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韓國：經濟堪憂！_風聞

作者：斯文的樊學長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地球知識局（ID：diqiuzhishiju）。

韓國是最早受新型冠狀病毒影響的國家的之一，而 幾次聚集性傳播讓韓國政府錯過了將疫情拒之國門之外的機會，不得不採取種種亡羊補牢的措施。

憑藉強大的醫療物資生產能力與檢測能力， 韓國政府迎來拐點的時間比外界預測得早了很多。在醫療條件理應更好的歐美國家因疫情焦頭爛額之時，韓國的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

▲ 焦頭爛額

（圖片來自haeryung stock images /Shutterstock.com）

但疫情的結束並不意味着困難的結束，特別是韓國這樣深度參與進全球分工，外貿佔GDP比重較高的國家，經濟受到衝擊幾乎不可避免。隨着病毒不再是主要矛盾，加快復工復產已經成了韓國社會最關心的問題。

▲ 韓國經濟對外貿的依賴性很大

不過類似情況的發達經濟體非常多

（圖片來自：wikipedia-List of countries by exports）

他們會怎麼做，對其他到了疫情後半段急需恢復經濟的國家又有什麼借鑑意義呢？在這些方面，韓國絕不僅僅是個例，各國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韓國疫情現狀

新天地教會的聚集性傳播事件讓韓國一度成為國際新聞的焦點。雖然如今再看這件事造成感染的絕對數字也沒那麼驚人了，但當時大家對於防疫發展程度的預期還沒有今天這麼嚴重，這樣的醜聞迫使韓國政府採取了新的防疫思路。

青瓦台的新戰術是，把防疫重點從防範國外輸入轉向檢測本土已有的新冠病人並儘早治療。從中央到地方的立體防疫指揮體系很快被建立，同時利用APP協助完成管理的“最後一公里”，爭取覆蓋全部國民。

▲ 入境韓國時要安裝“自我診斷”手機APP

隔離期間，每天通過APP輸入健康狀態

在硬件方面，工業和外貿實力都可圈可點的韓國試劑盒供應相對充足，很早就可以日檢測1.5萬人、6小時出結果，成為了全球檢測率最高的國家之一，流行病研究由此有據可查，防控疫情更加有據可依。

▲ 韓國設立了大量不下車快速檢測點

既避免了聚集排隊又擴大了檢測範圍

（圖片來自Government of S.Korea/wikipedia）

及至3月，韓國又面臨牀位緊張的問題，政府改變策略，建立韓版方艙醫院，進行分級治療，重症患者住院治療，輕症患者接受隔離觀察，最終至疫情基本平息，也沒有因為醫療資源短缺而導致死亡率激增。

▲ 釜山醫療中心對患者進行轉移

不同症狀的患者要集中在不同的醫療環境內

（圖片來自Busan Metropolitan City / Wikipedia）

截止4月16日，韓國累計確診10591人，死亡225人。考慮到韓國是當時中國的近鄰，爆發時間又比較早，沒有太多國際經驗可學，能做到這一步屬實不易。即使和後來醫療水平本應更高的歐美發達國家相比，也毫不遜色甚至好得多。

▲ 大部分人的生活已經恢復正常了

（首爾-4/12，圖片來自JDMatt / Shutterstock.com）

當然，説起韓國防疫最大的優點，是其國家幾乎沒有停擺。雖然學校停課，但是很多企業並未停工，居民的正常生活所受影響相對較小，甚至沒有采取硬封城的措施，完全是依靠快速檢測、分層搶救、國民自律抑制住了疫情。如今新加坡被境外輸入折騰得不堪其擾，退出了優等生行列，韓國幾乎是唯一一個使用柔性手段成功抗疫的國家。

▲ 大學附近仍然是人流不息，不過也都戴上了口罩

（圖片來自fotografkr / Shutterstock.com）

但這並不意味着韓國此後可以高枕無憂。抗疫雖然趨於成功，疫情帶來的挑戰和破壞卻並未結束，新冠病毒帶來的經濟餘震仍將長期存在。特別是對於韓國這樣經濟高度依賴出口的國家來説，疫情帶來的衰退可能並不是靠自己就能解決的問題，由此反推那些抗疫手段，也更像是符合國情的合理選擇。

