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衣服的很多「第一次」_風聞

封面題圖｜《王牌特工：特工學院》

文｜馮侖（微信公眾號：馮侖風馬牛）

我媽有一個近乎潔癖的習慣，從我很小的時候就記得她每天要收拾房子，拖地、洗衣服、收拾衣服、疊被子……把桌上、櫃子上的東西收拾整齊，擺放好，每天都非常忙。

她總是自己收拾，吃完飯以後仍然是她收拾，什麼都不讓我做。所以從小我就發現我媽特別愛乾淨，特別喜歡整齊，特別會收拾。在這樣一種環境中長大，潛移默化地我也養成了我媽的這些習慣。

我也經常看不慣很亂的地方。對一些很亂，沒有擺放得體的東西，我都忍不住要收拾。

疫情期間不能到遠處去，悶了幾個月，大部分時間是在屋子裏。長時間在家，我這種特別的愛好有了施展的地方。於是我發現，過去每天早出晚歸，把很多地方都忽視了，其實是應該收拾一下的。

在收拾的過程中，找到了很多過去的痕跡，同時也回憶起很多有趣的觀察和體驗。

關於衣服的很多「第一次」

收拾屋子的時候，其實東西怎麼擺放並不費精力，最讓人猶豫不決的是取捨——這個東西是不是要把它放出來，或者是不是要扔掉？最容易讓人出現這樣一種糾結的是衣服。

當然了，人一生下來，從穿尿布開始。扔了尿布就開始穿衣服，一路過來就會有很多衣服。

過去，哥哥姐姐穿過的衣服，會給弟弟妹妹穿，弟弟妹妹長高了，衣服會傳給更小的弟弟妹妹，衣服會流通、週轉，所以不會感覺到衣服會多出來。現在，除了很多人是獨生子女以外，因為整個社會的經濟條件、觀念、審美的變化等原因，隨着時間的推移、工作的變化，很多人的衣櫥都越來越滿。

我也是如此，這一收拾才發現居然有這麼多的衣服，而且有一些是長期放在那，很久沒有穿過。

有很多衣服，把它們撿出來時，就會回憶起和這些衣服相關的故事。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往往是每一件衣服、每一類衣服的某個「第一次」。

比如我第一次知道衣服的牌子很值錢，還是個事兒，而且很有面子，給人送出去的時候別人會高看一眼，是在 1991 年。那個時候，我們剛開始辦公司，要賣 8 座別墅，準備做一個借款。要借錢，別人就來考察項目。他們從北京過來，我們除了接待以外，還想給他們送個禮。

我們在討論送什麼的時候，劉軍還是小易就提出來，送金利來。我那個時候對衣服的牌子這些一概不懂，就問金利來是幹什麼的。他們告訴我，金利來是襯衫，名牌。

我問，「多貴？」

他們告訴我，「大概幾百塊錢。」

我們那時候非常拮据，不僅發不出工資，連正常的生活費都很緊張。所以當時就猶豫了一下，就説，「這麼貴，那少買一點。只能給來考察項目的人買，其他人就別買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們自己不能買。

過了半天，他們拎着個袋子，買回來了。我非常好奇地看，袋子上畫了個圓圈，有一個標識。**我當時非常不解，也非常心疼，心想，「這個襯衫值好幾百塊錢？」**在 1991 年花幾百塊買一件襯衫，的確是很奢侈了。不知道它到底好在哪，又不敢打開看，於是就説，「這個東西，別人一定會喜歡嗎？」

他們説，「這是現在最好的名牌襯衫了，咱們送這個應該可以。」於是他們就拎着這個袋子，晚上就給別人送過去了。

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真的喜歡，還是僅僅表示一下感謝而已。但我在這個時候記住了，金利來是一個名牌，而且知道了牌子會把這個衣服和我們穿的特別普通的襯衫，分出高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這個牌子，當然之後我也留心觀察，發現金利來在不斷地做廣告。然後也知道了金利來的創辦人的故事。也知道了金利來不光有襯衫，還有皮帶、包包，還有很多產品。所以在 1991 年的時候，我印象中金利來就是最偉大的一個品牌，它有最好的襯衫、最好的皮帶。當然之後也知道，它是一個來自香港的品牌，和歐美一些更大的品牌相比，它還是比較中檔的，並不是一個奢侈品牌。

