民到北美的殖民者就是英格蘭人，他們把英格蘭的地方自治傳統，政治文化以及民情全都帶到了新大陸，所以北美的自治習慣其實是從英國身上“複製”過來的。

雖然北美殖民地大多都是英格蘭後裔，但在時間和距離的影響下，他們與母國的關係逐漸變得疏離。殖民地經過長時間的發展，也已形成自己的民族意識，並且有了統一的市場，所以他們開始對政治經濟有了更多的訴求。

英國原本是放任不理的，自發現北美經濟變得繁榮以後，英王室就開始加強控制，增加他們的税收，對其進行壓榨。最後北美難以忍受，選擇爆發獨立戰爭。

▲ 北美獨立戰爭

獨立戰爭爆發以前，北美曾進行過三次聯合。第一次是1643年，新英格蘭地區四個殖民地自發組在一起，成立了“新英格蘭同盟”，後來因內部鬥爭嚴重，同盟走向地方分權的極端，所以首次聯合以失敗告終。

第二次是1686年，英王為了加強對北美的控制，壓制新英格蘭地區自治活動，強制把同盟變成了“新英格蘭自治領”，並加入部分王室殖民地，開始走集權極端，導致新英格蘭地區殖民地與英國產生巨大的矛盾。

▲ 褐色區域為新英格蘭自治領

第三次是1754年的奧爾巴尼會議，英國與法國在進行北美爭霸，北美殖民地為了抵禦法國，就在會議上提出建立“殖民地聯盟”的計劃。英國擔心該計劃會增強北美之間的團結，不利於統治，所以否決了。雖然計劃沒通過，但此次聯合範圍從最初的新英格蘭地區擴展到了整個北美，為1774年的北美大陸會議（臨時政府）做了準備，它既是美利堅形成的標誌，也是美國邦聯誕生的雛形。

▲ 北美首次大陸會議在獨立戰爭爆發之前，他們制定了《權利宣言》，確定不再與英國進行貿易往來；而第二次會議在戰爭爆發期間，他們發表了《獨立宣言》，成立美利堅合眾國，並簽訂了《邦聯條例》

1775年，獨立戰爭爆發，北美殖民地為了聯合對抗英國，打算建立一個具有共同政府性質的永久性同盟，用來協調政治軍事事務，“邦聯”誕生了。邦聯其實就是國家聯合體，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主權國家組成的，相當於聯盟關係，類似於現在的歐盟。

《獨立宣言》發表之後，北美不僅成立了美利堅合眾國，還將殖民地變成了13個自由獨立的美利堅聯合州，諸州都擁有宣戰、結盟、營商的權力，可自訂法律，自建武裝以及自營貿易等，所以美國的州是在邦聯建立初期誕生的。

▲ 北美13州

當時的邦聯還不具備統一國家的概念，更像是13個獨立國家組成的作戰同盟，所以獨立戰爭結束之後，沒了英國這個共同敵人，美國邦聯體制的弊端開始逐漸顯現。

由於邦聯制主權在州，各州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沒有統一協作的願望，聯盟關係很鬆散。加上邦聯政府受制於州，沒有主權權威，所以美國獨立後面臨的形勢很嚴峻。

在國際環境上有強敵壓境，被西班牙以及英國殖民地包圍，在內部問題上各州各謀其是，且州之間的關税法各不相同，導致州際貿易被諸多限制，引起各州關係不和。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部分精英人士重新對邦聯制進行改革，創建了《美國憲法》。美國憲法當中確立了聯邦制。聯邦制將“國家主義”和“州權主義”融為一爐，避免國家專制或地方分權的情況發生。只是美國作為一個新生國家，內政還不穩定，國內對聯邦權以及州權的看法也各持己見，在兩種觀點派系的競爭之下，新的問題誕生了。

▲ 1787年美國憲法確立聯邦制

二、聯邦權擴大，州權被削弱

反聯邦的州權主義者認為，憲法當中給聯邦劃分的權力太大，除參議院身兼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大權力外，聯邦國會還擁有常備軍以及徵税權兩項絕對權，就連總統也是集軍事大權於一身，所以他們擔心州主權最後會被聯邦主權吞噬，美國也會發展成集權制國家。

反州權的國家主義者認為，憲法當中創建的人民主權，沒有明文規定是聯邦的人民主權還是州的人民主權，且聯邦不再是聯盟，而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地方主義如果不削弱，就會再次出現分權的現象，所以主權的重心應該要放在聯邦身上才對。

在聯邦與州的主權歸屬爭奪之下，二元聯邦制誕生了。他被美國學者稱為分層蛋糕，也就是在聯邦與州之間劃一條權限分界線，彼此互不干涉。其實這個制度就是雙方為了維持表面和平讓步的產物，他並沒有起到實質性改變，因為聯邦政府沒有停止擴大自己的職能權力，州也依舊還在強調聯邦應該是為州服務的，所以彼此的矛盾越來越深，最後美國南北戰爭爆發了。

▲美國內戰南北陣營

南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唯一一次內戰，即是資本主義與奴隸制之間的鬥爭，也是聯邦主義與州權主義的爭鬥。美國南方是州權主義的大本營，以種植園經濟為主，盛行黑奴勞動，所以南方都是蓄奴州。他們擔心聯邦政府會利用奴隸制問題干涉他們的事務，所以為了脱離聯邦獨立，就舉起叛旗組成了美利堅聯盟國（南方邦聯）。