疫情衝擊韓國經濟

在韓國目前的經濟結構中，第二產業依然貢獻了4成GDP，明顯高於大多數發達國家，屬於製造業強國。但很明顯，以韓國的體量，自身無法消費如此多的製造業產品，韓國的外貿依存度高達85%。

▲ 也就是進口+出口佔GDP比例

韓國的經濟從60年代開始快速發展時就是高度外向的。這和當時的韓美匯率和越戰問題有關，本打算搞進口替代的韓國最後選擇了出口導向，卻奠定了國家騰飛的基礎。

然而由於冠狀病毒大流行影響了全球主要經濟體，擾亂了全球的經濟活動，抑制了全球需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年初推測的2020年全球增長3.3％，修改為下降3％，最終疫情造成的負面影響可能會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形成自1929年經濟大危機以來最嚴重的經濟收縮。

▲ 有些產業會因疫情而大規模擴張

但和經濟損失相比比例極小

（孟買/印度-4/9）

（圖片來自arun sambhu mishra / Shutterstock）

與之對應，韓國銀行推測韓國第一季度經濟增長率將低於2019年第一季度的負0.4％，之後的情況更加難以預測。

果然，4月上旬，韓國的出口量暴跌。根據韓國海關總署的統計數據，出口總額為122億美元，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8.6％，下降速度較上個月有所加快。事實上2019年4月前20天的出口額相較於2018年已經同比下降了8.7%。

▲ 四月相比三月少了不少

相比去年也少了不少（去年數據也慘淡）

4月可能並不是出口遇冷的最低谷，歐美疫情目前還未有明確拐點，加之疫情在全球範圍內持續蔓延，韓國的出口下降程度恐怕還會進一步加劇。

目前韓國對主要貿易伙伴的出口量都在萎縮：對中國的出口萎縮了10.2％，而對美國的出口下滑了3.4％。對歐盟的出口下降了20.1％，拉丁美洲下降了51.2％，越南下降了25.1％。日本的出口下降了7％，中東的出口下降了1.2％。

▲ 不過韓國幾個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國家都在太平洋沿岸

而東亞相比歐美，疫情狀況要好得多

同期韓國進口額也下降了13％，降至146億美元少於出口額，這給韓國帶來了24億美元的貿易逆差。

韓國主要商品出口量也都出現了下跌。佔韓國總出口的17.5％的半導體下跌了1.5％，佔出口額6.71％的汽車下跌了7.1％，佔出口額5.5%的精煉石油下跌47.7％，無線通信設備下跌23.1％，汽車配件下跌31.8％。從細節上看，韓國主要的出口門類並不是哀鴻遍野，得益於韓國多次經濟轉型佔領了全球製造業的制高點，部分行業表現出了很強的抗壓能力。

▲ 出口項大都是工業製成品

現在的狀況是，復工，但是沒訂單了

（韓國2017年出口結構，圖片來自：OEC）

半導體行業就是其中的較為樂觀的代表。由於世界主要經濟體紛紛採取網絡授課、在家辦公、限制羣體活動的防疫手段，在經濟環境普遍惡化，消費需求受到抑制的情況下，半導體需求量卻較為堅挺。特別是中國作為重要的半導體產品進口國，疫情已經基本得到扼制，半導體下游行業紛紛復工，減少了這一行業的損失。

▲ 半導體行業是韓國經濟支柱之一

這次受傷較輕主要得益於東亞國家抗疫相對成功

（韓國2017年出口結構，圖片來自：OEC）

石油產品和汽車配件行業就顯得太難了，未來汽車出口大概率也會面臨如此幅度的萎縮，交通出行減少、收入降低、運輸行業遇冷都明顯抑制了相關需求。短期內疫情大流行不結束，這些行業的噩夢也就不會停止。

▲ 經過上個世紀的金融危機後

韓國的汽車產業佔比其實已經下降了很多

但出口中仍是10％左右的體量

（圖片來自Igor Grochev / Shutterstock.com）

韓國經濟的內在問題

從數據上看，韓國經濟已經受到了嚴重打擊。但這已經是高新技術行業佔據出口額高比重的情況下，失血情況比其他製造業國家已經好了不少。如果沒有八十年代和1998年後的經濟改革升級，韓國的出口產品會面臨高度的可替代性，面對國際市場波動，受到的衝擊會更大。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爆發，很快傳導到了韓國，韓國經濟下滑，外匯儲備降低，大量企業倒閉，原本出口導向型經濟的弊端顯現，已經到了只能靠國際援助度日的地步。

