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解封？可能還沒到時候_風聞

特朗普越來越迫不及待地想“解封”美國了。

4月17日，特朗普連發三條推特：“解放密歇根！”“解放明尼蘇達！”“解放弗吉尼亞！”，公然鼓勵這些州的右翼示威者反抗民主黨州長的封城命令。此前他也曾多次表示自己希望美國儘快“解封”，但從未像這次一樣如此直白地反對各地的封城和社交隔離措施。

目前美國新冠疫情形勢仍十分嚴峻。截至4月22日，美國確診病例總數已經超過80萬，死亡人數也已超過4萬。特朗普的三條推特，再度將美國何時“解封”之爭推上風口浪尖。

● 新冠疫情新聞發佈會上的特朗普 / 白宮官網

社交隔離的巨大經濟代價

特朗普要求美國儘快“解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美國疫情爆發之初，特朗普就曾表示希望美國的經濟活動能夠在復活節（4月12日）之前恢復正常，認為疫情防控措施“不能比疫情本身還糟糕”。隨着美國確診病例數飛漲，情況迅速惡化，特朗普不再提及“復活節解封”的想法，但他仍然念念不忘儘快恢復經濟活動。

特朗普之所以急於“解封”，很大程度上是出於經濟原因。特朗普2016年當選以來，最引以為傲的就是美國好看的經濟數據。在疫情暴發前的2019年底，美國的失業率降至3.5%，為50年來新低。經濟增長率雖然沒有達到特朗普當選前誇下海口的4%，但近兩年也比較穩健，GDP增長率2018年為2.9%，2019年為2.3%。股市更是一路高漲，道瓊斯指數從特朗普上任時的2萬點左右上漲到今年2月的將近3萬點，也是特朗普的演講和推特中經常誇耀的對象。

經濟發展的狀況也是影響美國總統選舉的決定性因素之一。現在距離2020年總統大選已經很近了，特朗普急切地希望延續前幾年經濟發展的強勁勢頭，以在大選中佔據優勢。但是，一場疫情使得全球經濟發生了自由落體。

美國作為目前全世界疫情最嚴重的國家，經濟受到的影響也最大。美國勞工部的數據指出，過去一個月，高達2200萬人申請了失業救濟，約佔美國勞動人口的13.5%。美國股市也在3月期間發生了震驚全球的崩盤，10天內4次熔斷。到3月20日，道瓊斯指數在特朗普當選以來的漲幅已經全部抹去。雖然由於特朗普經濟刺激政策的出台，美國股市近期有明顯回升，但輿論普遍認為，新冠導致的全球蕭條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而美國在未來顯然難以獨善其身。

除此之外，社交隔離還加劇了美國的不平等，疫情防控的成本往往落在窮人身上。窮人工作的行業受到疫情影響最大，失業也最嚴重。尤其是服務業的很多工作，具有低工資、低福利、高度依賴小費的特點，且根本不能遠程上班。布魯金斯學會的高級研究員馬克·穆羅（Mark Muro）就對《大西洋月刊》表示，一個月的疫情就足以抹去過去十年減小經濟不平等的努力。另外，減少外出、社交隔離的前提是有足夠大的住所，但對於很多合住在擁擠的住宅中的窮人而言，6英尺的社交距離也是一種奢望。

● 疫情暴發後空無一人的時代廣場 / 網絡

而且，與金融危機和戰爭不同，疫情中的“敵人”是無形的。如果病毒的傳播沒有減緩，那麼社交隔離措施恐怕要維持很長時間。這意味着疫情對經濟影響的深度和持續時間都將是前所未有的。“我感覺2008年經濟危機只是今年疫情的一場預演，”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家肯尼斯·羅格夫（Kenneth Rogoff）告訴《紐約時報》，“有跡象表明，這會是一百年來全球經濟最嚴重的一次衰退。”

所以，雖然特朗普急於“解封”很可能是有着2020年大選形勢的考慮，但何時“解封”之爭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一旦初期的疫情防控措施沒能控制住病毒的傳播，隨着經濟的進一步衰退，政策制定者就不可避免地面臨着殘酷的權衡取捨。《經濟學人》雜誌在4月4日刊就曾用封面文章提醒世人，政策制定者最終可能不得不“給人命貼上價籤”。而且，疫情及其防控措施中的生命損失也有不同的計量方式。如果使用全體人口減少的壽命總年數而非死亡總人數來衡量生命損失的話，隨着疫情的持續和衰退的加深，社交隔離的巨大經濟代價也會以更加殘酷的形式展現出來。