而北方當時處於資本主義高速發展階段，他們覺得奴隸制拖了經濟後腿，希望解放黑奴，以此獲得廉價勞動力去支撐工業發展，所以反對南方蓄奴，再加上他們希望確立統一的市場和金融體系，所以支持聯邦政府的權力。

1861年，以林肯為首的北方聯邦，與南方邦聯展開了戰鬥，最後北方獲勝，不僅廢除了奴隸制，還粉碎了“州權至上”的理論，把美國變成了真正的統一主權國家。

▲ 1861年美國爆發南北戰爭

主權確立後，聯邦政府開始擴大權力範圍，尤其是在20世紀羅斯福總統執政期間，他們的權力得到了更為明顯的增強。1929年，因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問題，紐約股市出現了大崩盤，資本主義世界以此事件為導火線，全面陷入經濟大危機當中。

造成美國經濟蕭條的原因，就是因過度放任，造成社會分配不公導致的，所以羅斯福果斷推行了新政，希望通過國家干預經濟的形式，使美國擺脱這次的經濟危機。

在他推行的新政政策當中，除了鞏固資本主義，擺脱傳統自由經濟的束縛外，還為了加強聯邦的行政權力控制立法。然後通過整頓金融業，恢復工農業生產，以及建立社會保障體系等政策，積極干預各州事務，以此來擴大聯邦政府的職責範圍。

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美國從“二元聯邦制”走向了“合作聯邦制”，州與聯邦的權力對比，也因州權的削弱和聯邦的集權發展，走向了失衡的狀態。

▲ 羅斯福新政

雖然羅斯福新政在大蕭條時期，有短暫緩解美國的經濟頹勢，但也因此讓美國進入到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因為聯邦政府承擔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事務，導致官僚機構膨脹，辦事效率低下，給美國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經濟負擔。

▲ 1929年開始的經濟大蕭條

加上羅斯福當時為了推動社會福利，在基礎設施建設上投入了很多金錢，引發了美國財政赤字的現象。而出現財政赤字以後，為了繼續維持基礎設施建設，他還幹了一件事，就是提高美國的最高税率。結果過高的徵税導致沒有資本家願意去投資，使美國陷入經濟蕭條的惡性循環當中。

歷史上把此次蕭條稱作是“羅斯福蕭條”，新政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美國的經濟問題，反倒使經濟的發展受到了阻礙。

到了20世紀70年代初，美國執政總統尼克松為了解決新政遺留下來的經濟問題，專門出台了“新聯邦主義”，將憲法中規定的州權交還給州，也就是州的居民安全、教育、衞生以及公共服務管理等方面，重新擺正了聯邦政府與州的位置，遏制集權的發展。此次改革在里根執政時期更是被推向了高潮。

三、州權的復興及美國的現代州權

里根認為美國是一個由主權州結合而成的聯邦國家，原本建立聯邦制的初衷就是為了堅持自治原則，避免大政府過於集權的狀況發生，但經濟危機使聯邦政府權力擴大，剝奪了原屬於州的權力，造成州權流失，逐漸背離聯邦制的本質，所以為了徹底革除合作聯邦制留下的弊端，里根再次對聯邦制進行改革。

▲ 美國總統里根

里根在福利政策上，砍掉了很多公共項目，把原屬於州的責任歸還給州，確認好聯邦與州各自的義務，以達到縮減聯邦福利支出，促進私營福利事業發展的效果。在經濟復興上，里根為了減税頒佈了《經濟復興税法》，通過税制改革降低税率，提高州政府的税收提取能力。在恢復金融市場上，里根制定了全國性貨幣政策，通過控制貨幣供應增長量，抑制通貨膨脹。

里根的新聯邦主義，表面上是為了恢復州的自主權，達到與聯邦權平衡的效果，實際還是為了減輕聯邦政府的經濟負擔。無論是之後的克林頓政府再造，還是小布什新保守主義，都是新聯邦主義的一種延續。

▲克林頓政府再造是為了改變官僚政治，平衡政府財政收支，創造高效低耗的聯邦政府，而小布什的新保守主義，基本上繼承了里根的改革政策

所以美國現在的州權更像是一種服務工具，有相對獨立的空間，有地方自治自主的權力，但已經不能像過去傳統州權那樣，可以與聯邦分庭抗禮，他還是受制於聯邦之下的。雖然受制於聯邦，但與其他實施聯邦制的國家相比，美國的州權已經足夠大了。

德國雖也是聯邦制國家，但他是以聯邦政府為主導的，州基本上沒有立法權，只有幾個區域擁有，且財政和税收權基本都在聯邦手上攥着，州只是在執行上有比較大的自由而已。

美國就不一樣了，歷史上是先有州才有的聯邦，州在美國人民的心裏佔據非常重要的位置。雖然聯邦政府的權力，在歷經“二元聯邦制，合作聯邦制，新聯邦主義”三個階段後不斷擴大，與州權的權力分配也在跟隨着社會經濟的發展不斷調整，但基本還是在美國憲法的規定下，遵循着權力的劃分，與州在各自的管轄範圍內行駛權利，互不相屬和干涉，達到相互分權制衡的效果。

▲ 州與聯邦的權力天平

參考文獻

《美國聯邦與州關係的歷史演進及啓示》 文丨詹國文

《評 裏 根 的 經 濟 政 策》 文丨韓 捷

《淺析美國聯邦制發展歷程及內在特點》 文丨姜 鄲

《美國州權政治傳統的起源與形成》 文丨龐金友 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