金利來創始人曾憲梓博士

但不管怎麼樣，這是我在衣服品牌這件事上的第一次啓蒙。

在這之後，「野蠻生長」的那個時期，大家多數時候在各地出差，穿衣服並不講究，所以那個時候喜歡穿的衣服，實際上都是要表達自己的情緒。我記得那時候自己第一次敢於放開膽子，自由奔放地穿着，是在一段時間裏穿過很多紅色的衣服，紅襯衫、紅西服、紅的燈芯絨褲，等等。

**那是我第一次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一個很強烈的自由、奔放，又是很灑脱的樣子。**但是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以後，又在商場、社會上發現了很多原來不能想象的事，其中有一些非常離奇；有一些很醜惡，甚至很變態；也有一些讓人痛心疾首。於是一度我又喜歡上了黑色，堅決地要穿黑色的衣服來表達對一些事情的不喜歡和反感，以及對它們的牴觸。

當然，有時候我也會放鬆心情，去更廣闊、更美好的地方，所以又喜歡上了白色。大體上，開始做生意的那 10 年間，我只穿這三種顏色的衣服，黑的、紅的和白的。

我四處用這三種顏色來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這個世界，説到底就是這三件事情：自由、枷鎖與牢獄、希望。白色是希望，黑色是枷鎖、牢獄，紅色是自由。

我就一直這麼穿，以至於因為穿着還引出一個特別小的故事。我後來才知道，我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在一些朋友眼裏居然是一個比較怪異的穿法。當時我們去香港，第一次和潘石屹去張欣那的時候，我穿的是紅顏色的衣服。後來張欣在一些場合就表達過，我當時穿個紅色衣服給她一個奇怪的印象。

在收拾衣服的時候，我又面臨着要扔掉一些那個時候的衣服，紅的、黑的和白的，但又有一些捨不得。我覺得這些衣服曾經表達了我對世界的一些特別的看法。

《Allied》｜不同的穿着，也是在表達不同的情緒

另外一件事也很有意思，衣服多了就得放。我在做生意之前，覺得有幾套衣服就夠了，怎麼會有很多衣服要放，最多有個櫃子也就夠了。

而我第一次知道衣服其實可以用一個房間來放，是在紐約。我有一次去紐約參觀一座別墅，別墅主人帶我樓上樓下地看，這個別墅大概有 500 平米左右，並不是特別大，但他居然拿了一整間房間放衣服，而且一邊是褲子，一邊是衣服，不同季節的衣服放在不同的位置，還有一些配飾、領帶什麼的，也都有專門的一個小空間。當時我就有點不理解，我説，「有這麼多衣服要放嗎？中國人大體上不會有這樣的需求。」

可是後來，我做生意，慢慢地蓋的房子多了，客户的要求也多了，需求也越來越具體，其中就有一個重要的需求是必須有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步入式的衣帽間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大衣櫃，而是一個房間，人可以很舒服地走進去，然後把衣服掛起來。那麼，步入式的衣帽間越做越大，我現在也是有一個房間專門放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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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就才發現，是需求創造了我們房地產。**步入式衣帽間這個需求創造了我們對户型的認識，使我們對房間的功能、對生活方式的理解，又擴大了。而且隨着經濟生活水平的提高，我當時在紐約看到的用一個房間來放衣服做法，現在在中國很多中高檔的住宅裏，都已經是一個標準的配置了。

我第一次知道穿着不僅是要把衣服穿好，還要有與之相配合的飾物，比如要不要帶戒指，要不要做領帶夾等等，是在我做新城國際項目的時候。

當時這個項目遇到了資金的瓶頸，要去融資。通過一個台灣人的安排，我和經理去英國融資。我們被告知，要穿非常正式的西服。除了穿西服，這個台灣人還教我們怎麼打領帶。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商務上服裝也很重要。穿了正裝以後，他還提醒我，一定要戴上戒指。因為在英國，戴戒指表示你有家庭，你對家庭負責任。這樣的話別人會更信任你。