▲ 亞洲大部分國家都受到金融風暴影響，

東亞的韓國和東南亞被衝擊的程度最為嚴重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雪中送炭，送來的卻不是免費的午餐。在他們的要求下，剛剛上台的金大中政府不得不承諾廢除大企業補貼、向華爾街放開金融市場等種種改革。

▲ 強顏歡笑金大中

（圖片來自Sharon Farmer / Wikipedia）

但金大中作為左翼領袖，內心未必全然抗拒這些改革措施。當時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韓國在金融危機面前不堪一擊正是因為大財閥信用背書高，實際經營的業務卻到處跨界，經營不善者無算。前政府和央行不得不四處為他們兜底，最終造成了巨大的壞賬漏洞。千瘡百孔的經濟大廈，當然經不起風暴衝擊。

▲ 曾是韓國第二大企業的大宇集團在1999年倒閉

留下了800億美元的債務，也引起了一系列的銀行危機

（圖片來自Minseong Kim / Wikipedia）

所以後來左翼政府又趁機進行了一系列自發的改革，包括：取消政府在貸款、税收、融資等方面賦予大企業集團的優惠措施、提高大財團的透明度、減少大企業特權、推動銀行的市場化、創造更公平的營商環境等。目的是為了給中小企業更多生存空間，倒逼大財團將資金優勢轉化為科技優勢，以提高韓國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

▲ 金大中政府為了償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債務

發起了“集金運動”，全民捐金過難關

（圖片來自IM Film / Wikipedia）

這次改革是成功的，三星、現代、SK、LG等財團旗下的主力產品線在很多領域都做到了世界領先。但大樹底下不長草，韓國的中小企業競爭力仍然受到了壓制，而大企業靈活度不夠的天然缺陷則讓韓國錯失國際產業升級的節奏。以數字科技類為例，三星出品的硬件國際一流，但韓國軟件業卻相對乏力，連過去強勢的遊戲行業也在收到劇烈競爭，可見製造業佔比過高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 三星集團經營領域涵蓋了各行業

其電子分公司是世界最大的儲式半導體生產商

（圖片來自Ankala / Wikipedia）

在如今中國製造業崛起，產業升級加速的時代，韓國的製造業受到的擠壓是明顯的，只能不斷裁員。韓國要想逆轉這種劣勢，就需要找到其他可以替代製造業的創新型行業。

文在寅政府上台之後，就扶持了所謂DNA產業，即數據、網絡和人工智能AI三個新產業，還包括系統半導體和生物健康。這類產業光靠政府或者大財團規劃是不行的，還需要大批中小企業齊頭並進地試錯，最終決出最有潛力的一批。

▲ （發現我已經四個月沒去過商場了）

（圖片來自Bandersnatch / Shutterstock.com）

然而新冠病毒黑天鵝之下，影響最大的當然是勢單力孤的中小企業。雖然政府推出資金支持的相關政策，在倒春寒的大環境裏依舊是杯水車薪。一次雄心勃勃的產業升級，可能要不幸開倒車了。

當然，對韓國來説，也不是全無好消息。

東亞，東南亞地區佔據了韓國五大出口目的地中的4個。這些貿易伙伴或是受疫情影響不大，或者疫情已經得到扼制，韓國的進出口貿易秩序可以儘早恢復。總的來説，韓國企業的苦日子是免不了的，但和其他國家的企業比起來可能還要偷着樂。

畢竟以韓國的底子，即使有憂思，也是高端玩家才有的焦慮，不至於餓死，只是活得不如原來那麼滋潤了。再看看疫情下廣大亞非拉兄弟愁的是什麼，你就會意識到人類的悲喜果然並不相通。

▲ 健康很重要，吃飯更重要

（拉各斯/尼日利亞-4/7）

（圖片來自Santos Akhilele Aburime / Shutterstock.com）

參考資料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0-04-01/korea-s-exports-flatline-as-coronavirus-hits-global-demand

https://oec.world/en/profile/country/kor/

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ne.trd.gnfs.zs

封面圖片來自：Johnathan21 / 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