● 《經濟學人》4月4日刊的封面：《無情的計算：生死與經濟之間的殘酷抉擇》/ 網絡

過早“解封”反對聲音強烈

但是，在美國每天新增確診病例超過2萬人，新增死亡病例超過1000人的嚴峻形勢下，特朗普急於“解封”的言論受到了廣泛質疑。人們普遍認為，現在談“解封”還為時過早。

回顧大西洋對岸英國的抗疫之路，我們就會發現，鬆懈的防控措施很可能於事無補，更不用説完全“解封”了。3月中旬，英國從此前比較寬鬆的防控舉措轉向全面封鎖和社交隔離，就是受到帝國理工學院的流行病模型的影響。該模型發現，如果不採取任何防控措施，新冠病毒將在四個月內感染英國80%的人口，造成超過50萬人死亡。更重要的是，該模型同時還發現，寬鬆的防控措施幾乎是杯水車薪。比如，英國在3月中旬前實施的隔離有症狀患者、建議老人社交隔離等舉措，雖然可以將疫情的峯值削減三分之二，但醫院牀位的需求仍將高達醫院承載能力的8倍，死亡人數仍將達到數十萬。

而在特朗普4月再次表達“解封”願望之後，《紐約時報》採訪了超過20名專家，大多數專家都認為，特朗普設想的儘快解封的情景屬於不切實際的幻想。除非疫苗、特效藥等研製成功，否則想完全恢復正常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在疫情得到初步控制之後立即完全解封，那麼會有三個星期左右的平靜期，隨後疫情會重新暴發。何況目前美國每日新增確診病例從4月以來一直在2.5萬到3.5萬之間徘徊，離“得到初步控制”還有一段距離。

知名博主托馬斯·普埃奧（Thomas Pueyo）在3月的一篇熱門文章中指出了未來疫情防控的總體策略，他將其稱為“錘子和舞蹈”：首先在“錘子”階段，政府採取全面、嚴格的防控措施，用幾個星期或者更長的時間將疫情初步控制住。然後就進入“舞蹈”階段，防控措施逐步放鬆，並且視情況不斷調整鬆緊，病例數和防控措施都會在較低水平上呈波浪形變化。

● “錘子與舞蹈”的抗疫示意圖 / Thomas Pueyo

在這個框架下，由於美國在疫情暴發初期沒有重視起來，防控措施不夠嚴格，所以現在需要在“錘子”階段停留更長時間，才能考慮逐漸“解封”。至於特朗普的“解封”設想，無論是他三月份提出的“復活節解封”，還是最近在推特上呼籲的“解放密歇根”，都被批評者指責為不負責任的表現。正如白宮新冠疫情工作組專家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在4月14日所言：“什麼時候美國能安全地解封，病毒説了算。”

“解封”之爭加劇政治分裂

3月中旬美國疫情爆發初期，NBC和《華爾街日報》的一份民調就顯示，不同黨派歸屬的美國人對於疫情有着不同的判斷。68%的民主黨人擔心自己和親朋好友可能感染病毒，而相比之下，只有40%的共和黨人有此擔心；80%的民主黨人認為最壞的時期還沒到來，而也只有40%的共和黨人這麼認為。

雖然到了4月份，隨着疫情逐漸嚴重，民調中的黨派分裂有所下降，但“解封”之爭成為加劇分裂的新問題。特朗普在4月17日發佈的三條推特，針對的都是民主黨人擔任州長的州。可以説從這時起，特朗普已經完全不再打算將全體美國人團結起來共同抗擊疫情。

更糟糕的是，特朗普對疫情的態度助長了右翼示威者對疫情防控措施的反抗情緒。過去幾周，美國的許多州都有右翼示威者拿着支持特朗普的標語反對社交隔離。關於新冠病毒的陰謀論也在右翼網站和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4月17日，加州亨廷頓海灘的一名示威者就舉着寫有“新冠病毒是一場謊言”的標語，而他自己卻“全副武裝”，口罩、護目鏡、防護服一應俱全。

● 身穿全套防護服卻舉着“新冠病毒是一場謊言”標語的示威者 / 網絡

這種分裂也反映在了特朗普的支持率數據中。一般而言，大的災難發生後，隨着全國團結起來應對災難，領導人的支持率會上升。新冠疫情爆發後，法國總統馬克龍、英國首相約翰遜，以及美國紐約州、俄亥俄州等許多州的州長的支持率都上升了至少10%。而特朗普的支持率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始終在40%-45%之間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