於是我和經理專門在萬通廣場樓下的周大福金店選了戒指，戴在手上。我們把一切準備好，穿上正規的西服，打了領帶，還配了戒指。雖然我們知道這是道具，臨時的，但是我們還是很隆重很認真。

《國王的演講》｜穿着得體

更容易獲得信任

結果，到了英國以後，這個台灣人又介紹了一個香港人，這個香港人又帶我們坐火車，到了英國鄉下的一個莊園，見到一個面目清癯、抽着雪茄的老者。他説能幫我們融資，然後我們把一些旅行支票換成了現金，放在他的桌子上，他給了我們一個信封，説拿這個信封，到哪兑換，然後來幫我們融資。我們那時候特別着急的要錢，但是又沒有判斷力，居然感恩戴德，把自己拿過去的現金留在人家那裏，拿了信封就回來了。

拿回來以後，我們到銀行去，請求銀行幫忙用這個來抵押變成一個融資。銀行告訴我，「你被騙了，這個東西一錢不值。**」**當時我們就懵了，非常惱火，就去舉報，然而過了好多年，也沒有抓住這幾個騙子。

舉報以後，國際刑警也進行了研究，並試圖通緝他們，但是發現這是一個高智力的詐騙犯罪集團，他們所有作案的人和籤文件的人，都利用了國際間的法律的空子。

比如，他們有的人在英國做這樣的事，但是公司設立在離岸島上，同時他可能在法國又做了一個什麼架構，通過這個架構給一個人一些錢，然後這個人拿着護照，有可能是馬來西亞的，也可能是香港，或者菲律賓的，這個人再進行具體的行動。這樣一些人組合成了一個集團來騙錢，每一個案子也不多，騙十幾萬美金。

當時警方跟我説，「就你這樣的案件，在中國就有四起了。」**而我們又不可能為十幾萬美金跟他玩命，於是這個團伙就這麼就積少成多，在全世界各地行騙，一年少則幾百萬，多則上千萬的美金。**騙完以後，受害者還沒法起訴他們，抓不到他們。

這是我第一次特別認真地穿好衣服去辦事，最後留下的，卻是一個特別窩心、搓火的記憶。

《蒂凡尼的早餐》｜關於穿着，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記憶

我第一次知道全世界那些最著名的襯衫品牌實際上都是在一個工廠裏生產的，是在江蘇。

我有一個同學，擁有襯衫行業最大的加工企業。企業位於江蘇，離上海郊區不遠。有一年秋天，他請我們去吃大閘蟹，然後參觀他的工廠。

**到了工廠我才知道，這一大片廠房裏，有幾萬工人在做衣服。**我説，「怎麼這麼多？」他告訴我，「世界上所有的大牌襯衫，都是這這做的。」

我説，「這麼多牌子，不是都不一樣嘛，怎麼都在你這？」

他説，「牌子是不一樣，但大部分都是我在做。質量其實都很好，但是他們是不同的牌子，針對不同的客户在賣。」

我説，「那你賺多少錢，他們又賺多少錢呢？」

他説，「一件襯衫，我 12 美金。他們可能賣 200 美金。然後品牌的擁有者，可能在賣 80 美金的時候就不賠錢了。」

**而 80 美金到 200 美金之間的部分，可以説基本上都是利潤，所以這些品牌只需要賣出****三分之一的貨，實際上就賺回本錢了。**因為它上面加價的空間太大，然後剩下的產品，中間商可以不斷地打折，最終到了奧特萊斯。

所以他説為什麼奧特萊斯可以降價這麼多？就是因為上面的加價空間太大。所以這些品牌商掙的錢最多。而他這，出廠價就 12 美金，其中還有四五美金是成本。一件襯衫他就掙三五美金。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奢侈品原來是這麼來經營的。**在服裝廠看到了幾萬人在同一個時空里加工不同的品牌，最終讓我們在市場上看到各種各種的大牌襯衫。而他們產業的上下游分工、分配，以及內部的運營模式讓我非常感嘆，也非常讚歎商業的力量和品牌的力量。